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3日,侵华日军攻占南京,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每到此时,波叔总会想起她。 如果没有她,中国近代史上最黑暗、最痛苦的一段历史可能还要过很久很久才会被全世界知道。 她,就是张纯如。 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是第一部全面深入叙述南京大屠杀的英语著作。 英语著作,英语著作,英语著作。 英语著作的意义在于,全世界有近20亿人口以英语为母语、作为官方语言之一或者生活在通用英语的国家。 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使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人类历史上还存在过这样令人发指的暴行。 这本书出版时张纯如只有29岁,没人能料到,7年后她的生命却戛然而止。 她是个无法忘记历史的女子,她铭记历史,我们也无法忘记她。 张纯如出生在一个双博士后家庭,父亲张绍进是物理学博士后,母亲张盈盈是生物化学博士后,两人先后任教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和伊利诺伊大学。 张纯如1968年3月28日出生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中,家庭条件不错,童年过得无忧无虑。 她天生个性敏感,10岁就会写诗:
她将自己写的故事和诗编成一本册子,为自己的作家梦埋下一颗种子。 有一年父亲回台湾探亲,带回来一张蚕纸,蚕卵孵化后,父亲教她和弟弟用桑叶养蚕。姐弟俩着了魔似的每天守着蚕宝宝,看着它们长大,吐丝成茧,化茧成蝶。 这个来自中国的小游戏让少年张纯如产生了好奇。她常问母亲:
她最好奇的就是,父母还没到美国时在中国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母亲张盈盈告诉她,自己1940年出生于重庆,1949年随家人到台湾,之前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逃难生活。 母亲还给张纯如讲述了外公的传奇故事:
如果那个时候外公外婆没能遇上,世上就不会有张盈盈,更不会有张纯如。 中国人的苦难就这样以家族传奇故事的形式,在张纯如内心扎下了根。 分崩离析的家园、远走他乡的命运、奇迹般的重逢……这些历史牵引着她,在之后的人生中一次又一次地返回起点,探寻自己的血脉之根。 1985年,17岁的少女张纯如考上了伊利诺伊大学。 秉承家庭传统,她一开始读的是理科——数学和计算机双学位。大二时,她转换了轨道,改到新闻系,1989年拿到新闻学学士学位。毕业后,她加入《芝加哥论坛报》当记者。 小时候埋下的种子,在她心中一点一点发芽。她想写一本书。 20岁的张纯如,身材高挑、相貌甜美,但她没把精力放在派对、约会和购物上。她曾跟母亲说,不懂为什么女孩子要花那么多时间交男朋友。 在爱情上,她效率极高。1991年结婚,丈夫就是初恋男友道格拉斯‧布瑞特。 婚后,她开始当自由撰稿人。 有人将她介绍给出版人苏珊‧拉宾娜。拉宾娜建议她写一部从美国回到中国的导弹之父钱学森的传记。 1995年,描写钱学森传奇人生的《蚕丝》(THREAD OF THE SILKWORM)出版了。书名的灵感来自哪里?你们猜到了吗? 这本书引进过中国,波叔读过,好看。 《蚕丝》出版后,张纯如马不停蹄,着手第二本书的写作。 写什么呢? 她跟母亲聊起自己的新书计划。母亲又向她讲起外公外婆江边重逢的故事,还讲起那个影响他们家族的故事背景,正是随后发生的南京大屠杀。 母亲张盈盈后来回忆道:
这便是《南京大屠杀》这本书的缘起。 在母亲的建议和引导下,张纯如开始关注中国抗战素材。她在加州查阅了南京大屠杀的历史图片,那些照片猛烈地敲击着她的心灵。
在调查过程中,她发现无数以中国为主题的图书之中,竟然没有一本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专著。 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仿佛被除了中国人以外的全世界遗忘了。 她翻遍图书馆,找到了来自目击者的第一手记录——《魏特琳日记》。 魏特琳来自美国,1937年在南京担任金陵女子大学校长。她目睹日军令人发指的暴行,以人道主义的勇气和坚持在校内庇护了上万名妇女和儿童。她本人为此遭受到日军的威胁,几次面临险境。 1940年回到美国后,在南京的那段经历就像噩梦般折磨着魏特琳。不久后,她就自杀了。 魏特琳的日记记录了这样一件事:南京陷落后,日军要求金陵女子大学必须交出100个女性,以供他们奸淫,否则就要在学校驻军,实施更残忍的手段。当时有20多名妓女挺身而出,保护了未经世事的女学生们…… 2005年,与张纯如有过几面之缘的华裔女作家严歌苓,以此为灵感写下中篇小说《金陵十三钗》。之后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 魏特琳与张纯如一样,都毕业于伊利诺伊大学。读着未曾谋面的学姐的日记,张纯如失声痛哭。她不想再等,渴望要去了解这段历史。 1995年,张纯如飞到香港,辗转来到南京。在这座旧日伤痕仍然一触碰就剧痛的城市里,她想通过历史残留的血腥味,探寻60年前的那场浩劫。 她走遍当年大屠杀的各个刑场,采访大屠杀的幸存者。那些幸存者都已白发苍苍,但一提起那段回忆,仍然涕泪横流。 关于南京大屠杀,波叔必须郑重写下: 1937年12月13日,日军占领南京。其后六个星期,数以万计女性被强奸和轮奸,数以十万计的中国人被屠杀。 这是中国人永远不能忘记的大惨痛记忆。 除了采访被害者,查阅第三方证言,张纯如还去面对当年那些恶魔般的行凶者。 采访日本老兵时,张纯如深感困惑——那些当年的禽兽,多年后看上去却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他们有普通人的情感,却为何在那六个星期当中成为魔鬼? 她努力寻找答案。这个答案不仅关乎中国人,也关乎全世界。因为战争是每个人的噩梦。
