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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朝进:补缸

 风吟楼 2018-03-03



补 缸

文/黄朝进


三几十年,每家每户,在土灶的旁边,都放有一个盛水的大缸。它默默无言地蹲在那里,我们的日常生活不能离开它。现在说起这个话题,似乎让人们觉得很没趣又很茫然。但,事物的存在却是真实的。

先辈们在生活中,逐步发现日常中缺欠那样东西,需要做怎么样形状的东西,用什么材料来做,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这一点,也可看出我们祖先的智慧。他们创造出来的日常用品,给后代的生活提供了太多的方便。譬如没有大水缸来盛水,我们只能用木桶。而木桶日夜盛水,十几天就会腐烂,水质也会变坏。



当时,孩子们放学后,主要任务是帮助家里到溪里去挑水。八九岁挑较小的吊桶,十几岁就挑较大的水桶。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到村口,排成长队。调皮的孩童动手动脚,踢踢走在前面的人挑着的空桶,一边走,一边叫。到了山边的小溪,挑满水。两桶水压在肩上,吃力的蹬上山坡。不一会儿,人人气喘呼呼,这时再调皮的孩子也使不出孩子脾气,乖乖把水挑回家,倒进水缸。

缸和瓮是用好的土烧制的,很硬、很脆,在使用的过程中,难免把它碰坏了。要买一个新的,很难找到现金,只能用稻谷去换。但是米又不够吃。为了省钱省物,只能补补再用。



补缸瓮的工具看来很少。一支尺子,一支小铁锤,几支小铁钎,再有“红毛灰”(水泥)和黑色粘贴制。有的师傅还备有碎缸片。这些工具和其他东西,也接近一担。

“呜……呜……呜……”师傅到村口,拿起自己磨制的海螺壳当作牛角号,一边吹;一边叫:“补缸啰……补瓮……补缸补瓮哦……”每当人们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补缸补瓮的师傅来了。



有人从屋角抬出一个大水缸。师傅一看,灰尘和蛛网布满全缸。师傅提了清水,对缸进行清洗,晒干。又对整个缸看一遍,见有裂痕做个记号;用小木棒轻轻敲一敲缸沿,把耳朵贴近缸壁,平心静气倾耳细听。他能够根据各种缶质、形状、规格,并结合季节气候的变化,各种缸瓮所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其损伤程度。师傅说,同一缶质同一规格的缸瓮,不但一年四季发出的音质是不一样,而且在晴天和雨天发出的音质也不一样。究竟缸瓮发出的声音与它们的伤损程度的内在关系如何——这就由师傅长期学习积累和工作经验所决定。真是干一行必须掌握一行的功底和奥秘。能够了解掌握,才能做好工作,但要做到这一步,就不那么容易了。有一位修理厂的退休师傅,对柴油机很内行,他一贯是先听声后动手。有柴油机坏了,拉来厂里修理,很多人都不敢动手拆开。请来老师傅,老师傅叫把柴油机发动起来,他一听到发动机声,就能够准确判断那个部位出了问题,他做了记号;告诉要换修什么零件,只要拆开这个地方即可。免得找不到问题的所在,乱拆乱修,节省了人力和财力。补缸补瓮虽然是较小的技术,比不上修理柴油机技术的复杂,但它们有异曲同工之妙。工种不一样,但师傅们术业专攻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技术的尖子,很多先进成果是靠他们辛勤劳动创造出来的。我们应该对师傅们尊敬和尊重。



这个大水缸高一米,直径约80公分。一个人抬不动。师傅一看,两条裂痕相距20公分,从缸的沿口延伸至缸的半腰,并在那里相会,形成一个三角形。表面上看这个缸很完整,认为裂痕微细,用补料补补即可。

师傅拿起小铁锤和小铁钎,慢慢顺着裂痕的路线,轻轻地敲。不一会儿,就把这块裂痕部分敲下来,整个缸出现一个三角形缺口。看的人都不理解,怎么要把它敲下来?在裂痕的上面用补料补一补就好了。师傅又不紧不慢拿起旧布把缺口的边沿擦干净,又拿起小铁钎沿着裂口一下一下慢慢锉新。然后,对整个缺口边沿涂抹黑乎乎的粘贴制,轻轻按照原来的形状粘接在一起。等待一会,看看粘贴制干了,再沿着裂痕补上水泥,水泥干后,师傅把缸敲一敲,听听声音,觉得已经补好了。提了清水试一试,果然滴水不漏。



人们问师傅,怎么要把有裂痕的那部分整块敲下来。。师傅说,这部分不敲下来,如果沿着暗痕在外面补上水泥,时间久了,一定要渗水。把这块有裂痕的敲下来,裂口重新锉新,裂口与粘贴制才能粘合牢固。每一项事物都有它的内在规律,看问题不能看它的表面,要看到它的本质和联系。很多物件看来很平常,但与我们的生活密切联系在一起。

瓮比缸小,但补的难度比缸大。缸大体是直筒状;而瓮却是肚大口小,橄榄状,又比缸薄。它用于放置花生黄豆黑豆等豆类和红糖白糖等。如果没有瓮,这些东西装入布袋或木桶,不久就会变质、蛀掉,可见瓮的作用也不小。



缸一般用作溶器使用,盛水的大水缸,酿酒的缸,豉油发酵的大缸。最大的是果子厂腌制果子的大乌缸,一个要盛十几担水。大乌缸,它名字和价值被人们所传闻,关键是用于地下贮藏名贵药酒和贮藏金银。传说这里的狮头山,先朝有一个大贼寨。寨主搜集了大量的银元,在城池将要被攻破之前,他把银元分别装入十八个大乌缸,埋在深山各个角落。城破,他们落荒而逃。想等待东山再起回来取用,谁知一埋成永诀。



后来人们听说有这事,求财和好奇的人,总是念念不忘,荷锄上山寻宝。但山地茫茫皆不见。这个宝藏实在是吊人胃口:至今,想发财找“十八大乌缸”,时时成为人们一种企望;或许某一天,山崖崩塌时会哗啦啦滚下银元;或是,人们就站立或是居住在银元上面;或许某一天银元回自己浮出地面;或是用以教示不劳而逸想发财的人的口头禅。又一传说,这些白银在半夜会飕飕飞越山水落入邻村某人的家。村里的阿欣闻讯见钱眼开,半夜站在门口,果然见到有白银如雪片般向南飞。他急忙拿起竹竿往上一打,一颗银元与一块瓦片同时落下,砸伤了他的脚掌。求医问药,恰恰这块银元花完了,伤才好。命中有的终顺有,身外之物莫强求——这事发生后,村里九十三岁的劳姆,常常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象是说给自己听又好像在警告后人……



现在的自来水滋滋流到家里的灶台。退役的缸瓮默默躲在老乡屋角,她们有的身上布满蛛网;有的只剩下半身;有的已成为老鼠的暖窝和繁殖基地;有几个放在屋后的芭蕉下,一动不动成年累月承接着芭蕉叶滴下来的雨水,一看,还有几只青蛙在水面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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