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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濞走心,光阴之城我的家!

 漾濞彜乡文学园 2018-01-09

漾濞走心,光阴之城我的家!

作者:左中美
 http://www. 来源:网络综合  2016-09-26 11:22:41
旧故乡

  ?漾濞秋色

  小城漾濞的底晕是旧的。不说别的,单凭它以集镇的形式存在六百多年的历史,已足够滋养出一种淡定、温婉的旧来。

  那段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历史,更多地凭依于一条古道、一湾江流。古道是西南丝绸古道,它在包括漾濞在内的滇西南境内的长长一段,又被称为博南古道。据说,这西南丝绸古道发端于两千多年前,在时间上,早于西汉张骞的西北丝绸之路。最初作为古道上的人马驿站的小镇漾濞,是被古道的风尘和赶马人的汗水滋养出来的一个小小埠头。那一湾江流是漾濞江,它恒久地流过小镇的脚下,在这里打了一个柔和的弯,之后,往远处去了。史书上没有说,这同样名为漾濞的小镇和江流,到底是镇因江而得名,还是江因镇而流传。人们只知道,一直以来,它们便相依相伴,不可分割。倒是书上有说到,说漾濞在历史上曾名为“漾备”,是南诏时期的一个小诏。想必那时,这江同样也是名为“漾备”的。

  称谓的变迁,讲述的本是一种被时光深深浸染的过程。在小城漾濞临江的一隅,在漾濞作为集镇最初的发源地,而今仍保留着一条旧街,街的名字在几经变迁后又回复本然,名为博南。旧旧的古街,两旁许多旧旧的房子,上面几方旧旧的窗。石子铺的安静的小街,适合在傍晚的时候慢慢地散步。我曾经在一次傍晚散步的时候,在一方旧旧的大门上,读到三个不同年代的门牌,三个从旧到新的门牌,诉说着往日时光的记忆。

  旧旧的老城,适于生长那些旧旧的、温暖的怀想。一位少小离乡的友人,曾向我忆起我而今生活在其间的他的旧漾濞——这个在他的生命里不能抹去的旧故乡,以及下在故乡夏天里的雨。那个永远停留在记忆深处的夏日,雨安静地下,空气清新且带着凉意。一个少年站在楼上,凭窗看对面的山在雨中一片迷蒙,看屋檐上的雨水落进瓦沟里,落在上面的瓦浆草上。故乡夏天的雨,在离乡的漫长岁月里,下成他心头的诗。

  小城漾濞是少有人种荷的。有一年夏天,我在雪山河二大桥下看到一畦荷田,在一次次傍晚的散步中,看碧绿的荷叶慢慢铺满水面,之后,终于看着一朵一朵洁白的荷花,开在那一片绿叶间。为着那一方小小的动人的风景,许多个傍晚,我总忍不住要从那桥上走过,走过绿叶,走过花,走过一段清雅的心情。次年夏天来时,桥下还是出现了一方荷田,只是位置从河的那边换到了河的这边。绿绿的荷叶,亭亭的荷花。只是那样一方荷田,便宁静了小城的夏天。

  只是那样两个夏天。两个夏天之后,桥下的荷田便不见了。夏天的桥下,只剩下朴素的稻田。桥下不见了荷田,却有荷花开在怀念中的夏天。“记得淮安还有马厂都有人种荷的。”朋友说。淮安和马厂是小城郊外的两个小坝子,从小城往里走是淮安,从小城往外走是马厂,从县城往州府的公路笔直地穿过马厂坝子。夏天的马厂坝子,公路两旁映入双眼的总是碧绿的稻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在车上来不及看仔细,所以才看不见那些开在夏天深处的荷。

  淮安的荷我有一年却见过——我看见的是一畦即将收获的荷田。那是有一年秋天,县里组织的一次田野采风。那时节,绿风长长的夏天已经过去了,淮安的田野里到处是稻谷收获后的沉静安宁的景象。在一大片收获后的稻田间,我看到一畦荷田,田里的荷叶已然枯败,水已经放干,看样子,农人就快要来收获这荷田了。一畦快要收获的荷田,它犹如一枚即将采摘的记忆。若是将它逆着季节打开,那些亭亭的荷,便静静地开在夏天的雨里。

