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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袍哥传奇之张宰匠(民间故事)

 泽锋书院6989 2018-03-04

自清代开始,中国民间有三大封建帮会:青帮、洪帮、袍哥。对“袍哥”这个名称,说法不一。有人说是根据《诗经》上“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的含义来的;有人说了更有意思的来头,说关二爷被逼降曹后,曹操奖予很多金银财帛,他一概不收,只收了一件锦袍,却要把旧袍罩在外面,曹操问他原因,关二爷说:“旧袍是我大哥玄德赐的,受了丞相的新袍,不敢忘我大哥的旧袍……”

咱们今天说的这个袍哥,是个瞎子,先前眼睛没瞎的时候,人称张宰匠,后来眼睛瞎了,人称张瞎子。不过张宰匠这个瞎子直到现在都还有争议,有人说他真瞎,有人说他假瞎,不管怎样,那些行走江湖的都将他奉为楷模,称他义薄云天,对他尊崇有加。

安州城西十五里有一个场镇名叫草鞋场,袍哥堂口的舵把子就是张宰匠。张宰匠原来是个杀猪的,屠户。在草鞋场,人们都管杀猪的叫宰杀匠。张宰匠杀猪的手艺祖传,到他已经是第五代。既然是祖传,肯定有绝技。有。张宰匠祖传的杀猪绝技有三手,第一手是飞刀杀猪。

草鞋场的人们大都是羌族后裔,喜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为了能够有更多的更好的肉吃,都喜欢把猪喂养得很大才宰杀,短的喂三年,长的有喂五年八年的。等到冬腊月把猪一赶出圈,呵,这都是些什么猪?壮硕得跟移动的草垛子一样,獠牙像利剑,哼声如雷。哪个杀猪的敢靠近?除了张宰匠。张宰匠杀猪,不要帮手,也不要将猪捆绑起来,他叫人把猪赶着奔跑,说这样猪的血液就会鲜活奔腾,宰杀出来的肉才好吃。等到猪跑得起了性子,张宰匠从裤腰上抽出刀子,三把,两把短一把长。短的那两把先出去,正中猪的后腿。猪这家伙,奔跑主要是靠后腿使劲,蹬。后腿中刀,猪身一趔趄,脑袋一昂,这一昂,张宰匠的第三把刀子出了手,没入喉咙,正中心脏。等猪抽搐一阵子,张宰匠拿着水桶接猪血去了。猪血是好东西,在拔刀的时候得先用水桶掩住,否则那血会喷若飞虹,洒了,主人家是很不高兴的。

张宰匠的第二手绝技烫猪,他一桶开水就可以烫出一条猪来,而且白白净净,连蹄毛都不留一根。

要是别的屠户来分割这跟大象一样肥大的猪,肯定不知道是应该拿大砍刀,还是应该动大斧头。张宰匠的第三手绝技就是小刀解猪。他的刀子长不过一拃,宽不过两指,摸在他手里根本不容易发现。但是随着他下手,左一下,右一下,不一阵子,一头大肥猪就成了一堆肉摆在那里。

草鞋场袍哥堂口的舵把子是张宰匠的老妻舅,老妻舅罹患伤寒死了。死之前,老妻舅要张宰匠来继任堂口的舵把子。张宰匠只想当自己的宰杀匠,哪里对什么舵把子感兴趣。老妻舅叫住张宰匠,问他知不知道“舵把子”有什么来历什么讲究。张宰匠说不知道。老妻舅告诉张宰匠,草鞋场的袍哥堂口是他开的,他原来是做草鞋贩运生意的,却总是受人欺负。后来他组织了一帮子不怕死的患难兄弟,成立了堂口,因为他打架敢舍命,有计谋,会经营,被人公推为舵把子。这么些年来,在老妻舅的努力下,草鞋场的袍哥堂口由原来几十个袍哥,壮大到现在三千袍哥,成功地灭了好几批前来草鞋场起水闹事的强悍势力和帮派,而且堂口下设的一些行当,比如草鞋贩运,土纸制造和贩运,以及生漆贸易,都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老妻舅问张宰匠现在知道舵把子的意思了么。张宰匠说还是不知道。老妻舅叹息一声,告诉张宰匠,草鞋场等于是一条船,船上坐着的草鞋场老百姓,而那些土匪流寇,那些散兵烂勇,那些恶棍恶霸,那些其他的袍哥势力,就等于是大风恶浪,而他,老妻舅,就等于是掌舵的。所谓船行千里,掌舵一人,稍有不慎,船偏舵歪,就会船翻人亡。

