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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篦传奇

 红尘有梦也有你 2018-01-01


       梳子作为礼物已经有十分久远的历史了,除了理顺头发,更可插戴满头。这种尖利有齿的饰物,莫名有种古典式的温柔。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仔细想来,梳篦的温柔,其实全由那一头青丝赋予。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而剔去毛发的“髡刑”所致的羞辱,甚至胜于“笞刑”带来的皮肉之苦,可见头发的意义实在重大,以至于梳头绾发的仪式,也因之庄严了起来。

      《礼记·内则》中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东汉郑玄注曰:“谓应年许嫁者。女子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也就是说,古时十五至二十岁的女子,会在许嫁之时盘发插簪,行加笄之礼,与男子成年的冠礼相对。但若是女子到二十岁仍未受聘,亦可行笄礼,并不一定与婚嫁相联系。只不过到了后世,冠笄之礼废弛,原先的笄礼便演化为出阁之前绾髻梳妆的仪式,是为“上头”。在上头仪式中,家人往往会请来“好命婆”,一边为新娘梳理头发,一边吟唱着美好祝愿的歌谣:“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少女待嫁的纷乱心绪,也就被这温柔的旋律渐次抚平。

       而正式的婚嫁仪式中,也少不了梳篦的参与。《礼记·曲礼》云:“女子许嫁,缨。”古时女子许配人家之后,会以丝绳束发。到了成婚之日,新郎会亲手解下丝绳,是为脱缨之礼。后来,这种仪式渐渐演变为“合髻”的婚仪,如宋代《东京梦华录》中记载,新婚夫妇对拜后,“男左女右,留少头发。二家出匹段、钗子、木梳、头须之类,谓之合髻。”那系于发间的无言承诺,却比所有指天誓日的发愿都要神圣庄矜。

       也正因如此,“结发”的仪式唯有原配夫妻方能举行,而亲手为对方梳发,更是夫妻之间极私密的事情。

 

梳篦的梳理之道


       其实人类最早、最简便的梳子就是双手。古人没有理发的习惯,时间长了难免蓬头垢面,就算以手梳通发结,想来也很是费劲。于是,梳子就应运而生。

        到了先秦两汉时期,梳子已经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常用器具。《礼记·内则》云,儿子侍奉父母,媳妇侍奉舅姑,要在鸡鸣时分起身,“咸盥漱,栉、维、笄、总。”也就是每日早晨皆须梳理头发。而不同的梳发需求也对应着不同材质的梳子。《礼记·玉藻》曰:“沐稷而磺粱,栉用掸栉,发唏用象栉。”要求用淘稷的水洗发,而用淘高粱的水洗面。“栉”为梳篦的总名,洗后的湿发要用禅木梳子梳理,而晾干的头发容易滞涩打结,则要改用质地细腻的象牙梳。

       那么,篦箕与梳子究竟有何区别?根据《说文解字注》,“梳”字古作“疏”,言其齿疏,而“篦”古作“比”,取密集排比之意,其齿比梳子更加细密均匀。若只是梳理发型,用梳子就已足够,而篦的用途则更侧重于清洁。古代的卫生条件大概不是太好,蓄得又密又长的头发,若是藏了小虫子就比较恼人。为了去除发间的灰垢和虮虱,人们制出了梳齿细密的篦子,压着头皮—梳到底,恰能解痒去垢。因此,篦子最初也称“篦虮”,后人嫌“虮”字不雅,方才改为“篦箕”。古人不仅不理发,因崇尚须髯飘飘的风度,还经常不剃胡子,故而也有专用来梳理胡须的小梳篦。

       有趣的是,古人用梳篦清理头发,而又另造了梳刷来清理梳篦。汉代墓葬中常有出土铜柄刷具,许多人认为那就是清扫梳篦的刷具。明代王圻所著的《三才图会·器用·梳帚》中,亦有“帚则去梳垢”的记载。


梳云掠月的行业传奇


       虽然梳篦的发明并没有确切的文献记载,但梳篦行业依然有自己传诵千年的故事。相传在黄帝时期,常州有一位名叫赫连的巧手工匠,为了梳理头发,曾试制梳子。随后,他被蚩尤征入军中。在涿鹿一战中,蚩尤被黄帝打败,赫连也被俘入狱。他在狱中继续试制梳子,却又被误为私造“怪物”而被判死罪。狱中看守皇甫得知实情,助赫连赶制了一把木梳送给嫘祖娘娘。嫘祖试用后十分喜爱,替赫连求情,免其死罪,但当皇甫赶回牢狱时,赫连已被问斩。于是,皇甫传承推广了赫连的制梳手艺,两人也被后世尊为梳篦业的祖师爷。

