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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安印话(第05期):吴昌硕“泰山残石楼”印品赏

 耽读斋 2018-03-08




吴昌硕(1844-1927),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硕,号仓石、苍石、仓硕、老缶、苦铁、大聋等。近代艺术大家,诗书画印皆精绝,为西泠印社首任社长。



吴昌硕是中国近代篆刻史上无法绕过的一座高峰。石安在学书学印时也曾心摹手追缶翁之作,常临其石鼓文,也临刻过不少他的印作,象“明道若昧”、“万事随缘是安乐法”等等,对其臻于化境的以书入印,使刀如笔的水平佩服有加。


今天,石安和大家一起品赏吴昌硕的一方朱文名印“泰山残石楼”。



该印知名度虽然不及吴氏的“鲜鲜霜中菊”“一月安乐令”“明月前身”等,但就作品本身而言,却是一方令人品味无穷的、能充分体现吴氏书印合一、恣肆雄强印风的代表作。



  篆法  



吴昌硕印章篆法表现源于其深厚的篆书功力,这点在品赏吴氏印作时尤其值得注意。吴昌硕传承了邓石如、吴让之、赵之谦等“以书入印”的治印思想,欣赏其篆法某种程度上也是品赏其书法。吴昌硕长期浸淫石鼓文,其篆书深得其中精髓,石鼓文“体势整肃、端庄凝重、笔力雄健”的特点在他的印作上也得到充分体现。


该印的篆法同样具有笔力雄健的特点,且和吴氏精研秦汉印及上古印作大有关系,此印字体在古印、汉缪篆之间,并参入了封泥陶文砖瓦的篆法处理,文字线条看起来拙朴有味。



此印和吴氏晚年厚重雄浑的印章风格有所不同,却恰是石安钟情的那种类型——既不厚重也不轻浮,线条刚健挺拔,粗细变化多端、张驰有度,看似无规则可循,实又合乎篆法,且能以书入印、书印合一。



  章法  



吴昌硕对印章章法处理非常讲究,比如分朱布白、奇正虚实,并极力追求形式美感。


当我们品赏吴氏的成熟期朱文印作时,会看到他的朱文印线条较为厚重,印面文字安排较满,字与字之间注重穿插挪让,印边大都处理成比印文更薄,四周印边又取上、左、右薄,底厚的做法。


在印面文字处理上,吴不一味求实,而是在许多地方大胆留空,利用不同文字笔画特点,删繁就简,比如采用缩变字的局部和边框配合处理等做法,使整个印面疏密有致,虚实相生,给人特点鲜明、视觉冲击感强烈的观感。


以上特点,在“泰山残石楼”一印有充分体现,读者可细品之。


若进而品赏细节,可以看到,该印采用的是秦印以上古印的风格处理,界格和合文是其明显特征。该印将原本5个字的印文施以合文处理(泰山两字合置一格内)均分为上下左右四个区域,界格一来规整其形,二来可拢其神,使印面布局更加紧凑聚神。此外,印边残破可显见封泥的影子。


印文分布方面,该印文字上紧下松,下方边框粗而实,视觉上上轻下重,辅以边框残破进行呼应:左边框线条上细下粗,右上角边框的大块残破使“泰”字甚至冲出边框限制等,巧妙应景“泰山”之势,使整个印形呈上窄下宽、上虚下实的梯状,更增其“稳如泰山”之象,这样的处理称得上藏巧于拙,妙思其中。


该印在并笔挪让、疏密呼应等方面也有巧妙处理,比如左上山字、右上石字和右下楼字与边框的并笔。右上同一界格内的泰山两字的相互挪让处理。呼应上也极尽所能:左上泰字下方的水部简化处理,泰山的合字处理、右下角的楼字右中部的口字和右下部的女字的简化处理,使得左上和右下笔画分布视觉更加匀称,并且和相对疏朗的左下的残字和右上的石字的构成适度的疏密对比等。


吴昌硕在章法处理上的穷尽苦思使其印作变化多端、精彩纷呈。他视治印为造屋——何处开门,何处启窗,应当作恰当部署。“先生每作一印,必反复构思,一俟心有所得,方才动笔起稿,并再三修改”,这也折射出他在治印方面取得极高成就的背后原因。



  刀法  



其实我们很难单纯用冲刀、切刀来简单概括吴昌硕的用刀之妙(说到这里,突然令我想起陈巨来《安持人物琐记》里提及吴昌硕称其”用刀无定法“的论述——原话:“我只晓得用劲刻,种种刀法方式,没有的。”)。吴昌硕《刻印诗》也有云:“信刀所至意无必,恢恢游刃殊从容。”



