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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蒙托夫诗选

 心安即是故乡 2018-01-14

《不,我不是拜伦》


不,我不是拜伦,我是另—个人

虽被选中,却还默默无闻,

像他一样被世界放逐,

却怀有俄罗斯的灵魂。

我更早开始,也将更早结束

难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一堆破碎的希望沉在心底,

就像沉在海底深处。

海洋阿,阴郁,沉默,

谁能把你的秘密猜度?

谁能把我的思想说破?

我——或上帝—一或竟无人能说!


(飞白译)



《帆》


在大海的蒙蒙青雾中

一叶孤帆闪着白光……

它在远方寻求什么?

它把什么遗弃在故乡?


风声急急,浪花涌起,

桅杆弯着腰声声喘息……

啊,——它既不是寻求幸福,

也不是在把幸福逃避!


帆下,水流比蓝天清亮,

帆上,一线金色的阳光……

而叛逆的帆呼唤着风暴,

仿佛唯有风暴中才有安详!


(飞白译)



《乞丐》


在那神圣的修道院门口

站着个乞讨施舍的老人,

他有气无力,他形容枯瘦,

忍受着饥饿、干渴与苦辛。


他只是要乞求一块面包,

目光显示出深沉的苦痛,

但有人却拿了一粒石子

放进他那只伸出的手中。


同样,我带着眼泪和哀怜

在向你虔诚地祈求爱情;

同样,我所有美好的情感

永远为你所欺骗、所戏弄!

1830年

(余振 译)


《乞丐》写于1830年,这一年莱蒙托夫16岁(莱蒙托夫生于1814年10月)。

这首诗是写给诗人的女友苏什科娃的。1830年8月,苏什科娃和莱蒙托夫同一些年青的朋友去托洛伊采—塞尔基耶夫瓦修道院徒步旅行。苏什科娃在她的回忆录中写道:“我们在酒店里换去了满是尘土的衣服,洗过了脸,就赶快跑到修道院去做祈祷。在大门台阶上我们遇见一个讨饭的瞎子。他用枯瘦颤抖的手把他的木钵拿到我们的面前来,我们给了他一些钱;他听见了钱响的声音,便画着十字,感谢我们道:‘善心的老爷们,上帝保佑你们;前几天也来过几位老爷,也都是年青的,但却是些好闹玩的人,他们同我开玩笑:在我钵子里放满了小石子。上帝保佑!……’我们回来了,要吃午饭,也好休息一下。我们大家都在餐桌前忙乱着,焦急地等着午饭,只有莱蒙托夫没有加入我们这一伙;他跪在椅子前用铅笔在一块小纸上很快的写着,好像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没有听到我们吵闹成什么样子。他写完以后,站起来,摇了摇头,坐在给他留下的那把椅子上,面对着我,把他用铅笔刚写好的这篇诗交给了我。”



《战争》


烽火燃起了,我的朋友们;

光荣的旗帜也已在飘扬;

它用神圣的号角召唤着

快奔向血的复仇的战场!


别了,豪华的喧嚣的宴席、

引人赞赏的歌声的荡漾、

和那酒神的亲切的赠与、

神圣的罗斯、美丽的女郎!


爱情、虚荣与青春的毒鸩,

我将要把你们永远遗忘,

我将要重新自由地飞去

求取那永恒无上的荣光!

1829年

(余 振 译)



《当着那苍黄色的麦浪在随风起伏》


当着那苍黄色的麦浪在随风起伏,

清新的森林在风声里也喧嚷不休,

庭院中紫红色的李子在那清凉的

绿叶的浓荫下在或隐或现的时候;


当着那嫣红色的傍晚、金黄色的清晨,

那银白色的铃兰正长得挺拔俊秀,

洒满了馥郁的露珠,而从那丛林下

在向着我殷勤地频频点头的时候;


当着那寒冽的泉水把自己的心思

沉入了漠然的梦境,在山谷中湍流,

对着我低声地讲着它刚刚离开的

静谧的地方那神奇故事的时候,——


这时候才能平息住我心头的忧烦,

这时候才能舒展开我额头的颦皱,——

我在那天国里才能够看得见上帝,

在人间我才真领会到幸福的根由...........

( 1837年)

(余 振 译)



《乌黑的眼睛》


无数星星缀满夏天的夜空,

为什么你只有两颗星?!

南方的明眸,乌黑的眼睛,

遇见你叫我失去平静。


人们常常说,夜晚的星斗

是天堂里幸福的象征;

黑眼睛,你是天堂和地狱,

你的星光照彻我的心灵。


南方的明眸,乌黑的眼睛,

我从目光中阅读爱情;

从我们相遇的一刻起,

你是我白天夜晚不落的星!

