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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蒋光焴衍芬草堂:三世所聚,兄弟并称(下)

 江河行地劲草庐 2018-01-11

衍芬草堂二楼还摆放着原本用过的画箱,看到此物让我大感兴趣,因为我也曾买到过这样一批旧画箱,可惜因为没有地方盛放,最后都送人了。但我看到的衍芬草堂画箱却规格较小,不知道大画轴它将如何盛放,且画箱的材质也很一般,我感觉像是柞木。当然这样的画箱能够遗留至今已经颇为难得,说不定当年还有很多大的画箱到如今不知去了哪里。毕竟这个书楼内曾经藏有过北宋大画家董源的《夏山图》,可惜这幅著名的《夏山图》后来被人偷走了,而今此图已经辗转归了上海博物馆。既然有这样重要的藏画,恐怕与之相配套者也应当有很好的画箱与画盒。好马配好鞍,这也算是有收藏癖的人通常的作法吧。


画箱


著名的《夏山图》

 

关于衍芬草堂的递藏情况,陈心蓉在其专著中写道“蒋氏祖上以典当业起家,家境富裕,为藏书创造了有利的物质条件。光焴藏书始于其祖蒋淳村(开基),淳村素好藏书,藏书甚富,也是浙江著名的藏书家。淳村延名师,购善本书,以教其子潞英(星纬)、霁峰(星华,光焴父),藏书处为衍芬草堂。潞英、霁峰二公子皆喜读书,又广购之,四部略备。光焴少孤好学,于书抄癖嗜,每遇善本及世所罕见者,往往不惜重金,或辗转传抄得之,插架数十万卷,且不乏宋椠元刊及手稿精抄之本。”


辗转千里,保护藏书

 

还有这么多


看来衍芬草堂藏书数量巨大,竟然达到了几十万卷之多,然而它的珍藏中究竟质量如何,陈心蓉又在其文中写道“光焴有《寅昉藏书目》抄本一册,不分类,依箱著录,以‘千字文’编号,自‘天’字至‘珠’字共56箱,约600余种。又有《盐官蒋氏衍芬草堂藏书目录》三册,其孙蒋钦顼(字谨旃)所辑,后钦顼从弟述彭又为部辑成帙。亦不分类,依箱著录,亦以‘千字文’编号,比前目多‘称’字到‘薑’字11箱。其中第二册为思不群斋专藏。《盐官蒋氏衍芬草堂藏书目录》对各书的版本、卷(册)数、行款字数、以及藏书家的印记、名流的题跋,记载极为详赅,工楷缮写。蒋氏后人蒋雨田曾录副本弆藏,惜于十年动乱中散佚。今天只有朱嘉玉所辑的《西涧草堂藏书目》抄本,藏于海宁图书馆。此虽为草目,但从中亦可见当年衍芬草堂藏书之梗概。”以这两个目录看来,衍芬草堂的藏书数量似乎没有前面说的那么大,只是可惜的是现在藏于海宁图书馆的《西涧草堂藏书目》我在参观该馆时却忘记请工作人员调出细看,故而不知其所藏究竟有哪些主体方向。然而从前人的著述中却能了解到一些信息。

 

均归公藏


比如陈心蓉称衍芬草堂藏书数量达到了几十万卷这个说法本自于张裕钊所写《赠蒋寅昉序》“好读书,藏图书数十万卷,其笃好之深,殆非世人所能易也。遭粤贼陷浙东西,出走海上,溯江以至于楚,转徒江湖之间,然必以其藏书自随,不少时委去,盖好之至于此。乱平后,寅昉东归,稍葺旧庐,发书而读之。”看来,衍芬草堂藏书数量的确很大,但蒋光焴对这些书十分的珍爱,太平军打来的时候,他用船拉着自己的书东躲西藏,甚至将书拉到了湖北,他的辛苦努力果真使得衍芬草堂所藏得以保全。而他的表哥蒋光煦就没有这么幸运,当年蒋光煦别下斋的收藏无论数量和质量都不在衍芬草堂之下,并且这两座书楼相距很近。而太平军打到硖石时却将书与楼全部烧毁了,顾志兴在《浙江藏书史》中写道“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入硖石,光煦所居被焚,所刻《别下斋丛书》和《涉闻梓旧》等书板,生平所藏珍籍及金石书画等未随身携走者亦同时成为劫灰,蒋光煦痛惜尤分,呕血而亡。”