“既然这么危险,你又何苦给我,我们还是亲戚呢,你不是害我么?”张宰匠说着回头一看,老妻舅已经死了。

张宰匠在香堂行完就职礼的第三天,接到了一桩大生意。一个生意人在草鞋场收购了大量的生漆和土纸,还有黄金。根据协议,张宰匠要安排人将货物押运到目的地。

张宰匠本想亲自去,却因为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太多,不得不留在家陪客,就派了自己的表弟带队,精选了三十个堂口里的干将,前往押送货物。谁知道此去,竟然是人货两空。

押运队就在快到安州城的时候,在一个叫鹰嘴崖的地方,遭遇到了劫匪……

除张宰匠的表弟,另外三十人无一生还,那些货也不见了踪影。究竟是哪里的劫匪如此大胆,而且手段如此高超。那些死难者,全是死于枪击,而且全都是一枪亡命,不是正中眉心,就是穿胸而亡。

张宰匠没有立即追寻凶手,而是开香堂,要公审他的表弟。张宰匠认为,一定是他表弟的内奸,否则,他为什么没有死亡。他的表弟身受重伤,在申辩几句之后,就再也没气力反驳了。张宰匠喝令,要将他的表弟拖出去三刀六眼。大家都对张宰匠的鲁莽和独断专行心怀不满,但是看他怒气冲天,谁也不敢开腔反对。见没人动手,张宰匠大怒,抓起一把刀,呼地一下刺进他表弟的胸膛……

张宰匠的表弟是草鞋场袍哥堂口里的二当家,重义气,性格豁达,为人耿直坦荡,怎么可能是内奸呢?见张宰匠竟然一怒之下杀了他,都按捺住心头怒火,看他如何收场。

张宰匠哀叹一声,“都怪我用错了人,现在货物被抢,还死难这么多人,叫我如何面对草鞋场的乡亲们啊,叫我如何跟老舵把子交代啊!”

大家都不言语,冷眼看着他。

“我既用错了人,办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张宰匠悲叹说,“依照堂口家法,我该被香烟熏瞎双眼,你们去准备香吧!”

大家心怀愤懑,听他这么说,也不客气,去弄了好大就捆香来。香是土香,用柏树叶和艾蒿等香料植物制成,一般做祭祀和熏蚊子用。

张宰匠跪在香堂,脖子上吊着一方五十斤的大石锁,这样他的脑袋就是向前勾着,无法伸直。在他的脑袋下方,燃烧着一把土香,香烟袅袅,直冲双眼。没等一把香烧完,那些心怀愤恨的人赶紧添上……

十二个时辰过去了,张宰匠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好几次差点晕倒。有人说算了,一般人被这样熏六个时辰就瞎了,他熏了这么久,就算马王爷三只眼,也早瞎了。

等把张宰匠扶起来,都给吓了一大跳。张宰匠的眼睛活像两只溃烂了的桃子,不住地往外淌着血水。

半个月后,张宰匠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竹马,也就是问路棍。他的两眼虽然睁着,却不得不靠手里的竹马敲敲打打行走……

——有人不相信张宰匠真的是执法如山,舍得把自己搞瞎,就去测验他,在他脚下使绊子,结果张宰匠摔掉了两颗门牙。

张宰匠眼睛瞎了,自然不能再做堂口的舵把子了。舵把子给了堂口里一个叫许老三的人。此人是堂口的三当家的,精明强悍。许老三当了舵把子,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很快在草鞋场开办了烟馆赌场和妓院。