1830年

(谷雨 译《俄罗斯名诗300首》)



《给***》(之三)


我们俩相处的时候虽只是一瞬,

但永恒跟它比起来不过等于零;

我们突然间尝遍了千万种情感,

我们俩为同一个吻烧成了灰烬;

别了!——不必如痴似狂地再去惋惜,

不必再去惋惜我们短暂的爱情:

对我们说来别离固然是苦痛的,

但是再度相会恐怕要更为苦痛!

1832年

(余振译)



《我们已分手》


我们已分手,但我心中

依然珍藏着你的倩影,

像美好年华的淡淡迹痕,

它仍然愉悦我的心灵。


我难忘记你的音容笑貌,

虽然沉湎于新的欢情:

冷落的庙宇毕竟是庙宇,

推倒的偶像还是神明!

1837年

(谷雨 译)



《又寂寞又悲伤》


又寂寞又悲伤,在这心神郁闷的时候,

没有人分担我的忧愁,

期望!徒劳而长久的期望何用之有?

岁月蹉跎,金色年华似水流!


恋爱?谁是意中人?短暂的爱易于到手,

但是难啊,难以爱得持久。

自我反省么?欢乐与痛苦都无足轻重,

过往的踪迹已渺茫难求。


激情为何物?——须知那些迷人的征候,

迟早会被理智的言词駆走;

而生活——竟如此空虚,如此愚昧可笑,

当你以冷峻的目光环视四周

1840年

(谷雨译)



《不是,我这样热爱着的并不是你 》


不是,我这样热爱着的并不是你,

你美丽的容颜也打动不了我的心:

我是在你身上爱着我往昔的痛苦

还有那我的早已经消逝了的青春。


当着我有时候把自己锐利的目光

刺入了你的眼睛,而向着你凝睇:

在我的心窝里却作着暗暗的清谈,

但是在一道对谈的人却并不是你。


我是在同我的年青时的女友倾谈;

在你的面貌上寻找着另一副容颜;

在活的嘴唇上寻找已沉默的嘴唇,

在你的眼睛里寻找熄灭了的火焰。

1841年

(余 振 译)




《我独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我独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一条石子路在雾中发亮。

夜很静。荒原面对着太空,

星星与星星互诉衷肠。

  

天空是多么庄严而神异!

   大地在蓝蓝的光影中沉睡……

我为何如此忧伤难受?

   我期待着什么?为什么而伤悲?


我对于生活无所期待,

对过去的岁月毫不后悔。

我在寻求自由和宁静!

我愿忘怀一切而入睡!


但不是在阴冷的坟墓中长眠……

我希望永远是这样的睡眠:

要胸中保持着生命的活力,

要呼吸均匀,气息和缓;

 

要整日整夜能够听到

悦耳的声音歌唱爱情,

要使我头顶上茂盛的栎树

随风摇动,终岁长青。


  1841年

  (张草纫译)



《剑》


我爱你,我的百炼精钢铸成的短剑,

我爱你,我的光亮而又寒冷的朋友。

阴郁的格鲁吉亚人为复仇把你铸造,

自由的契尔克斯人磨快你为了战斗。


一只百合般的纤手在那送别的时候

把你赠送给我,作为永远的纪念物,

在你的锋刃上第一次流淌的不是血,

而是那晶莹的眼泪——痛苦的珍珠。


那双黑色的眼睛,当它对我凝视时,

整个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难解的悲伤,

正如同你的钢锋在这摇曳的灯光前,

时而昏暗,时而又发射出闪闪寒光。


你是我的伴侣,爱情的无言的保证,

流浪人将要把你看作他很好的榜样:

是的,正如你一样,我的钢铁朋友,

我也永远不变,我的心也永远坚强。


(1838)



《祖国》


我爱祖国,但却用的是奇异的爱情!

连我的理智也不能把它制胜。

无论是鲜血换来的光荣,

无论是充满了高傲的虔诚的宁静,

无论是那远古时代的神圣的传言,

都不能激起我心中的慰籍的幻梦。


但是我爱——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它那草原上凄清冷漠的沉静,

它那随风晃动的无尽的森林,

它那大海似地汹涌的河水的奔腾,

我爱乘着车奔上那村落间的小路,

用缓慢的目光透过那苍茫的夜色,

惦念着自己夜间住宿之处,迎接着

道路旁点点微微颤动的灯火。


我爱那野火冒起的轻烟,

草原上过夜的大队车马,

苍黄的田野中小山头上,

那一对闪着微光的白桦。

我怀着人所不知的快乐,

望着堆满谷物的打谷场,

覆盖着稻草的农家草房,

镶嵌着浮雕窗板的小窗,

而在有露水的节日夜晚,

在那醉酒的农人笑谈中,

观看那伴着口哨的舞蹈,

我可以直看到夜半更深。


(1841)



《题伦勃朗画》


阴郁的天才啊,你是理解

热情和灵感的激动、飞跃、

那场沉痛而又杂乱的梦

和拜伦使人惊异的一切。

我看到你用粗犷的笔触

画出的那半掩半露的脸;

在是否穿着神圣的僧衣、

流亡他乡的闻名的青年?