  农人们在田里种荷,离乡的人在时光里种植记忆。一座桥,一方寺院,一个地名,一种风俗,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那些旧旧的地名,那些旧旧的山水,一如农人种下的荷,一枝一叶,在怀念的心里,长成旧日故乡的模样。

  其实这么多年,小城漾濞也有许多变化。县城不断地向东、向北发展,道路不断增多。城中的雪山河上,先后有了一大桥、二大桥,马上,还将修起第三大桥。在不远的将来,还将有更大的跨漾濞江大桥,让县城延伸到漾江南岸。春日的傍晚,在雪山河一大桥以及旁边的核桃文化广场上,总有许多老人和孩子在放风筝。彩色的风筝乘着明净的风,静静飞在小城碧蓝的天空里。

  而老街依然在那里,在城下临江的一隅,安静地,保持着它那一份固有的淡定、温婉的旧。这些年来,当各处的古街古镇被不断地翻新改造,重新盛装出场,这条而今名为博南的漾濞老街却似一卷发黄的书,在稍稍漫漶的字迹里,缓缓讲述着那些往昔的岁月。这不曾刻意去改变的老街,是小城漾濞不愿刻意改变的旧情怀。

  记得有一次,一位外地的作家来到漾濞,县文联常主席招待他,并召集了大家在一块闲聊。饭后,作家直接提出要去老街走走,他说他到漾濞,直接就是冲着这老街来的。其实不止是他,几乎每一个冲着漾濞的旧时光而来的人,都会走到老街去,去看,去听,去读,去体味老街的那些往日时光。这么多年来,在几乎所有外地作家关于“漾濞”二字的文学讲述里,人们都会寻找到这条老街,以及这条老街上的那些深深浅浅的往事。

  除了个别特殊的年景,小城的夏天是多雨的。雨下在那半座老城上,下在老街旧旧的石板路上,总是比别处要多了些韵味。那些落在旧瓦沟里的雨,斜斜地,将夏天划向深处。

  在那夏天的深处,泊着一方旧旧的、向远的窗。

  云龙桥

  ?云龙桥

  作家钱映紫在那篇《古驿道上的漾濞》里写到一位每天在云龙桥上扫马粪的张大妈。“对于外来者,漾濞江上古老的吊桥纯然是一种风景,对于住在吊桥亭子间附近的张大妈,吊桥却是她晚年生活的一部分。在吊桥上晒晒太阳,跟过路的人闲聊几句,更多的时候,75岁的张大妈就拄着拐杖一个人在吊桥亭子间烤太阳。”“这是1999年的11月份,这个时候,漾濞的冬季还未真正开始。”

  这个时间,我还在偏远的老家乡上工作。大约是在四年之后,我才真正来到县城生活,在这小城里安定下来。之后,从春末到初秋的傍晚的散步才缓慢地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这当中许多时候,我总会去到云龙桥。

  我没有遇见那位在桥上扫马粪的大妈。或者是张大妈已经在上午进城的马匹走过之后扫过桥了,又或者……不知道那位张大妈还在不在。如果张大妈还健在,应该也是过八十的人了。傍晚的桥上,有三三两两的前来散步乘凉的人,当中大多数是年轻人。偶尔,会遇见在这城里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带着外地口音的人来桥上,向人介绍这桥的历史。五百多年了,这桥,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铁索吊桥。

  紧挨着桥两端的亭子间都有人家。站在桥上,可以大体看见两边院子里的情形。

  东面亭子间右边的人家,临堤修了一道铁的栏杆,院心里有水泥的桌凳。院子紧挨桥亭的一角上有一株桃花,一人来高,春日傍晚去了,临着江水粉粉地开着。水泥桌凳的旁边有一个铁焊的花架,春天里开着满架的鸡笊花。

