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提醒来自一个看似无关的生活小事,前几年我一个表弟来广州打工,他在汕头过的是最普通的住家生活,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家吃饭,并不是常在食店遍吃美味的那种人,但来广州后几乎任何菜式只要询问他,他的口头禅总是:“不够汕头”,即使到广州著名的潮汕菜馆也是如此,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是普通的人有着不太普通的要求,开始时,我常故意用“不够汕头”当笑话说,但是,过后不久我去了一次汕头,我发现几乎到任何人家里吃饭都会听到这句:“不够XX”,比如买卤鹅回来说:“今天X记卤鹅没开门,这个卤鹅不够X记”,比如:“今天这个螃蟹很好,不过不够XX季节的时候”等等。 潮汕人不仅对饮食相当讲究,潮汕人对功夫茶的追求也堪称一绝,功夫茶实际上可能是日本的茶道之源,茶道很可能是由东晋皇室传到日本的(古代的潮汕人可能是东晋的士族),但看起来功夫茶在潮汕却是普通人的生活,我小时候住的小巷口上,一到晚饭后在街边的地上铺上草席就是茶位,来喝茶的人很多是赤脚而来,不过,再普通的人也要喝上好的茶叶,而且装备也绝不含糊,炭炉、小铜水锅、紫砂茶壶、三个细瓷茶杯和茶盘,好点的还有三几味小甜食,如果人多就频频的以礼相让,这应该也是古代高端生活在普通人生活中的遗留,文革后期功夫茶甚至喝到了车间班组,不过真的很费劳动生产率的功夫。 在纯粹文化的遗留方面,潮州戏应该是最亮点之一,其最盛时曾有过约200个剧班共存,不仅曾风行本地,而且在南洋及闽南地区都曾大受欢迎,解放后还曾到北京演出,而真正的认识潮剧,首先必须打破中国戏曲是在各地生长起来的固有观念,中国各剧种可能都是同源于中原“巫”的某种演化,北方各种曲艺可能是“巫”与戏剧的中间态,没有中原的生活就没有汉族各剧种,没有中原的王族就很难有戏剧的精炼,以京剧为例,很多人以为京剧是徽班进京就是安徽的产物,但实际上京剧对白的尖团音却被山东的胶东人称为“我们这里的话”,如果还原历史,其可能就是曾在中原,只是后来被败落王族带到了安徽,徽班进京只不过是回归知音,京剧的知音圈极大,包括北京、天津、山东、江苏、安徽、湖北等,这是以中原为原点的放射圈,而潮剧的出现和兴盛可能是另一种回归,我大舅解放初是潮剧记谱的要员,他告诉过我,唯有陕西戏剧有与潮剧相同的幕后衬音表演形式,可惜当时没注意是说陕西哪个剧种。 除了潮剧,潮州音乐也是潮汕人文的一绝,潮州音乐是流传于潮汕的各类民间器乐的总称,包括潮乐、大锣鼓等等,其不同于广州的广东音乐,广东音乐是民乐与西洋器乐的混杂,而潮汕音乐却是保留的最为纯正的古代宫廷音乐,中国古代宫廷音乐就是“宫商角徵羽”的五声调古乐,潮汕五音好像是“士商工尺六”,其在潮汕植根的年代是在唐宋之前,而且无论在潮汕的城乡都流行极广,潮汕这里非常奇特,任何人可以不懂音乐,但几乎没人不会哼点“工尺工六工尺工”,甚至越是普通的农村越是这样,这又是普通人生活中的不普通元素,为什么中原古代宫廷乐曲深藏在遥远的潮汕农村,这非常值得深思。 其实,当我在较久前接触“棉湖僻”时,已经觉察到潮汕人文底蕴的非同一般,“棉湖僻”明显是反切的衍生物,中国反切是汉字注音之母,将“东”注为“德红”就是反切,用现在的拼音就是“d+ong”,这是两晋最巅峰的文化成就之一,而“棉湖僻”是用潮汕话将反切再反读,比如将“东”的“德红”反读为“红德”,而且是在日常对话的完整句子中实际应用,这是一种超级语音游戏,可以做黑话等应用,完全可称为是超巅峰之作,其出现地点应该是在文人成堆的京城,或至少是在北方讲国语的大型文化城市,但“棉湖僻”却偏偏只在潮汕揭西县的一个偏僻小镇活跃,而且是在乡下讲潮汕话的人群甚至是农民中,这是潮汕人在古代曾有精熟于反切研究的群体的证据,只不过这些人最终落地成了普通农民,这也是古代高端生活遗留于潮汕的迹象之一。 