 

看来蒋光煦也是爱书入骨髓的人,他多年的珍藏就这样化成了灰烬,这当然让他痛不欲生,藏书被焚之后他竟然急得吐血而亡。从前人的资料记载来看,蒋光煦对版本的鉴别十分的内行,俞樾在《东湖丛记》序言中说道“海昌生沐蒋君,自十龄即喜购书,其家藏书,甲于浙右,所得多宋元椠本及旧钞本。既出其所藏者,刻为《别下斋丛书》,而又有《东湖丛记》六卷,则皆记其所见异书秘籍,而金石文字亦附见焉。自序称:‘破籍断碑,性所癖嗜,丛零掎拾,自备遗忘。’然其书实精审,与同时嘉兴钱警石先生《曝书杂记》可相伯仲。”


《别下斋书画录》七卷,民国文学山房木活字本,书牌


《别下斋书画录》七卷,民国文学山房木活字本,卷首

 

俞樾在这里特意提到了钱警石,此人即是著名藏书家钱泰吉,其实从交往来看,钱泰吉和蒋光焴的关系更为密切。金晓东著《衍芬草堂友朋书札及藏书研究》中多有引用《故交遗翰节存》,此节存中有许多钱泰吉跟蒋光焴的通信,比如钱给蒋的信中写道“顷阅来书,知新得好书各种,闻之亦觉神往。旧藏《家语》是九行大字,十五岁购于琉璃,生平所得此为最早,惜不能读。小字本《通典》向所未见,睱日当诣高斋一观,以广眼界。”看来蒋光焴得到一些善本后都会告诉钱泰吉,而钱也会直率地说出自己的评语。


《校补偶录》九卷,清道光二十一年别下斋刻本

 

同样蒋光煦得到一些善本后也跟他信任的朋友进行磋商,《别下斋书画录》序言中写道“且别下斋藏书数万卷,不乏宋钞元刻,亦皆手为雠勘,丹黄灿然。每得一书,必商之丹徒严太史问樵、嘉兴李学博香沚、吴江翁处士小海,帮插架所列亦不亚于来青阁。”虽然如此,但蒋光煦也有着自己的鉴别水平,他在《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跋》中称“苕贾弊更百出,割首尾,易序目,剔画以就讳,刓字以易名,染色以伪旧。卷有缺,刬他版以杂之,本既亡,录别种以代之,反复变幻,殆不可枚举,故必假旧家藏本,悉心雠勘,然后可安。”看来那时的书估造假也很风行,而蒋光煦总结出一些造伪的方式以此来避免自己上当,可惜这样一代大藏书家在其精神寄托丧失之后就悲愤地离世而去。

 

对于蒋光焴衍芬草堂的藏书水准,浙图馆志编纂委员会所编的《浙江省图书馆志》上称“蒋氏藏书中有许多珍本,如宋刻小字本《晋书》等,明末谈迁的《国权》抄本100卷,也冒险躲过清文字狱而得以保存。蒋光焴同时还是一位出版家,其所刻《诗集传音释》被人视为明代以来最善之本。”除了以上这些其实蒋光焴藏的一部《宋律》也最受行家所瞩目,钱泰吉在《甘泉乡人余稿》卷一中写道“观蒋氏昆季所藏经籍,如入山阴道上,目不睱给,涉览稍倦,位西忽于寅昉架上得一书,连称至宝。余惊异取观,则《宋律》也。偶展此册,但惊为目所未睹而已。”

 

《寅舫藏书目》不分卷,旧抄本


某天,钱泰吉带领著名目录版本学家邵懿辰前往别下斋和衍芬草堂去看书,邵在衍芬草堂翻书时突然惊呼看到了一部宝书,钱泰吉马上凑过去细看,原来是一部《宋律》。邵懿辰阅书无数,能让他看上的书当然不多,而他于此惊呼这也足见该书是何等的珍罕。

 

除了藏书之外,蒋光焴也刻书,王桂平在其所著《清代江南藏书家刻书研究》一书中写道“刻书较多,如《洄溪医案》1卷、《徐批外科正宗》12卷、《诗集传音释》20卷附《诗序》1卷《札记》1卷、《蓬莱阁诗录》4卷、《孟子要略》、《敬斋杂著》等,校雠精当。”遗憾的是无论衍芬草堂的藏书还是刻书我却未得到几种。

 