  西岸亭子间右边的人家,临堤修的是一道砖墙。院子里紧挨桥亭的一角上,也有一株李树,开着洁白的花。东岸的桃花和西岸的李花,大约是紧跟着开的,具体的时间也说不清。而即便是此刻我在书里查到桃花和李花开的时间,事实上,这些花儿也会因为各处地气的差异,而花开的时日有了差别。

  西岸亭子间的左边是一户租住的外来客,卖冰糖葫芦的。那个每天推着自行车在小城的大街小巷卖冰糖葫芦的男子,个子看上去有一米八多,戴一顶草帽,说一口北方普通话。我有一回傍晚来散步,发现那辆自行车停在门外,上面支着那个带纱罩的插冰糖葫芦的草轴,才知道他原来住在这里。院子的门开着一溜,里面传出女人说话的声音以及鸡犬的声响。

  不只是张大妈。云龙桥对于生活在这小城的人们来说,更多地,生活的意义多于风景的意义。从春末到秋初,长长的傍晚,许多人总爱来老街、来这桥上散步,纳凉。偶尔,当特意地带着某个外地的客人来时,人们才又重新把这吊桥当作一道风景,介绍给客人,当一回临时的导游。

  桥在这里,近切地看,东面是古城,是博南古街;西面是飞凤山,更近切地说是文殊院。而若是扩大了说,在江的两岸、桥的两边的,从历史的意义说是历史,是历史中那条绵延数千公里、被称为“蜀身毒道”的西南丝绸古道;从生活的意义说是生活,是大山与这小城之间柴米盐茶的交易与交往。

  桥上可以过摩托车。两边的亭子间内,西面是水泥预制板铺成的小斜面,东面则是两步宽一台的水泥台阶。有人在这台阶上面架了一道一尺来宽的木板,供摩托车行走,但坡度比西面大了许多。看这窄窄的木板道,常让人担心走过的摩托车会不会有危险,然而事实证明,那些来往走过的摩托车都熟能生巧,担心是多余的了。

  听说,这过摩托车的木板道是附近的人家做的,摩托车过一趟,收一块钱。我后来注意到,离桥头亭子间不远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一张旧式的上面铺着花麻布巾的长沙发上常躺着一个光着上身、凸着肚子,状如《水浒传》中牛二的男子,想必便是那收费的人了。有一久,在他的沙发旁边又多了一张漆成橙色的四方桌,上面摆着卖一些农药和喷务器什么的。有一次不经意听得他跟人说话,倒也平和,原来只是样子看着蛮些。

  这小城里每周五赶集。有时候碰巧,在集日傍晚去了老街和云龙桥,会遇见许多从对面山上来赶集的人,骑着摩托,架着货物,带着妻子孩子,要在傍晚的天光里赶回家去。过木板道以及过桥时,女人和孩子下来,男人骑着车过去,到了桥那边,女人和孩子再上车。之后,摩托车在窄窄的公路上一溜烟远去。

  远来的江水远来,远去的江水远去。倚着桥上的铁链,吹着傍晚的江风,一时贪凉,不间意,或许便能看到东边天上的一片上弦月,薄薄地,弯弯地,像一小片快要含化了的水果糖。

  茶马路6号

  ?漾濞县城(秦青云摄)

  茶马路是老城脚下临江的一条僻静的小巷。茶马路6号是这小巷里的一方老院子。因为陈旧而显得灰暗的门楣上,钉着蓝底白字的门牌。从整个房屋以及大门的格局上,还依稀看得出旧时马店的模样。

  是因为春日傍晚带着女儿散步,无意间遇见这方老宅院。城下的田野里,菜花金黄,豆麦深绿。晚风晴照,蜂蝶飞舞。

  院子是那种过厅式大门,两扇对开的木门,右边关着,左边开着。过厅的地面上,正中铺着一溜一尺多宽的石板,石板两边铺着小卵石。在过厅正中靠右墙(是那种陈旧的木板墙)的地方,侧靠着一辆手推车,手推车的一个轮子向上翻起。听女儿说,她有一次和同学玩的时候,曾进去过这里面。她说,里面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奶奶。