如果非要给缶翁刀法一个定义,我以为总体可归纳为“冲刀为主切刀为辅的钝刀硬入”,秉承“印从书出”理念,娴熟游走于古印今篆之间,用刀冲切结合,高超地融合了冲刀的爽利劲挺和切刀的浑朴古拙,由是形成古朴浑穆、厚重雄强的印风——他完美融合了前人的用刀之长,化为己用,乃至刀手合一,已臻化境,是文人印家中当之无愧的用刀绝顶好手。


论用刀溯源,吴氏师法钱松、吴让之等,又增补刀修饰之能。运刀稳准狠,以求线条得健厚重之感。“刀拙面锋钝,貌古而神虚”,“既雕且琢,复归于朴”。


“钝刀入石破鸿蒙,高弟传灯数让翁。”钝刀硬入是吴昌硕刀法的另一标签。所谓钝刀硬入,一是指其所用刻刀为钝刀,即大角度刀口和粗杆刀杆,二是指其刀口相对钝实(但也算锋利的,并非刀口钝得刻不动的那种),须有雄强指腕力方可为之——吴缶老人虽瘦小,然指腕力却不小,钝刀硬入刻起石章来得心应手,非常人所能及,亦反衬其能也。


从边款可知,此印为吴氏五十余岁的”壮年“之作,和其后期晚年更趋厚重的印风相比,此印线条相对较为“瘦劲”,这反而是石安更喜欢的类型,个人以为这样的火侯处理更“恰到好处”。


明代大印家朱简称,刀法者,所以传笔法也。我第一次看到“泰山残石楼”这方印时,正是被如此娴熟的刀传笔意所吸引,“哇,太漂亮了,是我喜欢的风格”,而缶翁这种举重若轻地使刀如笔的能力也是我所追求和努力的目标。



  残破  



谈及吴昌硕的印作,不得不提一下他的印章残破。吴是非常善于做残破的,当我们品赏吴氏印作时,可以看到这个特点相对其他印家更加鲜明突出。吴的残破之法大抵包括敲击法(所用部位如刀杆、刀刃等)、刮削法(所用部位如刀刃、刀角等)、研磨法(所用部位如刀杆杆顶圆角等),椎凿法(所用部位如刀角、刀刃、刀杆杆顶等)等。和其他印家相比,吴对残破的重视程度明显更高,“无印不残破”,残破在他手里已不再只是个刻印补充手段,而是他治印过程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放在印章发展史上,吴的残破大大丰富了篆刻用刀的表现手法,仅残破一域已有非凡贡献。


当代印家刘江在《略论吴昌硕印中的笔与墨》中有言:“(吴昌硕)成功与伟大之处,就在于将印面的线条(包括字与印边)擅于用刀来表现,在刀中体现出笔力之雄健;表现出用笔中的墨色变化,使笔、墨、刀三者紧密地融汇在一起,表现出作者的个性特点和精神风貌。”是为的评。



  边款  



吴昌硕刻边款也充分体现其书印合一的治印理念,其边款字体以单刀楷行体为主(直切入石,运刀如笔。或因厚刃刻刀之故,吴氏行楷边款文字线条往往起首厚实,笔末提锋后锋芒毕露,且边款文字不拘成法,字势斜倾(左倾之势),形成特有的错落有致的布局),亦有碑体和篆体边款,总体皆与其书法一脉相承。



“邕之得明拓泰山廿九字,因即以名其楼。嘱安吉吴俊卿刻之,时光绪丙申元宵。汉王广山印,山字袤接广字收笔,取势甚古,兹擬之,博邕老一笑,昌硕。”由此印边款内容可见,该印是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即1896年)吴昌硕53岁时为好友高邕所刻(吴昌硕与任伯年相识即由高邕居间介绍)。


高邕(1850~1921),字邕之,号李盦、苦李、赤岸山民、孟悔,别号清人高子、中原书丐、西泠字丐,室名泰山残石楼。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寓上海。工书,好李邕(北海)法,画宗八大、石涛,兼善篆刻。与吴昌硕相识于同治十二年(1872),曾与吴(昌硕)、蒲(华)等在上海共同创办“豫园书画善会”。吴为高刻印多枚,且皆为精心之作。


PS1:吴昌硕先生印章上的精彩之作不胜枚举,篇幅所限,不能一一例举,仅以此文抛砖引玉,读者有兴趣可买一本印刷精良的《吴昌硕印谱》以饱眼福。


PS2:本印作的印材、尺寸大小等资料石安未能寻得,欢迎知者留言提供,以飧更多同好。



作者简介石安,号印山民,生于七零年代,现居上海。精书印,擅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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