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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是谁也无法逃避的，就好像白天和黑夜一样，都是自然的规律。人力无法干预一切，这是由物情所决定的。你认为天是生命之父，因而终身敬爱之，更何况对待道呢？你认为君王高高超越于自己，因而舍身效命之，那何况对待道呢？ 泉水干涸之后，两条鱼都困在泥地上，动弹不得，互相吐湿气来滋润对方，这样相濡以沫，确实让人感动，但是这不是鱼真实的生存方式，与其这样，不如回到水里面自由自在，彼此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正是儒门高歌赞颂的行为吗？但这可明显是不正常的；夫妻之间也是如此，明明二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迁就，彼此成全，忍受着、委屈着，为什么不分开呢？偏要制造出一个恩爱忠诚的道德典范。难道人生就为了那一块冰冷的忠节牌坊？君臣之间亦是如此，明明彼此互相提防，彼此警惕，忍受着、委屈着，为什么不退出呢？偏偏要营造出一幕君明臣忠、君臣相谐的滑稽喜剧，难道人生就为了那一页薄薄数行的青史？ 谁说庄子的哲学是消极的？谁说庄子的人生是一个狂字？这明摆着是人间世最实际的智慧。 相忘于江湖，你是你，我还是我，与其你我谁也离不开谁而痛苦，不如你我互不伤害、自由自在。 与其赞美尧、声讨桀，还不如把他们的功过是非统统都忘掉，同化于大道。美尧非桀，也是儒门津津乐道的题材，然而，这一切用大道来衡量，其实都是从人的荣辱、是非观念出发得出的结论。 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这真的很牢固吗？夜深人静时，造化的大力士轻轻就把它们都背走了，睡梦中的人们丝毫都不察觉。沧海桑田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藏小于大，虽然适宜，但仍不免有遗失的可能。藏天下于天下，那就永远不会消亡了。这就是万物最根本的情理。 战国之世，大国吞小国，小国附大国，结果呢？小国先亡，大国继之，诸国都归于天下。 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姓秦？姓芈还是姓姬？ 天下说到底是天下人的天下，不管你怎么争，都脱不了这个大道。 圣人悠游于不亡不失的境地，因而与道共存。珍惜少年的，便懂得珍惜老年；珍惜开始，更要珍惜结束。这种人值得人们效法，更何况“万物之所系，一化之所待”的道呢？ 庄子能够这样平心静气地与人讲道理，真不容易。 水是鱼的故乡，道是人的故乡。自由舒适，不需要用爱来表现；得失之争，不在于大与小的较量。各人回归各人的故乡，自得其适，天下不需要美恶之分。
《天人视界：先秦诸子发生学研究》人民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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