  这老院子,它让人感觉到一种幽深的吸引。只是,陡然地闯进这样一个安静的老院子是冒昧的。是女儿给我找了一个理由,就说是她想借人家家水龙头洗洗手。她说,人家看我是孩子,不会多意的。

  水龙头就在过厅尽头的院墙脚。水池边一棵树好像是李树,已落尽了花,正抽出嫩嫩的绿叶。

  是进到里面以后,我才发现,在这间正房的台坎下,一条斜斜向下的水泥走道紧依着下面一方不算高的围墙,在那围墙里面,是另外的人家。从这房子外在的马店的格局看,旧时,正房和下面的院子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大院子,这道围墙,应该是后来才有的。

  这正房的里面,一如外面大门的落寞灰暗。台坎的西侧,两三片石棉瓦从外面围住台坎,里面好像是做饭的地方。一个穿着一身粉色家居服的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的胖女子(我后来才发现,她好像不是胖而是在怀着孕)正蹲着在做着什么事。女儿请求在这里洗个手,那个女子于是送来香皂。正中的堂屋门开着,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跟那女子在说着什么。

  是女儿说的那个很老很老的老奶奶。在我们临走前去向那个女子道谢的时候,在堂屋门后的暗影里看见了她。她靠着木板墙壁坐着,不太看得清面容,只依稀看得见她脸上纵横的沟壑。她向我们招呼说:“进来坐坐吧。”这时,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也从侧间里传出来:“又来坐。”那侧间的窗子是雕花的木窗,灰暗的木窗后面,垂着同样灰暗的花布帘。

  “茶马路6号”的蓝色门牌在门楣上靠右的地方,在它的旁边,还有两个旧的门牌。在左边的是一块旧的也是蓝色的门牌,但比“茶马路6号”小得多,牌子的左侧竖向写着“北门巷”,已有些模糊不清,正中写着“5”,下脚是县公安局的落款。在右边的是一贴四方的纸门牌,右侧竖向写着县名,中间也是写着“6”。这贴纸门牌,想来是比那个“5”号更早时候的门牌,纸牌因为时间久远,早已变成了陈旧的白色。在大门左侧的门缝里,夹着一张电费通知单。两扇木门上的门神画,看起来特别地鲜明。

  遇见人世安然的时光

  ?云龙桥(字琼珠摄)

  拐过一个角。

  向晚的巷道里,淡淡地闻见桂花的香。

  两旁的人家向着巷道而开的院门静静掩着。抬头看院墙之上,不见桂树,只闻得花香淡淡地散放。

  再拐过一个角。

  有路边的人家要盖房子,路旁堆了许多沙子。挖好的约一米五深的方形房基坑内,堆着许多挖出来的圆石——是那种只有经过江河的经年冲刷才能形成的圆石。这片江岸上的古城,它已经历经千年,而在古城建成以前,这片江岸上的土地就已经久远存在——在看不见的时光深处,江河从这里

  拐过一个角。

  向晚的巷道里,淡淡地闻见桂花的香。

  两旁的人家向着巷道而开的院门静静掩着。抬头看院墙之上,不见桂树,只闻得花香淡淡地散放。

  再拐过一个角。

  有路边的人家要盖房子,路旁堆了许多沙子。挖好的约一米五深的方形房基坑内,堆着许多挖出来的圆石——是那种只有经过江河的经年冲刷才能形成的圆石。这片江岸上的古城,它已经历经千年,而在古城建成以前,这片江岸上的土地就已经久远存在——在看不见的时光深处,江河从这里流过,留下深藏的往事。一位老奶奶坐在下侧一间平房的屋檐下,神情安静,淡然。一辆浅灰色的微型车下来,在经过沙堆时,扬起一片尘雾。继而,又下来一辆摩托车,带着一线灰尘向下去了。