1996年4月,《南京大屠杀》进入到写作阶段。 身处庞杂而黑暗的史料中,张纯如噩梦连连,体重骤降,头发一把一把脱落,写作过程痛苦万分,令人窒息。 在给母亲的信中,她写道:
1997年12月1日,著名的《新闻周刊》杂志出现了大标题: 揭露南京大屠杀 张纯如的第二本书《南京大屠杀》(THE RAPE OF NANKING,直译就是:强奸南京)正式在北美推出。 《南京大屠杀》在英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曾经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10周之久,至今已经再版10余次,全球印刷近100万册。 众多专家学者也高度评价这本书。专栏作家乔治·威尔说:
1998年1月14日,张盈盈夫妇接到正在外签售的女儿的电话录音。女儿告诉父母,她的书在《纽约时报》畅销榜上已经上升到第15名。 录音中她激动地哭出声来。 日本军队在南京残害了如此多的生命,为什么之前会一直被英语世界忽视呢? 张纯如是这样回答的:
《南京大屠杀》出版后,张纯如也开始了漫长的签售和演讲活动。1998年,张纯如在接受《新加坡海峡时报》采访时表示:
张纯如以她的书和激情澎湃的演讲成为明星作家。 《读者文摘》选她作为1998年9月号的封面人物,标题是《她不愿遗忘》。 但同时,她也成为世界各极端右翼团体,尤其是日本右翼攻击的目标。 日本驻美大使曾批评她的书“一面之词,错误连连”。之后,一些恶意来信出现在她的信箱,其中有一封还夹着两颗子弹。 有一次,她向母亲讲述了这样的一幕:
那个威胁她的人是谁?他后来又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她的遭遇令她非常恐惧。此后,她变得越来越消沉。 与此同时,大量战争受难者来向她倾诉痛苦。这些始料未及的效应都让张纯如深感困扰和忧虑。 但她没有停止工作。1999年,身心俱疲的张纯如又投入了写作,第三本书的题材依然是她最关切的中国人。 2003年,厚达500页的《美国华人》出版。 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构思第4本书,是关于二战中被日军俘虏的美军战俘。 可惜,这本书没有机会面世了。 其实,在《南京大屠杀》之后,父母就开始劝她不要再接触这类残酷的题材,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和残忍的文字描述也是对作者本人精神的损害,尤其是对一位女孩子。 但张纯如说,她不能让惨痛的历史被人遗忘。 2004年悄悄来临,没有人能预想到,这是张纯如生命的最后一年。 在那一年里,张纯如一如继往地穿梭于北美大陆,密集参加签售活动。但母亲发现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儿忽然变得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2004年8月11日,张盈盈来到女儿的住处,发现女儿几乎垮掉了。但张纯如还在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去路易斯维尔采访美国战俘老兵。虽然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但出于一贯对女儿的尊重,张盈盈没有极力劝阻。 8月13日凌晨两点,张纯如突然给母亲打去电话,声音惊恐万分。她说看到旅馆的窗子外有人在窥视她,而旅馆的电视中突然出现了恐怖的画面。 张盈盈夫妇马上赶去路易斯维尔,最后在医院的精神病房见到了女儿。 张纯如被诊断为躁郁症发作。 之后的三个月里,张纯如换了三位精神科医生,但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曾经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的她,变成时而郁郁寡欢,神情恍惚,时而情绪暴躁,脸色铁青。最后一个星期,她拒绝父母来家中探望。 父母心痛之极,却茫然无措。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女儿就放弃了自己。 11月9日,张纯如用一把买来的古董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仅36岁。 这位坚强的女子究竟为何自杀呢? 2012年,张盈盈出版了《张纯如:无法忘却历史的女子》。书中提出了她作为母亲做出的结论:
2009年,张盈盈发现,精神病药物领域新的研究成果显示,女儿在发病的三个月期间,医生给她开的某些抗抑郁药物具有严重的副作用,短期内会使病人产生强烈的自杀冲动。 最后的日子里,张纯如一次试图服安眠药自杀,一次买枪,都恰好发生在她服用那种抗抑郁药物之后。而在2004年,这些药物的危害并没有被医学界充分意识到。 张盈盈当时也相信,这些药对女儿的病情有所帮助。对此,她追悔莫及。 在书的末尾,张盈盈写道:
在中国大学校园的签售会上,学生们挤满了会场,年轻人们并没有忘记张纯如。 我们怎么能忘记呢? 南京大屠杀不但是中国人不堪回首的过往,也是人类共同的伤疤。 过去,很多人只知道二战有纳粹的集中营,却不知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场同样可怕的兽行发生,中国人所承受的痛苦,同样沉重而惨烈。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就是要正视问题,一味的回避不过是自欺欺人。 张纯如承受着痛彻心扉的折磨,冒着生命危险,向全世界揭开了这段历史。 今天,让我们向这位已逝去13年的美丽女性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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