老妻舅开山的清水堂口,现在成了浊浪滔天的浑水堂,张宰匠多少感到惋惜,但是却无能为力,因为他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许老三曾经要追究张宰匠枉杀二当家的罪过,被人劝住了,说他现在已经成了那副行头,哪里还值得下手,况且他也曾经是堂口的舵把子,要是动了他,只怕遭人诟病。

张宰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成了草鞋场人的开心果,在那些无聊的人看来,再没有比搞一个瞎子的恶作剧更有意思的事情了。这一年夏天草鞋场河滩地的西瓜丰收了,人们有口福了,张宰匠却遭了难。一旦看见张宰匠上街,大家都往他脚下丢西瓜皮,一条街道没走出头,张宰匠就被摔得鼻青脸肿,一身泥污。在满街人的哄笑声中,张宰匠戳在那里战战兢兢,再不敢动步。

第二年春天,许老三在肖家祖坟山上准备开金厂。肖家原来一直反对,后来莫名其妙死了两个儿子,竟然同意和许老三合营金厂。

金厂动土营业那天,许老三举办了隆重的庆祝仪式,并且请到了安州城的城防司令刘雅图。此外还有安州城的舵把子王昌东。而且当众向大家宣布,他只是二老板,大老板是王昌东。草鞋场的袍哥们一听感觉奇怪了,草鞋场的金厂,当家做主的怎么会是安州城的袍哥大爷呢?

首先提出质疑的,是张宰匠。

其实许老三并没有邀请曾经的舵把子张宰匠前来参加开厂庆祝仪式,是张宰匠自己一路磕磕绊绊来的。

“王昌东是安州城的袍哥大爷,他有什么资格当我们草鞋场金厂的老板?”张宰匠挤出人群,质问道,“莫不是草鞋场的袍哥堂口,归到了他的门下?”

“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滚远点!”许老三喝道。

“往大里说,我是草鞋场开山袍哥大爷钦点的继任者。往小里说,我是草鞋场一个讲正义有良心的袍哥!”张宰匠说。

“你不过是个瞎子!”许老三嗤笑说。

“我这个瞎子可是心里亮堂得很哦!”张宰匠说,“你们老实跟我说,这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啥计划?你是胡说什么?”许老三吼道。

张宰匠大笑三声,拱手向前来道贺的各路袍哥大爷和众多乡亲请了安,问了好,然后说,“我不是告诉你我虽然已经瞎了,可心里亮堂得很么?今天我就当着四方英雄、八方豪杰,和各路袍哥兄弟众乡亲说说我心里的亮堂事,说得好,大家帮我动动手,锄奸灭害。要是说得不好,我自刎谢罪!”

“好,就由你胡说!”许老三说。

张宰匠说,那次货物被抢,三十个袍哥弟兄被害,并非他表弟过错,而是堂口里出了内奸。这个内奸向劫匪透露了行走时间和线路,以及人员和装备。当他赶到的时候,发现他的表弟是唯一幸存者。劫匪之所以留下他表弟一条性命,不过是想嫁祸他表弟,因为这样,才能顺带牵连到他张宰匠,等摆平了他们两个,那个内奸才可能当上草鞋场袍哥堂口的舵把子大爷。

“你简直是胡说,是血口喷人!”许老三怒骂道,要上前揍张宰匠。但随即被人挡住了,各路袍哥齐声呐喊,要许老三准许人说话,等张宰匠说完再做决断。

“那日押运货物,我表弟带了三十个人十把大刀二十把枪,这些枪虽然被抢走了,但是现场还是被我拣到了子弹。”张宰匠说这从怀里摸出那颗子弹,“就是这颗子弹,让我察觉出了我们当中有内奸,因为这颗子弹是哑弹,打不响!当时管理堂口枪支弹药的谁?就是我们现在的舵把子,许老三!”

