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郑庄子

陈益民/文、图

   一百多年来，天津一直处在城市化的进程中。随着城市的扩大和发展，过去的农田村庄，便渐渐成为天津城市的一部分，只留下一些地名，尚能让人想象当年那儿曾是乡村田野，如谦德庄、万德庄、大王庄、大直沽、万新村……正如海光寺已不见寺、灰堆已不见大灰土堆一样，昔日僻静的乡村，如今都成了繁华的街市了。

   这种变化，反映着城市的发展和民众生活水平的提升。然而，旧时景物的消失，同样也会勾起人们抹不去的怀旧情绪。旧日的生活虽然艰苦，但那时的生活环境，蕴含着许多人的青春岁月、儿时记忆，那是人毕生难以忘却的。

   郑庄子，也是那样一个正被城市化湮没的地方。尽管对这个村庄的改造，早在七八十年前即已开始，始建于1935年的天津钢厂，即设立于郑庄子与娄庄子之间；天津市第三棉纺厂（简称“棉三”），前身为1920年建立的裕大纱厂和宝成第三纱厂，设于郑庄子西台大街38号；天津市第五棉纺厂（简称“棉五”），其前身始建于1936年，位于郑庄子大街94号。这些都是过去的大型企业。据棉四的老人讲，到80年代棉四尚有工人8000多人，则与之规模相当的棉三、棉五，工人人数也应大致与此相当吧。而在70年代鼎盛时期，个个都应是万人大厂。棉五直到1997年“黄了”的时候，被兼并重组，尚有职工4000多人。

   可知郑庄子也算是天津的一个国企重地。想象着过去上下班交班时，不同厂子成千上万人蜂拥在郑庄子进进出出，那也是非常壮观的景象吧。我的一位过去曾在钢厂实习过的熟人说，当年，每当下班时，钢厂硬派帅哥们与纺织厂花枝招展的女工们，从各自厂子出来，就在郑庄子汇合成滚滚洪流一般。另外，那时钢厂小伙子们，也特爱往棉三礼堂去看电影。但是否同时也想到女工成堆的地方猎艳，就不知道了。

   过去郑庄子只有一条道（富民路）进出，公交车是由渤海大楼的中心公交站开往钢厂的91路车。那时坐这趟线的人多，车上很拥挤。91路曾是两节车厢相连、蓝白相间的电车，直至2001年，才改为紫红与白色相间的新式公交车。近日笔者重游那儿，看不到91路车的踪影，居民告诉我，91路停运已经好几年了。这竟让我颇生了几分伤感。

   我搬至郑庄子居住时，是几个大企业已经或正在“黄了”的时期，工人大批下岗自谋职业。郑庄子那时已在迅速发生着变化，有些地方在拆除旧平房，开发商品房。我住了将近10年，搬走了。又过了8年，近日，我再故地重游，发现那儿交通已经四通八达，楼房林立，还有部分剩余的旧平房正在拆迁。看来，旧时的郑庄子，真的要彻底消失了，只有这个名称，或许还能存在更久一些。

   在此，禁不住把我过去拍的一些郑庄子照片，连同近日新拍的照片，整理一下，作为一种历史变迁的记录吧。

郑庄子旧大街，如今已是破败不堪。谁还能记起，昔日这里曾有过的车水马龙景象呢！（2016年11月）

2001年元旦，91路公交车换新车了，记得那天新车前面还挂着红绸大花，给人焕然一新感觉。这是2001年1月6日下雪的日子，91路在合成化学厂那一站（今滨河小区站）的一瞬。公交车旁边，正有一辆天津最流行的黄色大发开过。


当时的新公交车上人很多。（2001年1月）


棉五的旧礼堂，外墙上还能看到“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拍摄时早已荒废。（2000年10月）


棉五进厂处，有一花坛，中间有一纺织女工手拿纱碇的花岗岩雕像。雕像立柱上有1991年原纺织工业部部长吴文英题词：“全心全意依靠纺织职工发展纺织工业。”遗憾的是，还依靠纺织职工呢，职工们都下了岗，依靠得了么？传统纺织业遭遇大变局，这座雕像也就沉沦在杂草丛中了。（2000年10月摄）