说到潮汕人文,可能很多人以为一定要说韩愈,但我推测韩愈与潮汕人文的关联可能只是美丽的攀附,估计韩愈遇到的潮汕人可能还是“裙屐翩翩似晋人”之状,那时潮汕人离开东晋王谢之家的奢华生活还不是十分久远,以东晋人文的厚实,韩宰相到了潮汕应该是倍感知遇,而不是遇到需要教化的野人的概念,韩在潮任职仅八个月,其作用明显是被夸大了,宋代陈尧佐任潮州通判时已经赞美潮州为“海滨邹鲁”,据资料介绍,南宋时潮汕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数在绍定戊子科(1228年)达6600人,淳枯庚戌科(1250年)竟超过1万人,这些绝不是韩愈增设的个别学校所能做到的。 历史在这方面有一点非常蹊跷,我在网上看到过,某年朝鲜人想到东北做考古寻祖,周总理推脱说:“你们跟福建闽南人的语言是一样的,你们应该去福建找找”,而如果说朝鲜语是与闽南话相通的,岂不是与潮汕话也能相通,最近我突然想到,朝鲜、韩国这两个国名所用汉字的字形都有“十日十”的结构,而潮汕、潮州、潮阳和韩江也是都有“十日十”,这里面难道只是巧合?也许,潮州、潮阳的“潮”就是走到“氵”边的“朝人”,也许,韩江可能不是韩愈的韩,而反倒可能是古代中原韩国的韩(后为秦国所灭)。 据现在推测,古代潮汕人与朝、韩人类相处的机会可能有三个,其一是红山时期;其二是周灭商时箕子去朝鲜为王;其三是商朝之后古代潮汕人的主体北迁到中原西北部的晋国、韩国等地,而且历时极久,而当时那是北方各民族最为混杂的地域之一,鲜卑族拓跋部的北魏就是在今山西省大同市建都,并在后来自我要求实行了汉化,联系起来看,福建晋江的晋、汕头韩江的韩、朝鲜大同江的大同、韩国汉江、汉城的汉,这些字眼偏偏都跟古代中原偏西地域的地名相关,这些其实都非常可疑。 顺便说一下,晋江的命名可能也是古代潮汕人之所为,因为潮汕人是从东边逐渐往西移过来的,晋江命名的年代极早,那时的潮汕人可能还没有完全离开晋江附近,不知道为什么晋江的命名多有史料记载,而韩江的命名却少见有史料证实的根据,这可能要等史料专家来慢慢研究。 (四)、“潮商”的几千年显赫根底 潮汕很多人都喜欢“潮商”的称谓,但可能不会有人知道,“潮商”的“商”非同寻常,这不是因为曾经或者今天拥有多少财富,而是因为“潮商”是有从商朝之前就开始经商的天下第一“商”,“潮商”是使“商”字转义成商业、商品、商人、经商的专用字义的“商”,“潮商”是在远古时有份参与孕育王族的“商”,而这些是谁也无法比拟的。 远古时,人类原本没有经商和商人,只是到5000年前气候变冷后人类往南迁徙,外来部族没有生产资源,于是社会开始分工,包括开始有人专业经商,这时候的远古“潮商”人类大概是从红山地域南下,并久住于古代山东胶州的计邑,所以后来自称“胶计人”,胶州计邑靠近临海出盐的地域,据推测,如果“胶计人”不是那时盐利的主人,可能后来就不会被商朝封到中原腹地,这是“潮商”在远古的第一步,“胶计人”在商朝就已经开始经商,并因为经商而跨进了王族生活。 到了周朝灭商,除了商纣被灭,其它商代王族可能并未被赶尽杀绝,比如箕子封到朝鲜,微子封到宋国,而那时的古代潮汕人主体可能慢慢北移到了中原的西北部,既现在山西、陕西的地方,晋南盐池可能是当时吸引的亮点,那里的商洛、商州等地名可能就是那之后才有的,而且,前面说的“商”字的根本转义,可能是在这里完成的,“晋商”在此时此地开始出现绝非偶然,“陕商”可能只是盐商西行的结果,这些应该就是北方士族兴盛之源,到三国之后晋南出了晋公司马昭,晋公带着大批豪富士族回到洛阳建立晋朝,于是,商族有机会跟进到了西晋年代的辉煌。 西晋之后有个著名的衣冠南渡,有钱的士族、王族又随皇家南迁到江南和南京,漂亮的徽南民居可能就是这一程迁徙的印记,而这又是“徽商”开始涌现的时期,“徽商”正好又是淮盐之商,最早的商道似乎都是盐商之道,在“徽商”的同时还有“浙商”,“浙商”也在江南,东晋之后,古代潮汕人的主体才真正开始离开王族生活并继续南下,现在的潮州空有枫溪之名,但浙江九省通衢的江山镇却有枫溪河、枫溪村、枫溪街,其中的关联难道不是有点微妙。 