或许,什么不可知的罪行

截杀了他的崇高的思想;

四围都昏暗:他那高傲的

目光闪烁着怀疑和哀伤。

或许,这只是一幅写生画,

这国脸并不是什么理想!

或者是在痛苦年代里

你自己画着自己的肖像?

但是冰冷的目光永远地

猜不透深不可测的秘密,

而这幅不比寻常的创作

是对无情者严厉的责备。


1830年

余振 译



《天使》


天使飞翔在子夜空中,

口里吟唱轻柔歌声;

月亮、星辰和朵朵翳云,

潜心谛听神圣声音。


他歌唱天国花园清荫下,

纯贞的精灵无比欢欣;

他歌唱伟大至高的上帝,

赞美中不含假意虚情。


他抱来一个年幼的生灵,

送给悲哀与眼泪的尘世;

歌声留在童稚心中,

没有歌词,却不消逝。


那生灵饱受人间苦难,

心中怀着美好希望;

尘寰的歌曲令他厌烦,

怎能替代天国绝唱。




《云》


天上的云啊,永恒流浪者!

似茵绿草毯,如一串珍珠;

从可爱的北方匆匆奔南国,

同我一样,像放逐的囚徒。


是谁逼迫你:命运的决定?

隐秘的嫉妒?公然的诽谤?

折磨你的是心中的内疚,

抑或朋友们恶毒的中伤?


不,荒凉的田野令你厌倦,

狂热和惆怅与你格格不入;

你一贯冷静,永远向往自由,

没有祖国,也就没有放逐。




《诗人之死》

莱蒙托夫


诗人死了!——光荣的俘虏——

倒下了,为流言蜚语所中伤,

低垂下他那高傲不屈的头颅,

胸中带着铅弹和复仇的渴望!

诗人的心灵再也不能够容忍

那琐细非礼的侮辱和欺压了,

他挺身而起反抗人世的舆论,

依旧是匹马单枪……被杀了!

被杀了!……如今哀泣悲痛

和怨诉的剖白、辩解的空谈、

空洞的同声赞扬,又有何用?

命运的最后的决定已经宣判!

不正是你们首先这样凶狠地

迫害了他那自由勇敢的天才、

而你们为了给自己寻欢取乐

又把那将熄的大火煽扬起来?

好?称心了……——他已经

再也不能忍受这最后的苦难:

稀有的天才已象火炬般熄灭,

那辉煌壮丽的花冠已经凋残。


他的凶手冷酷无情地射出了

致命的一击……已无可挽救:

他空洞的心在均匀地跳动着,

手中的枪也不曾有些微颤抖。

真怪?……听着命运的意志,

给我们这里从远方抛来一个

同千百个亡命徒一样的东西,

来追逐幸运、猎取高官厚禄;

他无礼地讪笑、粗暴地蔑视

他方的语言,和他方的俗习;

他对我们的光荣不晓得爱惜;

他在这血的瞬间也不会懂得

他把自己的手朝着什么举起!……


他被杀了——已被坟墓带走,

正如那个未可知但却可爱的诗人,

那个不可解的嫉妒的牺牲品,

那被他用惊人的力量所歌唱的人,

象他一样在残酷无情的手下丧失性命。

他为什么抛开平静的安逸纯朴的友爱,

而走入这充满嫉妒的、使自由的心灵

和烈焰般的热情感到窒息的污浊世界?

他为什么向那渺小的中伤者伸出手来,

他为什么相信那花言巧语和虚情假义,

他年青时已看穿人们心中的鬼胎?……


他们摘掉他从前的花冠——给他戴了

一顶前后满插着月桂枝的荆棘的花环:

但是那荆冠上看不见的芒刺

生生地刺伤了他美好的容颜;

那可笑的无知的蠢才们用奸黠的流言

毒害了他在弥留时挨过的最后的瞬间。

他死了——带着复仇的无用渴望,

带着被欺骗的希望留下的隐秘的憾念。

那些奇妙的歌声已经沉默了,

它们再不会发出嘹亮的声音:

歌手的隐身处阴森而又狭小,

在他的嘴唇上还打了上烙印。


你们,以下流和卑贱著称的

先人们孳生下的傲慢无耻的后代儿孙,

你们用你们那奴隶的脚踵践踏蹂躏了

幸运的角逐中败北的那些人们的迹踪!

你们,这蜂拥在宝座前的贪婪的一群,

扼杀“自由”、“天才”、“光荣”的屠夫啊!

你们躲在法律的荫庇下,对你们

公论和正义——一向是噤口无声!

但还有神的裁判啊,荒淫无耻的嬖人!

严厉的裁判者等着你们;

他决不理睬金银的清脆声响,

他早已看透你们的心思和你们的行径。

那时你们想求助于诽谤也将徒然无用:

那鬼蜮伎俩再不会帮助你们,

而你们即使用你们那所有的污黑的血

也洗涤不净诗人正义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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