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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人类进入工业时代以来，在自然遭受严重损害的同时，精神的沦落超过以往任何时代。面对“自然的衰败”与“精神的沦落”，思想界的诸多精英人物屡屡发出愤怒乃至绝望的呼喊。 新时代的本质是由非神化、由上帝和神灵从世上消逝所决定，地球变成了一颗“迷失的星球”，而人则被“从大地上连根拔起”，丢失了自己的“精神家园”。 ——马丁·海德格尔（德国哲学家） 我们的灾难在于：它的物质发展过分地超过了它的精神发展。它们之间的平衡被破坏了，在不可缺少强有力的精神文化的地方，我们则荒废了它。 ——阿尔贝特·史怀泽（法国思想家） 与文艺复兴运动一脉相承的物质主义，摧毁了人的精神功能，使人们无法进一步完善。现代人征服了空间、征服了大地、征服了疾病、征服了愚昧，但是所有这些伟大的胜利，都只不过在精神的熔炉中化为一滴泪水！ ——詹姆斯·乔伊斯（法国文学家） 负荷沉重而又发展迅猛的中国现代化比起西方“老字号”的现代化来，问题显得更为严重。 中国文化到了今天已经是只剩皮毛，不见血肉，当然也没有灵魂。 中国最大的危机是很快就要变成不能过日子的地方了，大多数河流都被污染，土地因为使用不当出现沙土化或者水土流失，……可能到了某个时候，我们无可住之处，无可喝之水，甚至无干净空气。 ——许倬云（历史学家） 现代社会如何走出这一困境，人们有可能求助那些过往的幽灵吗？ 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说，幽灵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死亡的鬼魂，一个总是要到来的或复活的鬼魂。”“也是对一种救赎，亦即——又一次——一种精神焦急的和怀乡式的等待。”“幽灵”是“传统”或“遗产”，但并不就是死去的以往，并不就是被动的给予，它又是活着的当下，又是未来的使命。 继海德格尔的诗性拯救之后，在德里达的幽灵学中，“幽灵”被再度赋予拯救艰难时世的力量。  我们可否求助于中国古代伟大诗人陶渊明的幽灵呢？陶渊明放旷冲澹的诗人天性、知白守黑的自然哲学、委运化迁的浪漫精神、复返自然的回归诗学、淳厚质朴的田园理想及其清贫自守、悠闲度日的生活风格，可否成为吹向发热发昏的现代人群的清风细雨？ 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神性离去之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在众人冥冥于追名逐利、贪娱求乐之时，踏遍异国大地，去追寻神灵隐去的路径，追寻人失掉的灵性。 诗应是人的本性。诗人才是人类的榜样，做人的楷模……诗人的纯真、挚爱、温情，使他无需巧智，却能向尘世中的他人发出隐秘的召唤，要他们倾听诗的倾诉，使他们开天辟地地第一次洞悉故乡的真谛。 ——刘小枫《诗化哲学》 陶渊明（公元365—427） 乡土的、田园的诗人陶渊明就是一位这样的“真正诗人”，同时他又是一个德里达幽灵学意义上的“幽灵”。这位“诗人中的诗人”的幽灵或许有助于人们在荒芜的精神原野上，去辨识社会发展迷误的路径，去清理被严重污染了的大地与天空，去追寻现代人失去的性灵。真正的诗人，同时又一定是哲学家；而真正的哲学家，其生命中不能不充盈着诗意。 陶渊明质性自然，热爱自然，将生命融入自然而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从而为人类“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提供了一个素朴、优美的典范。重新探视陶渊明的文学世界以及他所代表的文学传统，其目的在于：为当前过于物质化、功利化、金钱化的人类社会，为当下惨遭背弃、饱受攻掠、濒临崩溃的大自然，为这个精神生活日益颓败低俗的时代，召回一个率真、素朴、清洁的灵魂，一个能够让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让人重新体认自然、融入自然的灵魂。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作为“诗人中的诗人”的陶渊明，作为田园诗歌创始人的陶渊明，作为自然化身的陶渊明，作为独立自由精神象征的陶渊明，就是纵贯中国文学史的一个不朽的灵魂。 当人类走到现代性的尽头，实际上就必然会回到古代人在一开始就面临的问题。 ——列奥·施特劳斯（美国思想家） 新时代的灾难与困境将再度把人们逼上回归之路，即所谓希望正在于绝望之中。过往的农业文明在被现代工业社会掩埋进历史的深渊之后，仍然会在一位伟大诗人的幽灵中熠熠生光，那也将是死去千年的陶渊明的“魂兮归来”。  当现实社会的滚滚红尘、滔滔洪水漫过人类的精神原野时，那些隐匿在人类思想与情感幽深处的精灵并不全部席卷而去，它们还会守候在某些深潭、深渊中，游荡在某些山峦、林木间，会飘散在月光下、清风中、云里、雾里。柔弱轻盈的游魂、幽灵最终将会冲破这个以钢筋水泥、橡胶塑料、电子网络建构的现代“樊笼”，将本真与自然归还人间。 在后现代的朦胧天幕上，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的形象正在日益显现出来。 祈盼陶渊明的诗魂在这个天空毒雾腾腾、大地污水漫漫、人类欲火炎炎的时代，为世人点燃青灯一盏，重新照亮人类心头的自然，重新发掘人间自由、美好生活的本源。 来源：鲁枢元《陶渊明的幽灵》 （上海文艺出版社） 自在鸟归纳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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