第二进院落


海宁古代藏书家简介


随着管理者来到了蒋氏旧居的第二进院落,这里的一楼布置成了皮影戏展览,我对这种把戏完全外行,于是又跟着管理者来到了第二进院落的二楼。此处也布置成了展厅的模样,然而这个展览却让我大感兴趣,因其题目是“海宁古代藏书家藏书楼”。沿着展板一路看下来,原来在海宁一地竟然有过这么多的藏书楼,我很想从这上面找到一些自己所不了解的书楼信息,而管理者却遗憾地告诉我,真正完好的书楼在海宁仅存衍芬草堂这一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在这里找到一些遗址的信息,我从展板上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有书楼和遗址在,展板上就会配有相应的照片,否则的话则只是人像和文字介绍。


此前不了解

 

果真在上面得到了新的信息,那就是陈邦彦的春晖堂,沈兰馆长告诉我春晖堂确实还在,但那里因为旧宅的房屋产权有一些问题,故始终未对外开放,但即便如此我得到这个信息后也很高兴,这当然源于我藏有陈邦彦的书法作品,而今看到书楼仍在,我当然要想办法前往一探,而在第二天我果真实现了自己的这个愿望。

 

春晖堂


在这里看到的第二个信息则是周春的礼陶斋,我对此人大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藏书,更多的原因而是因为他写过一本《阅红楼梦随笔》,仅凭此书就可称周春是最早研究红楼梦的学者之一。管理者告诉我周春的故居已被拆掉,但他听说遗址还在,这句话让我心中又升起了新的希望,可惜此程的寻访安排的很满,只能下次再来海宁时去前往一探了。


后面的天井依然窄小

 

参观完这个展览又跟着管理者来到了侧旁的另一排旧居,此处的建筑格局也同样让人能够感觉到有些特别,我还是抄录陈从周在文中的描绘吧“蒋宅因位于硖石镇大街,后临河,其房屋朝向面西,为减少夏季日照,故天井皆为横长形,其旁之厢易以两廊。案浙中及皖南建筑,即南向建筑,其正屋两侧亦多建东西边屋或东西楼,其处理方法,即正屋之旁用狭长天井,迎面为正屋两侧山墙。既遮日照又利通风。至于高级住宅东西厢之前用短垣,有时上开瓦花墙,亦同一用意。城倚巨流,镇傍次流,村靠支流,则为过去不变之水乡城镇规划原理。”

 

横长式的天井


这段话中所说的天井应该就是这组旧居房前的那个小院落,看来将天井做成这个模样是有意为之。我总以为江南多雨,应当在建筑方面更多的考虑阳光的照射,没想到此处把院落设计成横长形,乃是有意要减少夏季的日照。而该处院落的第一进厅堂就是思不群斋,其匾额正是出自陈从周先生之手。


陈从周所书堂号

 

在正堂的两侧厅房内摆放着很多老家具,管理者称这是本馆从民间买来的,因为衍芬草堂虽然恢复了起来,然而里面空无一物,所以博物馆拿出一些资金一直在收购一些旧家具,以便让这里的陈设看上去更为丰富。为了能够还原历史的原貌,而今书楼的管理者竟然下这么大的功夫,仅凭这一点就让我对这位管理者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收购来的旧家具

 

别下斋的所藏全部化成了灰烬,而衍芬草堂的藏书却基本完好地保留至今,蒋光焴去世后,俞樾所书一幅挽联总结了他一生的所为“万卷抱丛残,当时三阁求书,曾问劫灰搜坠简;卅年嗟契阔,他日一碑表墓,自惭先友列微名。”


门板上刻满了字

 

对于衍芬草堂藏书的归宿,郑伟章先生在《文献家通考》中写道“其后人又世世抱残守缺,虽历经战乱,仍珍护勿失。抗战中,为避兵计,其曾孙蒋鹏骞(字霞举,号可隐)、蒋鹭涛将藏书携至沪上,贮于某银行保险库,使数十万卷珍籍化险为夷。解放初,兄弟俩悉数捐献国家,现分储于北京、浙江、上海三大馆中。光焴及一门子孙为中国文献事业所作贡献甚巨。”

 

参观完衍芬草堂,小雨仍未停歇,我站在书屋的门口仰望着这里的一切,又让我忍不住感慨一番,书去楼在的结果,真希望我的书楼寻访之旅能够看到几处楼在书在的完美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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