“你胡说八道!”许老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暴露了他的心虚。

“我胡说八道?”张宰匠冷笑道,“那么为什么押运队临行前,我表弟要试枪,你却不让呢?还说什么草鞋场是片清净地,动了枪声怕会吓着老百姓……”

许老三气急败坏,掏出枪来,对着张宰匠——

只听一声枪响,倒下的不是张宰匠,而是许老三。

“何人救我?”张宰匠问。

“我,安州城城防司令刘雅图。” 站在一旁的安州城城防司令刘雅图手里的枪口正冒着烟。

“多谢刘司令。”张宰匠作揖道。

“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从哑弹知道了你们堂口另外有内奸,为何要在香堂亲手杀死你表弟呢?”刘雅图问。

“刘司令问得好!”张宰匠说,“为何你刚才要一枪毙命,不留下活口呢?”

刘雅图一时语塞。

张宰匠说,杀死他表弟,并非他个人主意,而是他表弟苦苦哀求。那日,他表弟受伤严重,危在旦夕,即便能抢救过来,也是废人。他表弟性情刚烈,是个宁愿站着死,不愿躺着活的人,况且那些死难的兄弟,都和他情同手足,眼见弟兄们赴难,他哪里肯苟且偷生?于是苦苦哀求张宰匠帮忙给他一个了断。张宰匠的表弟还告诉他,那些劫匪非同一般,使用的都是好枪,而且枪法精准,没有一两年的正规训练,是不可能有那手段的。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那些并非是劫匪,而是正规的军人!”张宰匠说。

“军人?哪里来的军人?”刘雅图惊讶道,“你千万不要乱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我表弟还告诉我,他在倒地那一刻,还看清楚了为首那人的一个特征。”张宰匠说。

“什么特征?”刘雅图问。

“这两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有那个特征的人。”张宰匠说。

“你一个瞎子,怎么寻找?”在一旁的王昌东嘀咕道。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此人善使双枪,出枪快如闪电,枪法精准无比。”张宰匠说,“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歪着脖子。对,我表弟在倒地那一刻,发现为头的那个人是个歪脖子!”

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刘雅图刘司令。

“说什么笑话?我要是害人的人,为何要出手救你?你不感恩,反倒狗咬吕洞宾!”刘司令歪着脑袋哈哈笑起来。

“许老三早就是你的绊脚石了,他太贪婪,太罗嗦,一天到晚老是跟你讨价还价,你早想除掉他了!”张宰匠说。

刘司令陡然发觉,他面前张宰匠的双眼,竟然明亮如炬,直透他的心底。

王昌东给刘司令和自己的十多个随处使了眼神,这些随处悄悄靠近张宰匠,正要动手,只见张宰匠反手一挥,几道白光闪过,那些个随从全部喉咙中刀,倒地身亡。

“袍哥人家讲的是个义气,做事情要正大光明,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当什么袍哥头?敢当舵把子,还不把好人害死干净?!”张宰匠手一挥,王昌东扑通倒地,口吐白沫,身子勾成一团,顷刻间就死了。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没中刀,原来是被吓死的。

“刘司令,要之前对付你,我肯定是自寻死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张宰匠说,“为了对付你的快枪,我强迫自己瞎眼。这耍刀和耍枪一样,最高的境界不是用眼睛和手使唤刀枪,而是用心。我做到了。你的狗腿子王昌东的死,不就证明了么?”

“未必!”刘司令冷笑说,“你是个精明的家伙,却很愚笨,要知道枪是最伟大的发明,它的威力你马上就知道了。”

张宰匠冷眼看着刘司令,两个人慢慢后退着。围观者也慌忙四散开来,生怕误伤了自己。

突然,刘司令猛地拔枪,枪刚一出盒子,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然后普通一声跪下。人们惊愕地发现,刘司令的两只手腕和两个膝盖,各中了一刀。只见张宰匠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长刀子,嗖一身,刀子尽没刘司令的咽喉。张宰匠走过去,拔出刀子,只见一道鲜血从刘司令的喉腔里喷薄而出,有如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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