  再拐过一个角。

  一方临巷的窗内露出一瓶绢花,红色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花应该是插在一只细藤编的漆成棕色的稍稍瘦高的花瓶里。窗内浅色的条纹底色上布花的窗帘被撩起一角,独独地露出了这一瓶花。这花,我上次就已经看见过了,也是这样的傍晚,那窗帘也是这样地撩起一角。那绢花也是这样地红,并且安静。

  窄窄的小巷,左侧旧旧的院墙之上盖着旧旧的瓦。墙下的一小片杂草间,开着粉紫的花瓣细碎如米粒的野花。一道旧旧的门,头上开着紫色的艳艳的三角梅。门内是一方五六十年代的旧式楼房,楼上看得见的高处,半开着一道道旧旧的木窗。檐下一角窄木板拼起的旧式的蓝色天花板,塌了两块半。

  每一道门上都有蓝底白字的门牌。

  111号。

  110号。

  号码紧跟在巷道名的后面。

  不用说,再过去,是109号,然后是108号。依次往里。

  不知道是哪间院子里,飘出用干椒炝菜的呛人的香辣味。

  有两个人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旁边走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小女孩穿着黑白条纹T恤,以及牛仔背带裙。

  有四五个人过来了。大的小的,男孩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很快地走过去了。

  又有人在盖房子。从开着的院门可以看见,里面三层的小洋房主体已经完成了,外墙上贴着青色的磁砖,只是院子里还狼藉着,堆放着杂物,没有打上地板。新安好的防盗门上,那层塑料膜还没有揭去。

  再拐过一个角。

  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大约四岁的样子,骑在一辆滑板车上。旁边一个女孩,三岁的样子,皮肤特别白,头上淡淡茸黄的头发扎着两只短短的羊角揪。她也想要上车,于是,那个“开车”的男孩很男子汉地让她坐到了他的前面。等女孩坐上去了,把脚放好,那滑板车突然飞速地顺着巷道向下的斜坡滑了下去。斜坡下面,就是那条博南古街——上面铺着密密的弹石,正中一溜青石板。

  不由自主地,目光一路惊骇地追着飞速向下滑去的滑板车,一直到滑板车越过坡下的那一个小沟,抵达弹石路上,然后往左拐去——往左是稍稍的上坡,这上坡一下子减缓了滑板车飞驰的速度。看来,这孩子他早就这么干过了。在我惊骇地担心着他们,不知道将要发生怎样无法预知的后果时,他其实内心里充满了底气。

  古街的下侧、一家小诊所的门前坐着一溜中年和老年的妇女,当中也有人为这几个孩子担心了,就在滑板车抵达弹石路然后往左拐的时候,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与三个孩子的滑板车擦身而过,有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哎!这几个孩子!”

  还好,没事。摩托车远去。先前的闲聊又往下继续。

  和孩子们的方向相反,往右,古街斜斜地向下,之后,再一拐,去往云龙桥。在古街的下面是江。江对岸是林木葱翠的飞凤山。古街的两旁,房屋和人家依次向下。

  拐角,

  拐角。

  在每一个拐角之后,遇见人世安然的时光。

  时间之谜

  ?漾濞县城

  曾经,在非常长的时期里,老城都一直是一片繁华的所在。

  当地学者杨纯柱老师有文章写漾濞老城,说旧时这城里有四川人建的“川主庙”,江西人建的“江西祠”,大理人建的“太和宫”,以及永安客栈等两三家每家都能容纳三四百匹骡马歇脚加料的马店客栈,以及周家巷、汪家巷的几处“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的深宅大院。除此以外,有历史的建筑还有民国时期所建的二院一庭,有亭台楼阁和水池的县衙门,田冠伍将军故居,田树伍将军故居,以及段氏七格铺子等。“纵横交错、深遂悠长的古街巷道,将古城区分割成12片居民区。街坊相邻相依,巷道四通八达。其中卖牛巷(今来龙巷)位居古城中心地段。明清时期的建筑比比皆是,民国政府衙门、兵役局、县立中学、卫生院等机构也分布于其巷道两旁。”

