《资治通鉴》笔记78：马援是个励志传奇

马援年轻时的第一个梦想是做个有钱人，他跟哥哥说，自己要到边境开个大农场，种地养羊。哥哥叫马况，应当也非常人，对马援讲：

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

意思是，你会是一个大器晚成之人，高明的工匠不会把半成品给人看，所以，在你成为大器、担当大事、世人瞩目之前，暂时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干吧。

后来马援果然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农场主，数千牛羊，万亩良田，非常富有。经历艰难，岁月飞逝，马援仍有梦想在心中，他对朋友讲：

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男人的梦想，越在逆境中越坚强，年纪越大越强烈。

四十岁的时候，马援感叹：钱财的好处在于可以帮助穷人，而不是让人陶醉于做个守财奴。于是散尽万贯家财，出去闯荡天下，要建功立业。

马援先投到魏嚣手下，得到重用。之后，如前文所述，与刘秀相见甚欢，当时，马援对刘秀还讲过一句话：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

谁用谁、谁跟谁，这是双向选择的。马援认准刘秀是真命天子，于是想办法转投其麾下，开始戎马生涯的后半生。

马援是文武双全的人。他做陇西太守时，充分授权手下官吏，各负其责，自己只管大事要事，掌握大局。每天宾客满门，一点也不勤政。手下来汇报事情，他听了两句便打断：不要说了，这事该某某官来管，用不着来烦我。有豪强闹事，下面管不了的，或者官吏违法的，才用得着太守来管。如此，辖区内人民反而得以休养生息。陇西是边境，以前常受羌人武装寇扰，马援到任后，打了一仗，降万人，就给打服了。有次，民间传言羌人来进攻，老百姓们都吓得往城内跑，马援听到后大笑，对身边的朋友讲：放心，这是谣传，有我在，他们怎敢来，你们谁要害怕，可以先到床下躲一下。之后，果然。

马援后世称其为“伏波将军”，这是他受命平定交趾叛乱时的封号。交趾就是今天的越南，当时一对姐妹花徵侧和徵贰自立为王，与汉朝对抗。从地图上可以看出，越南是一个沿海南北纵向狭长的地形，史书记载马援调集楼船两千余艘，“缘海而进，随山刊道”，沿着海岸线，由北向南推进，同时结合地面武装，这种海陆两栖作战模式非常先进吧。用了一年多时间，马援杀了这对姐妹花。今天看，这对姐妹花实在是了不起，被马援打败不丢人，估计是今天越南人的民族英雄了。

从交趾凯旋回来后，朋友劝他在家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当时马援已经58岁。马援不以为然，讲：如今，北边匈奴、乌桓常年侵扰，仍是国家大患，我要请命带兵去打他们，男人当死于沙场，马革裹尸，不能死在床上儿女手中！不久，刘秀同意马援带兵卫边，并让百官送行。马援对送行的两个皇帝近臣梁松和窦固讲：人在富贵时，要有重回贫贱的准备，如欲长保富贵，须谨慎不懈。

马援有两个侄子好发议论，喜交豪杰，他从交趾写家书回来告诫：别人的过失是可听不可言的，论人长短，妄谈国事，是我平生大忌讳。对于做人交友，你们多学一下龙伯高，此人敦厚周慎，言行有节，廉谦有威，跟他学，即便学不到十分，也能成一个严谨之人，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不要学杜季良，此人行侠仗义，朋友遍天下，跟他学就容易成为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

公元48年，武陵少数民族武装造反，刘秀派了两员大将去平定，没有搞定。于是马援请战，当时他已经62岁了，刘秀心疼他年迈，不答应。马援坚持，说自己全身盔甲，上马驰骋，一点问题都没有。刘秀无奈：那你试试，我看看。于是马援翻身上马，并且摆出几个pose，刘秀大赞：好一个矍烁翁！于是，成行。临行时，他似乎已有预感，对朋友讲：我年事已高，受国厚恩，常担心不能为国事而死，得到这次出征的机会，死也瞑目了。

次年，马援在武陵战场病死，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马援是非常有创意的人。在打魏嚣时，刘秀让熟知魏嚣方面地形的马援给将领们介绍情况，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昭然可晓”，用大米堆出一套军事沙盘，刘秀高兴地说：虏在吾目中矣。太形象了，一目了然啊。马援因为是做农场出身，也得了高人指点，精通相马。有一次，他打仗缴获很多铜，就铸造了一个“马式”--最理想状态的好马的模型，送给刘秀，让将领们参照选马。

马援在后世声名显赫，官方和民间都历代祭祀。唐代诗人刘禹锡给他写过一首诗：

蒙蒙篁竹下，有路上壶头。汉垒磬鼯斗，蛮溪雾雨愁。怀人敬遗像，阅世指东流。自负霸王略，安知恩泽侯。乡园辞石柱，筋力尽炎洲。一以功名累，翻思马少游。

这首诗被宋代大书法家黄山谷抄写，成为千古名贴，我已摹习数百遍。

最后，与马援有关的一个人，也很了不起，也加在此篇吧。

马援在武陵病死沙场之后，当时的监军叫宗均，在没有请示朝廷的情况下，临机决断，一举平定了造反武装。

后来，宗均做九江太守，这个地方原来有很多老虎，经常伤人，官府想了很多办法，设置栅栏陷阱之类的拦截捕杀，一直也没有解决好。宗均到任后，认为，老虎伤人是一种灾异，根子在于官吏贪腐，课税苛繁，惹得天降此灾。于是，大力整顿吏治，减轻税役。不久，虎患真就没有了。

再后来，宗均做到中央官。他有一个观点：国家喜欢用那些特别懂法律和特别廉洁的官吏，以为用这样的人，作奸犯科的事就没有了。可是，在我看来，这些玩法律的官吏最会钻法律的空子，转转笔杆子就欺上瞒下；而廉吏多只图虚名，没有治理的真本事。我现在把脑袋磕碎了，去提醒皇帝，他也不会理睬的，只有等他感觉到疼了，我再说，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