不过,刚好宋、元时期又来了泉州的对外通商,这是“闽商”的幸运期,而这个幸运可能是东晋富豪南下的必然结果,因为富豪的旧士族南下肯定还要继续经商,所以,那时候的“闽商”,可能都不是原住民的概念,闽人在广义上讲跟潮人是一体的,那时的泉州可能不完全是闽人之地;再之后,随着通商口岸由泉州转到广州,“闽商”也随之移到广州,其在十三行霸住了前几名头位;当然,还有一些潮商再南下到了港澳和南洋,于是就又有了港澳和南洋潮商,而这所有几千年的历史总和,才是“潮商”真正的全貌,“潮商”的整个历程跟犹太人非常相像,不过“潮商”的前半段更靠近历史的中心位置,所以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伴随几千年文明进化的活化石 事实上,潮汕人文的精彩印记应该还有很多很多,任何个人都无法将之完全说清和说好,更多的内容还有待潮人和相关的学者努力探寻,不过,认识潮汕人文的意义,既不是为了展示,更不是为了炫耀,本文之所以看重王族的某些印痕,主要是王族的生活明显具有精炼和保存精彩的作用,而浏览这些精彩,就像是打开一个有强大的精选和整理功能的硬盘,精彩本身完全是在硬盘之外生长出来的。 认识潮汕人文的真正意义在于,潮汕人可能是:“显赫的、唯一伴随人类文明社会全程并一直都没有走散的大型部族”,这无疑是人类极其宝贵的历史活化石,中国5000年的历史可能就写在这个化石标本之上,并且是写在潮汕人的历史之中和生活之中,在这个标本面前,人类的历史有了重新构架的主干,在这个标本面前,人类的历史认识有了被根本颠覆的可能。 每个潮汕人都是人类历史活化石的一部分,每个潮汕人都有机会为认识人类历史做出特别的贡献。 附:《“十日国”与朝韩潮同源》 补记一:2011/11/06 今天正好在网上搜索到如下资料:“据史料记载,大羿统一了东夷各部落方国,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由于该国家为众多崇拜太阳的部落方国所组成,在《山海经》中被称为“十日国”。十日国的地望位于东海之滨的山东省日照市南部(见“《山海经海外东经》地望考证”一文)尧王城遗址南侧的天台山现在的国家级历史文物保护单位尧王城遗址为十日国的都城......”,——这些可能正好就是“十日十”的源头,另有文章说:“十日国,崇拜太阳,发明十月太阳历”,——“十日十月”就是“朝”字。 补记二:2011/11/06 “胶计人”之“计”的“计邑”,也称为“计斤”,这个“斤”可能是中国重量度量的“斤”的字源,如果这样,“计斤”有可能就是中国商业的发源地,“计斤”临近山东南海岸,其时的商品可能是盐,盐在古代批发时“斤”的用途可能比较大,不像粮食一般是用升、斗、石计量,中国成语的“斤斤计较”可能也是与“计斤”有关,甚至连“较”都有点像“胶”。 补记三:2011/11/07 “韩”字的右边是“韦”,“韦”字有相背、相反的意义,是“违”的初字,而“十日十”加上“韦”,可能有“十日十”离开东方到了西方的意思。 补记四:2011/12/06 理解“舌食掉”:日常潮汕话里多用的“舌食掉”、“T踢掉”、“P打掉”等等,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语言现象,其多发于为动词前缀一个非常自然的同声母汉字,而且这个汉字多是“声母+i”的组合,这样的前缀使得动词显得更生动,这种语言现象可能也是汉语反切研究的一种衍生物,因为这是对注音声母研究在日常生活中的扩展应用,这也是潮汕人与汉语注音的反切研究曾有紧密的相关性的证据之一。 补记五:2012/03/21 不知道潮汕民俗的营老爷的“营”字,会不会是古代赢姓的“赢”。 补记六:2012/03/21加记 关于“韩江”的命名不是缘于“韩愈”还有一个证据:福建“福安市”在宋之前就曾名为“韩阳”,而且现在仍有“韩阳”社区等地名,一般来讲,只有在流经福安市的江也曾是“韩江”或存在“韩山”时,才会有“韩阳”的地名,而由于“福安市”的旧十景中有“马屿XX”,“福安”很可能是“潮汕人”在到达“潮汕”之前停留的地方,而按当时人类迁移的方向来讲,“韩”在这里的存在,肯定不会是从潮汕的“韩”倒着传过来。 补记七:2013/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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