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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安顺》史话沧桑 朵嘎那些血雨腥风的往事 2019年第25期 (总第380期)

 文化安顺 2021-02-05

朵嘎村远眺 刘守友 提供

朵嘎那些血雨腥风的往事

林德胜

朵嘎是一个隐匿在大山深处的独具特色的古老村落。该村在旧州西北15公里处的鹅项水库的上游,有200多户人家,均为汉族,原为旧州镇一个独立的行政村,下辖马料田和潘家庄,2013年与蒙村、西地合并为茶岭村。

朵嘎民居 林德胜 摄

有人将朵嘎的座落地形称为“卧虎穴”。因朵嘎背靠一山,此山系老落坡九龙山一支分脉逶迤而来,绵亘二十多公里,至此后戛然而止,忽现石山一座,如虎伏卧。石山四周群山高耸,林深草丰,云雾缭绕,将石山与村寨藏匿其中——旧时人们要看清朵嘎,须先闻鸡犬之声,然后寻声而往,直至离其三百米左右,方睹其貌。石山的左右,有分别来自蒙村和西地的两条蜿蜒的小河,两小河宛如两条玉带,左右护卫朵嘎,河水在对门山脚下汇聚后,流入鹅项水库。

朵嘎的村名经历了“穿新大寨——躲戛——朵嘎”的演变过程。据说,在此建村立寨的最早是马姓——现在朵嘎到西地、高院的那座石桥,仍称马家桥——当时的马家,有钱有势,盛极一时。遇嫁娶喜庆,全族人穿金戴银,大势张扬。附近村寨的人们遂将此村称为“穿新大寨”,马家亦以此自诩。然马家为富不仁,霸气十足:放牛放马统一用牛角号鸣,牛马群进出村寨,横冲直撞,踩死踏伤未及躲避的他姓族人视而不见,扬长而去。马家渐遭众厌,被人找来阴阳先生暗害。阴阳先生对马家族长说,马家大坟下面那一条河,是“水从裙下过,辈辈出寡婆”的凶象,非改道不可!族长信其言,改了河道,谁知河道改过之后,马家渐渐衰败,慢慢地从朵嘎寨消失了。至于取名“躲戛”,乃由村寨座落的地形而得:村寨藏匿于大山之中,是为“躲”也;“戛”者,声音中止也,“躲戛”意即躲藏在深山中无声息也。解放后,村人又将寨名改为“朵嘎”,其意为象花朵一样的美丽和响亮。      

历史上,这个风景奇特,气候宜人的优美村寨却充满着血风腥雨,有三处古遗迹和那棵皂角古树为证。

这三处古遗迹是:五显庙、躲反屯和碉楼。

五显庙在朵嘎寨中心,有一间大殿,两间厢房。大殿供奉的是五显菩萨。此庙的建立,有一段血腥史:原来此处乃一姚姓祖上居住。有一年,小格志有一张姓人到姚姓家来吃“会酒”(农村的一种互助会),众人酒醉后,争闹不休,最后竟大打出手,张某当场被打死在姚家。死者家族怒火中烧,将姚家洗劫一空,又将死者埋葬于其堂屋里(此坟直到1966年才迁走)。姚某无家可住,只得搬走,迁徙鸡场。邻居为了避邪,也纷纷搬家……此处遂为废墟荒野,久之,荆棘丛生,破冢飞磷。为驱鬼镇邪,朵嘎人在此修建庙宇,供奉五显菩萨,祈求菩萨保佑寨人平安。

至于躲反屯、碉楼及各家的护院围墙,乃是为防患土匪而建。

朵嘎护院围墙 林德胜 摄

朵嘎后山不高,但却生得险峻,仅山道一条通向山顶,道路崎岖曲折,盘陀宛延;山的四面削壁断崖,危石空悬。村民在山顶上用大石筑成高近三米的围墙,围墙上有垛口和枪孔,人站在垛口上防守,可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就是躲反屯。躲反屯分有大屯和小屯:大屯用于阻敌,小屯为避难时居住。躲反屯建于清朝后期,据说先是用于防御“长毛贼”(太平天国的部队),后用来防匪。某年,朵嘎遭受一股土匪围攻,全村人牵着牛马到躲反屯上避难。为迷惑土匪,村民将耕地工具的四五张犁的犁辕卸下,用墨染黑,每四人抬一根,作吃力状,从小屯门出,由大屯门进,最后搬上围墙垛口架固。站在垛口上的村民,仔细观察山下,两手反复比划着,若测试目标。土匪从远处看,以为朵嘎购得土炮,心生忌惮,遂不敢冒进,只远远的开枪示威,不久自行撤退。自此之后,朵嘎村民防卫意识增强,自发组织起来训练,并集资购买土炮二门,安架在大屯上。解放后土炮尚存,1956年朵嘎建篮球场,将其熔铸打造为篮球架。至今,在大屯废墟上,除了还有一些残砖断石外,偶尔还会发现弹壳和弹片。

朵嘎原有三座碉楼,两座为张姓所建,一座为姚姓所建,现仅存一座。碉楼建在房屋后面,傍近后山,与躲反屯接连,形成一个“护院围墙——碉楼——躲反屯”逐步防御系统:土匪来犯,村民先关上围墙大门,利用围墙的枪孔往外射击,抵挡一阵;如不敌,逐步退到碉楼上,居高临下与土匪继续战斗;再不敌,又从碉楼爬上后山,进入地势险峻的躲反屯,此时土匪已为强弩之末,再难组织进攻,往往抢得财物后撤回老巢。一个村寨的防御工事达到如此的完整和严密,足见朵嘎村民人心之一致,抗敌之顽强,而其聪明与智慧亦可见一斑。

已有近二百年历史的朵嘎碉楼,是怎样修建起来的呢?