  繁华褪去的老城,安静的巷道里,最适合傍晚的散步。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一次,都在文化巷的那个固定的拐角、那座安静的落满时光的木门前遇见那位老奶奶。每一次,她总是坐在门前的木敦上,问我:“孃孃,现在几点了?”一开始,我总是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很认真地告诉她,后来慢慢听人说她总是这样问,每遇到一个人从这里走过,她都要问时间,即使是接连地有人走过,她也要接连地问。有一次我从这里走过,她问我几点了,我就告诉了她,一个多小时后,我回来,她再问我:“孃孃,现在几点了?”她根本就不记得我刚刚才从这里过去,她也不记得我以及从这里走过的人所告诉她的时间,她只是不停地问,问人家“现在几点了”。我看着她,又告诉了她一遍现在的时间,然后静静走过她的身旁。

  这位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她总是不断地向人询问时间,事实是,她早已与时间相别经年——那些对她有意义的时间。如今,时间对于她,只存在于那一句不变的询问里:“现在几点了?”至于别人回答她是几点,都已无关紧要。

  是几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从什么时候,那道木门前已没有了那位老奶奶。每次走过,木门总是安静地关着。门前的两个木墩默默地空着。

  像一个时间的谜。

  一间名叫“岸”的小店

  ?光明核桃生态村(汪洋摄)

  我有这种想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是想在城下临江的博南古街上开一间小店。地段应该在七格铺子过去、古街开始下坡的地方。古色斑驳的木门,里面,木的桌子和椅子,门旁有木格子的窗。我在里面,平日里穿朴素的长衣长裙。偶尔,也穿一两次大红绣花的衣裳,画蓝色的眼影,涂蓝色的唇膏,像一只从画上走下来的远年的妖。

  时光悠闲。我卖一点普洱茶,咖啡只卖云南小粒咖啡。午后无事,我在木格窗下绣花,或者读一本半懂不懂的外国小说。读不懂也没关系,许多外国作家的名字,我翻过去就忘记了。有一本叫《呼啸山庄》的外国小说,我先后读过三遍,到现在,仍然说不出作者的名字。自然,里面主人公的名字我亦说不出。

  说是古街,这本身,就意味着这古道上的马帮已成为往事。马帮的种种,只是偶尔才被这街上的人们淡淡地说起。没有马帮来,没有马锅头,也没有马锅头揣在怀里的绣花鞋。自然,也没有赶马调。云龙桥在街下面的江上安静着。

  我许多时候会呆坐一整个下午。至傍晚,有一两个不知来路的客人来,要喝一杯茶,我用烧涨的井水泡了,款款地端上去。一天傍晚,忽然地,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远客,在窗下坐了,然后温和地道:来一杯咖啡。

  细细地将咖啡冲了,端去的时候,斜眼偷窥他的身上,是不是有古道的风尘。

  其实,茶,或者咖啡,都不是这店里最重要的。这店里最重要的是一道小的煎饼,秘制的,绝招。煎饼做成小小的,比手掌稍大,做的过程不让人看见。每一个进店来的客人,最后都会得到一只这样的煎饼,吃了,能忘记前世的沧桑。这煎饼是赠送的,不卖。一个客人只有一只。我有时候心情好,做一些这样的煎饼,请左邻右舍们品尝。一样地,一人只有一只。

  夜里,在这古街上,我要最后一个打烊。等别人都睡下了,我细细地关好门窗,上楼,铺床,最后收一枕街下的江声。

  我要在这间名叫“岸”的小店里,实现我所有狂野的,以及安宁的念想。

  之所以,这间名叫“岸”的小店一直还没有出现,大体有两个原因:

  一是,两千年的古道太长太久。人困马乏,我怕等不到我要等的客人来。

  二是,午后的时光太漫长,我怕在那木格子的窗下,我会一针一针地,绣秃了指间那枚长长的绣花针。(文/左中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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