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摘自网络)
处处冷眼无闲暇,坑坑泪汗何须夸。
掏尽污秽历千苦,街巷方便净万家。
偌大的京城,四合院星罗棋布,大杂活院比比皆是。几十口子聚一块堆儿,家家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顿顿少不了锅碗瓢勺。满日里,东边儿厢房的赵大叔,顶着星星“吱纽”一声,悄悄开门撩丫子了;西边儿景二爷两口子忙活一天了,晚傍晌儿拖着沉沉的脚步急着进了门;正屋的许家,大清早往学府里赶路。谁要是问:一天到晚忙什么那?不就是奔口吃的吗?——都那么说,没重样儿的。人都这样,忙得四脚朝天,脚丫子不着地儿,图的就是肚子里有食儿不慌。
“吃喝拉撒睡”,谁家也离不了这路数:铁打的身子骨儿也得“吐故纳新”;殷实的大门户也得“顾前顾后”;再俊俏的媳妇也得“急事急办”;上顿快接不上下顿的穷苦人家也要开“方便之门”。大户门院也好,大杂院也好,总会有那么一块地儿当做解决“内急”之用。日积月累,味杂了,坑淤了,立不住脚儿了,立马想起来:这会儿还是“掏粪工”跟劲。
说来也逗,甭看咱北京“恒久永流传”,茅厕不出院可有年头了。掏粪行,一个不可断裂、不可或缺的古老行当。老年间掏粪工进巷入院,空桶进去,盛满出来,“臭不可闻”——成了胡同人家对这职业的偏见。付出的是劳作辛苦,得到的是无端歧视;掏净了院内粪便,失去的是人格尊严;清理了生活环境,收获的是皱鼻白眼。这正是旧时掏粪工“社会待遇”。
掏粪工,多为进城“掏食儿”的穷苦农民。隔院儿街坊小蝈蝈,我幼时的玩伴儿,他小舅家里旱荒,投到老姐姐处。四下里扫听,好不易讨到“掏粪”的差事。听小蝈蝈絮叨,小舅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学徒就没少挨打、受欺负。
蝈蝈说,小舅姓孔。刚刚十八岁,个头不大,背起空粪桶正合适,盛满了“打晃儿”。那回随师傅进院儿,“掏粪的来喽!”大人孩子个个捂着鼻子,跑进了自家的屋儿。“哐”、“哐”,就像避着瘟神,门窗掩得是严严实实。两人习惯了,只当没瞅见。“有人没人儿?”听没声儿,进了厕门。巧了,一位少爷蹲在那正使劲儿。“没长眼啊,瞎闯什么?你!”陪了不是,师徒退出。等那少爷出门,自个儿蹭了一下孔舅舅的粪桶,“成心捣乱不是?眼睛长屁股上了?”抬腿踹了一脚,孔舅舅一个趔趄也不敢言声儿。师傅紧着赔不是,那少爷嘴里还是不依不饶,非要赔衣服。“没钱赔不是?那好,抽三嘴巴找齐儿!”没辙,就这么没了自尊。
“还有一回,算是招着一位大小姐了”,蝈蝈连说带比划。孔舅舅已经出徒,吆喝完了,自个儿进了独门大院。独自淘吧,眼瞧着完活儿,院里有人喊上了。管家捏着鼻子厕口问话:“瞅见一个金镏子没?”舅舅诧异,“没有啊!”“那是大小姐出嫁的信物,怎么找也得找到!”管家一脸的蛮横,瞧那样儿,不找到哼就是你偷的呗!没办法,回坑儿重来。一勺勺眼瞅着,一勺勺手摸着,臭气熏天不说,满胳膊、满裤腿。“天不灭曹”,功夫不负有心人——临了,舅舅还是找到了。隔着八丈远,“金镏子”换回一个朦朦胧胧的笑脸儿——大小姐掩着鼻子那!收了管家递过来的赏钱儿,回了铺子。因少掏了二十桶,扣了当日工钱。一算计,赏钱不及十桶粪的,没地儿说理去!那时的“粪霸”,没岔儿还找别扭那,少了活儿就得尅扣。街上的买卖人精得“坑”斤两,粪铺的头领精得“坑”桶数。瞧准喽,哪行当都有喝血的。
后来好了,蝈蝈的孔舅舅进了环卫局。“灌”了点儿墨水,就坐上了官椅子。还是公仆,背着粪桶满胡同“钻”,叽里旮旯儿拾綴的利利索索,喷上消毒液没那么大的味了。还是那位曾经的大小姐“孤寡”了,见了孔队长也毕恭毕敬的,三番五次沏茶倒水。
孔家后生教育得好,接了粪桶的班。后生接班没等几年,粪桶不用改环卫车了。院里旱厕不见了,街上公厕也通上了下水道。又过多少年,“厕所革命”已然成了政府的红头文件,确实“方便”起来方便多了。“掏粪桶”少之又少,渐渐成了悠悠往事。孔家后生跟他爸一样,“光荣榜”上也是乐乐呵呵的。机械化掏粪工,同样是劳动模范。“宁肯一人脏,换来万家净”,是对掏粪工人时传祥的褒奖,更是一面全社会赠与掏粪工人的锦旗。
闲得唠唠“厕所文化”。清早第一件事:蹲坑。原先个俩仨胡同一个茅厕几个坑,我来您走,都是行个“方便”。胡同人,好没事儿搭话儿成习惯了。本来见面客懃儿“吃了吗,您?”张口就来,到了公厕还是。这就有乐子了,都蹲着那,顺口说出来觉得不怠劲儿。赶忙聊起“今天儿天气不错!”“明儿可又起风啦!”“单位奖金又见涨了吧?”------。隔三差五,“早蹲”功课碰的次数多了,街并儿胡同的原本不相识,蹲着
“方便”
话投机,没准儿就成了“酒友”。不瞒您说,我有一位“忘年交”可就是这么着来的。胡同拆了,交情没断。“茅厕”为媒,性质大有转变。
好像哪个老外说的,衡量一个先进城市的标志,先瞅瞅“茅厕”有味儿没有?现如今好多了,水冲式的公厕淘汰了院里的旱厕,胡同快消失殆尽,不蹲茅坑上“洗手间”了。掏粪工已经不背粪桶,当街的下水道一打开,机械化、密封化输入,不耽误谁家吃喝。也别捂住鼻子,憋住自个儿。
记得头些年,街上厕所收费,按质论价,三五分、一两毛的不等。我遇着“内急”,兜里尴尬真没钱,怎么求爷爷告奶奶也不成。估计怕“憋”出个好歹来,“快进去吧,别让我们头儿看见,下回可要带来呦!”谢天谢地救了急,“方便”完了,咱真不忘朝阿姨鞠个躬。第二天,五分钱递到人家手里,做事讲信用。
如今“茅厕”上等级了。三五星的卫生间:卷纸随用,香液洗手,生物净化,电吹干手,按钮冲水,无味无臭,就是没让花钱的了。我们没有理由叹息,背桶进院的掏粪方式渐渐的会全部退出历史舞台。厕所文明的程度,恰恰折射出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的日新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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