朵嘎碉楼 林德胜 摄

民国中期,沙锅寨土匪猖獗,附近村寨多受其害。某年,匪首张某率部欲抢蒙村,但因蒙村梅姓宗族组织甚严,村民众志成城,严阵以待,土匪胆怯而不敢冒犯,然无功而返又心有不甘,遂改向打劫朵嘎。朵嘎村民猝不及防,匪徒很快攻入,进寨后大势抢劫,临走之时还绑架了许多村民,意欲再行勒赎。时木山堡桂某为张某部下,桂某的母亲为朵嘎人,念及这一亲戚关系,桂某向张某求情,张某才放回人质……此后,朵嘎又多次遭受土匪抢劫。饱受匪患之苦的朵嘎人,为保家护寨,在后山开采石块,修建护院围墙,张、姚二族听从有碉楼的村寨亲戚建议,在朵嘎先后修建了这三座碉楼。

朵嘎修建碉楼后,防御能力增强,其间虽有土匪多次侵扰,但村民团结抗敌,凭借围墙和碉楼等防御工事,均将土匪击退。蒙村梅继香任联保主任时,下辖蒙村、朵嘎、新寨、西地、木叶等村寨。为防匪患,梅继香号召有钱人家购买枪支,并在各村组织村民训练,规定一村有难,各寨支援,于是匪患稍减。然土匪心犹未甘,时时寻机侵犯。某年,正是农忙季节,下官屯某匪帮探得朵嘎防卫松懈,带领二百多名匪徒偷袭朵嘎。这次土匪吸取以往的失败教训,作了周密的布署:一部分匪徒用于阻援——在各路口设防抵御蒙村、西地和木叶等村寨的村民支援;一部分匪徒守在朵嘎村口,阻挡在田间劳动的朵嘎村民;其余匪徒冲进寨中,烧杀抢掠,一时枪声四起,哭喊一片……在家的部分朵嘎村民,先是凭借自家围墙与土匪对射,不敌,撤退到后山大屯。张、姚二姓在家的族人凭借碉楼,顽强抵抗土匪;土匪进攻受阻,几次冲锋下来,死伤一片。匪首恼羞成怒,一阵怒吼,下令匪徒放火烧房:霎时浓烟四起,鸡飞狗跳……这是朵嘎遭受最惨重的一次匪劫:家家被抢,户户被掳,不仅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还牵走了不少牛马。姚姓碉楼被焚烧,里面十几人被烈火熏得奄奄一息。

朵嘎村全景 刘守友 提供

在朵嘎寨西,有一棵近三百年皂角古树,村民尊之为神树。古树昂首云天,巍峨挺拔,苍劲的树干缠满了岁月的皱纹,它以其沧桑的年轮见证了兵匪祸害百姓的桩桩血案。民国末期,匪兵一家,祸乱百姓。旧州某区长在任期间,兵丁多次闯进朵嘎,名为清匪,实则抢人,村民稍有不从,即以匪论处。某年,一伙兵丁奉区长之令到朵嘎“清匪”,将平时“不听话”的三个村民押在皂角老树旁杀害,其罪名曰“通匪”。旧州解放时,国民党的城防团丁被解放大军打得溃不成军,四散逃窜。一部分残兵逃到朵嘎,驻扎在朵嘎的对门寨即小朵嘎寨。他们召集各村保长、甲长,令他们带路到朵嘎及附近村寨征兵征粮,如村民不从,轻者毒打,重者枪杀。一次,两个匪兵到朵嘎某村民家征粮,此村民乃朵嘎小姓人家,生活并不宽裕。当匪兵提出要粮时,村民不敢不从,只是笑了笑说:“老总,你们大江大海都过来了,怎么还会在这小阴沟里翻船呀!”正所谓祸从口出:他说这话不打紧,兵丁一听,不再要粮,气冲冲回去向头目诉说一番。头目大怒:“他妈的!想当初老子在旧州,说一不二,谁敢对我不敬,——现在就连一个乡巴佬都敢耻笑我,真他妈的虎落平阳受犬欺,——你们跟我去,看看他是什么人,这样胆大!”立即带上几个兵丁,来到这个村民家,一脚踢开大门,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村民抓住,又令人通知其子女速来。此时长子正在犁田,闻讯赶来,尚未明白何因,即与父被一起捆绑;幼子远远看着,不敢出声,幸被朵嘎好心人急忙拉去躲藏,方躲过一劫。众匪兵将村民父子二人严刑拷打,折磨一番后,押到朵嘎那棵皂角古树下,将他们杀害,这就是朵嘎有名的“血染皂角树”惨案,至今朵嘎老年人提起,仍摇头悲叹不已……

“暗淡了刀光剑影, 远去了鼓角铮鸣”。今天的朵嘎,迎来了千年不遇的发展机遇:旅游大道从门前穿过,鹅项水库旅游景点即将开发,新农村建设项目正在实施……朵嘎这个古老的村庄将焕发出无限的生机。朵嘎过去的历史不会再重演,然而只有知道以前那些匪灾兵燹岁月的往事,才会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

(根据鲍灵文、田应文收集的资料和张举伦、姚正红、王开华先生的口述整理)

· 作者简介

林德胜:上世纪60年代出生,旧州初级中学教师,写过诗歌、散文、小小说,作品散见于《教学与管理》《安顺日报》《黔中早报》《安顺晚报》《黔风》杂志等,2017年以来,热衷于旧州古镇村寨历史文化方面资料的收集整理,发表村寨故事作品近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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