       无独有偶,传说中篦箕的起源也与监狱有关。在春秋时期,延陵邑监狱中有一名囚犯陈七子,因监狱环境阴暗潮湿,长期被虱子所苦。一日狱卒巡查时,陈七子还在睡觉,被狱卒同竹板劈头盖脸打了一顿,直打得竹板进裂.地上全是竹片篾丝。狱卒走后,陈七子灵机一动,用衣服上的麻线将散落在地上的篾丝编结起来,磨锐尖端,用它来篦去发间的灰尘和虱子。延陵邑吴王四太子季札闻知此事后,释放了陈七子,并命其开设竹篦作坊,从此梳与篦就并行于世了。

       民间传说虽然不足为信,但其中也往往蕴含着历史的真相。唐宋妇女偏爱象牙梳,还时兴将梳子染成红绿颜色,并雕镂出精细花纹。前文提到洛阳少年崔瑜卿订造的绿象牙五色梳,就是以绿色为底色,再染上多彩花纹。唐代《捣练图》中的侍女,发髻背后则插着一枚红梳。唐代王建《宫词》中的“空插红梳不作妆”,和宋代吕胜己《鹧鸪天》中的“骆骨红纹小棹篦”,都说明当时妇女有插戴染色梳篦的习俗。《梦粱录》和《西湖老人繁盛录》皆有记载,南宋时期的临安城中,就有许多匠人背着工具行走于大街小巷,从事着“染红牙梳”和“接梳儿”(即修补梳篦)的行当。

       有了做工精美的梳蓖,自然还得有一双巧手来梳理云鬟。古时的大家闺秀往往由贴身丫鬟为其梳妆,后来,有了专门为人梳头的职业。平民少女在出嫁之时,也往往会请一位妇女为其挽髻,发展到近代,就渐渐形成了“梳头妈”的行当。清代徐珂《清稗类钞》中记载了广州的“梳头妈”,说她们虽然来自乡下,但因常在大户人家走动,打扮也颇为整洁干净。当时大户女眷时常会请梳头妈上门梳发,更富裕一点的,则会专雇一人近身服侍。

       清末民初,随着大量广东人北上讨生活,这一风潮也传到了上海。上海人称这些广东妇女为“梳头娘姨”。在五光十色的上海滩,她们面对的客人要求更高了。梳髻之前,得先用木梳和篦箕理顺头发,去除污垢,按摩头皮,光这一道工序,有时就得持续一个小时。盘发髻的式样也不能单调,除了传统的坠马髻、同心髻之外,时兴的鲍鱼髻、风凉髻,还有如同“S”形的爱司髻,都得按着雇主的要求信手拈来。随后,再用当时的天然摩丝“黏头树(榆木刨花浸渗出的汁水)”为发髻定型,罩上发网,缀上各色发饰,才算完工。梳头的过程中,还得陪着主顾聊天,察言观色,伶牙俐齿,把太太小姐们哄得开心了,才能多得些酬劳。

       梳头娘姨也分等级。聪明伶俐,性情又好的,往往被大户人家雇为专职,不仅生活稳定,地位也略高些。但上海最常见的还是“走梳头”,梳头姨娘与雇主约定好时间,每三五天上门梳一次头,同时服侍好几户人家,类似于今日的钟点工。再次一等的梳头姨娘,则会带着工具,走街串巷地招徕顾客,她们拎着装有梳头工具的袋子走街串巷,吆喝着:“梳头哟、爱司髻、盘香髻,梳头玲珑见市面。”来招揽生意:或是平时无固定工作,偶尔被叫去为出嫁新娘、做客赴宴的女子服务。

       蒙古族亦有梳头妈,当地人称为“梳头额吉”。新人结婚时,男方要请来一位儿女双全的老年妇女,在婚礼上将新娘的单辫发式分为两半。标志着她从少女变为新媳妇。在蒙古族的婚礼歌中,新娘有三个妈妈,除了生妈,婆妈以外,就是梳头妈,可见其地位之尊崇。

       如今,细密的篦箕已成了难得一见的怀旧物件,而各种新式发梳的大举入侵,也挤占了传统木梳的生存空间。可是女子对镜梳妆时,那青丝流泻,云鬓轻绾的景象,依然能让人无端想起雕花木窗,轻纱团扇,还有多雨的古典江南。想来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千年积淀的文化意蕴仍在,梳与发的关系,也照旧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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