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红到底是哪种红？

2015-12-04 曾启雄 地道风物

你知道被视作中华文化代表之一的红色，为什么在重视礼制的孔子看来，是品德高尚之士不会随意穿着的吗？你能想象在汉代向店家求购一匹红布，拿到手的只会是类似于粉红色的布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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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猩绯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在于，古人眼中的红和今人眼中的红，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颜色。成书于东汉的《说文解字》将“红”解释为“帛赤白色也。”清代学者段玉裁对于此条的注释为“此今人所谓粉红桃红也。”真相就此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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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扇贝色



那正色“赤”又是什么颜色呢？虽然今人无法再现古色，但是甲骨文中“赤”字从大从火的形象，却为我们提供了想象的空间——“赤”可能就是类似于火焰的色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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釉红


有趣的是，关于“红”的记述最早出现在金文中，并且与颜色并无半点系。“纟”和“工”的组合肯定是与纺织、染色有关的行业，人们常说的“女红（gōng）”正是由此而来。



可是，这样的“红”，是在何种情况下与表现颜色的意义相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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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红


“红”字出现的时代，甲骨文中已经有了表现红色的“赤”和“朱”字，此时赋予“红”颜色的含义，想必是发现了一种新的色相或染料，而且它们被普遍广泛地认可、使用，以至于必须用新字命名，来和之前的“赤”、“丹”加以区分。而这种新的染料很可能就是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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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红


虽然根据已有的资料，尚不能确定红花传入的时间，但红花染出的颜色确是与“红”对应的粉红色系，而且多数已知的古代包含“红”字的色相也大多以红花为染料。除此之外，日本语中的“红”字，大部分是指红花、化妆品的意思，只有少部分指颜色。考虑到中国对日本文化的深远影响，这种日本语“红”的使用模式，很可能就是保留了中国早期的语言或生活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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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星海棠


红，这种曾经被孔子所不屑的颜色，最终得以成为中国国色的趋势，在唐代就已经显露了端倪。此时文献中“红”出现的比例居然与“赤”和“朱”势均力敌。之后的发展态势，更是呈现出了向红色一边倒的局面——“赤”、“朱”二字只在官方文件和特殊的专有名词中占有一席之地，以“红”字作为主干的色彩词汇，如牡丹红、梅红、醉红等，在种类数量上也远超“赤”、“朱”。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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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红


从染料特性和工艺技术的角度出发，或许能让我们从一个崭新的视角，思考中国“红”概念的形成。


位居正色的“赤”在古代，一度为帝王或贵族专用，这本身就限制了它的广泛性。而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作为赤的染料的茜草，在彩度上不如红花染出的色相鲜艳。再加上只有染色对象是蚕丝、羊毛等昂贵的蛋白质纤维时，茜草才能发挥较高的染着力。这样的先天劣势使“赤”缺乏了传播的基础，自然逐渐被世人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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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珠


而另一种历史悠久的朱色的染料为略带橙色的艳红色矿物质——朱砂，由此我们也不难猜想“朱”原本所指的色相。朱色的应用多与宗教信仰相关，从而被赋予了具有神力的象征意义。朱砂本身的稀少、贵重、提炼工序复杂的特点也使朱色从世俗、尘世的色彩中脱离，变成带有神仙、神圣、高贵、权力的色彩意涵。从工艺的角度看，矿物质的朱砂有别于植物染色的原理，颗粒状的结构决定它只能以黏着的方式附在染色对象表面。由此一来，朱色的服饰就难免出现不耐洗和浆后僵硬的缺点。所以朱色并不适合染反复使用的织物，更多只能被应用于祭祀和陪葬的布匹上，也难怪它会慢慢退出人们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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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红


而用红花染制的红色，境遇就大不相同了。以红花为染料，不但易得、廉价，而且对棉、麻等植物纤维，有较佳的染着力，因此获得了穿着棉麻材质服饰的庶民的喜爱。不仅如此，红花的色素经过粹取纯化，还被应用于绘画、印刷、化妆、食品等更加广泛的领域，从而助长了“红”的影响范围，逐渐代替了“赤”与“朱”的地位，最终形成了以“红”字为主的中国红色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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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红色


中国红色概念的形成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在历史中晃动的、多变的、摇曳生姿的红色，也很难说清到底哪种红才是饱含华夏文化要义的中国红。反而在西方合成染料的冲击下，染料被均质化的现在，很容易就定案了。这到底是中国红的幸运还是悲哀呢？




资料与图片来源：《中华遗产》2012年11期
撰文：曾启雄
封面图：宋徽宗临摹张萱《捣练图》局部
GIF图制作：堂堂
编辑整理：风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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