棉五厂门口有橱窗，里面展示的是1995-1996年度厂里的先进个人光荣榜，而2000年10月拍照时，厂子已黄了，连橱窗里的照片也都泛黄破旧了。


棉五职工住的平房旁边，还能见到废弃的纺织机部件。远处有个居民在生炉子，曾经以厂为家，如今厂子没了，自己的生活还得继续啊。（2000年10月摄）


即将被拆除的棉五厂房。工厂的地已被卖了，厂房当然也就没用了。（2000年10月摄 ）


天津钢厂也黄了，重组了。原先的工厂标志，也成了废弃之物，杂草正在向它漫延。（2000年10摄）


钢厂重组后，以另一种形式生产。这是正在从铁路货车上往下卸生铁块的情形。（2000年10月摄 ）


娄庄子与郑庄子相邻，这里有成片的钢厂职工住的平房。2000年10月我来到这儿拍照，人们以为是平房改造的工作人员，特别关注。但在得知我只是个摄影者后，不无失望地说：“厂子黄了，空地儿多，没人会到咱介犄角旮旯里来开发。”一位大嫂也说，“介地界是死角，没人来。”但十几年后的今天，那儿已全被拆迁改造了，成了城市道路和商品房开发之地。

郑庄子的平房。小巷子挺干净的。（2002年1月摄）


但杂乱无章的胡同也所在皆是。（2002年1月摄于郑庄子）

郑庄子平房拆迁。（2002年1月摄）


郑庄子大街16号第10号楼为居民老楼，楼的单元门上标有“革命楼”名称，并有“伟大的……”“战无不胜的……”两条标语口号。2002年1月，楼正在拆除中。

因住房紧张，过去人们住的平房与厕所竟是如此的紧密相联。（2002年1月摄于郑庄子）

郑庄子的三叉路口是个三角地，一到黄昏小贩们便出来吆喝买卖了。很多摊主是这一带的下岗职工。（摄于1999年12月）

郑庄子最后一片平房，正等待拆迁。（2016年11月摄）

多为下里巴人，因而难免多粗鲁蛮横。有人在他人房子外大小便，房主则在自家墙上发毒咒：“谁在（再）到处大小便，死全家，出门叫车撞死！”（2016年11月摄）

我在这打补丁的门前停下，多看了几眼，突然一妇人把掩着的门拉开，站出来喝道：“在这干嘛？探头探脑的！”我想象不出自己怎么探头探脑了，笑说就拍拍照。妇人横眉怒目，对我十分警惕，五秒钟后转身进去，“哐”地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2016年11月摄）

郑庄子民居院门门槛与台阶。（2016年11月摄）

初冬萧瑟，胡同冷清。（2016年11月摄于郑庄子）

树上套着的脸盆，相必是在树小的时候套上的，树长大后就把盆带到高处了。

平房虽然简陋，而人们依然充满着生活情趣，比如高挂灯笼，贴对联和吊笺等。（2016年11月摄）

拆迁了，旧床垫也卖掉了。（2016年11月摄）

防盗门、旧自行车，都作废品卖掉了。

猫儿不知主人家即将搬走了，还在这熟悉的家园徘徊。（2016年11月摄）

一位候车的人告诉我，91路车已经停运好几年了。站牌上没有了91路，让我颇生了几分伤感。（2016年11月摄）

郑庄子名称将会保留下去的，我想。

郑庄子平房胡同中还能看到不少“专治性病，一针就好”之类的小广告。（2016年11月摄）

平房中无厕所，周边居民出恭都要往公共厕所跑。都21世纪了，还在过这样的日子，真的好不容易。（2016年11月摄）

明明是小胡同，却以某某街自称。

五六米宽的路，也称作某某“大街”。

老树，见证着郑庄子的变迁。（2016年11月摄）

大妈拉着小车走过，也许，她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五六十年。而我，因为在这一带生活了十年，对于郑庄子的消失，也油然生出许多怀旧感了。（2016年11月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