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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占春:宁静的源泉

 置身于宁静 2018-03-09
宁静的源泉

作者:耿占春


1

蓝蓝的诗篇


在一切失去了名字的地方
念出了上帝家里的来信
念出了最早的福音
——《漂往远海》


赞美诗的声音从何处响起?
  
既然上帝已不复存在。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事实”?我们何以安然无恙地认定它不存在?因为我们不能认识(看见)它:在语言、逻辑和经验上不能证实它。但同样我们也不能证明没有它,这只是表明我们的看法、经验和语言有其自身的界限。我们怎么能够坦然地说:在我们目力不及之处,是纯粹的黑暗?
  
在此界限上,被怀疑的不是上帝,而是我自身。对“界限之外”,我们须保持适宜的虔敬和无言,以便倾听源泉的声音。
  
然而存在于我的理解力之外,在语言和经验之外的“事物”,我怎么理解它,怎么述说它?

我不会使用鸟儿的语言,也不会使用天使或圣灵的语言。

2
但蓝蓝经常想到的是和她一道生存着的那一切,想到阳光、大地、想到鸟、树木、冬日的雨或雪。它们仍生存于本源中吗?它们就是本源吗?它们赋予诗人以存在的喜悦,赋予我们无限的恩惠,并最终接纳我们。

  
它们的阳光和湿润的泥土里
布置着安设的睡眠和永恒的秘密   
——《孩子的孩子》

  
我们把它称作什么?自然?现象?现实世界?
  
每一个词都已在掩饰着什么。“自然”这个词语是对一个原始的存在问题,是“创世”观念的遁词、因而是对世界的本源和“何以存在”的回避。“自然”意味着一切已存在的是“自己存在的”。然而它们何以能够“自己是”?对本源的追问也就是对创世的追忆。是对存在的肃然起敬。而诗人的追忆就像一种歌唱和礼赞,出自于崇拜的本性。诗的神话由此而来。但人们却不想使世界的存在成为一个问题,或是一个秘密。他们不愿生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和秘密中。因而他们也就不能生存于恩惠与本源中。

  
他们不知道恩赐来自于何处
椰林每年都欣然结出甘甜的果实   
——《漂往远海》

  
在诗人的所见中却有一种惊讶,这大地上开花结果的平常景象寓意着何等的福音书式的情景。诗人把现实世界升华到一个秘密。某种使事物如此存在的原因,才是世界更深的现实性,是事物的本源。自然万物是向源泉敞开并植根于其中的。树木和果实面向的是本源与太阳,而非面向着我们。
  
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是同一个世界。当你明白,阳光和树木在另一世界也是最美的事物,你明白彼此世界也就在此世界中。当你述说阳光和树木也就在述说彼世界。当你洞悉这个秘密,世界才成为你的语言,彼世界或圣物的世界才会
  

从你失去了山林的眼睛里
重新显现
——《孩子的孩子》


3
你将懂得此世界与彼世界的无界性。我们的生命是此世的也是彼世的,是现在的也是永远的。短暂的生命愈来愈和永在的一切相通。
  
永恒的秘密就是现在,就是展现在你眼前的一切。你周围的世界,也就是这里和现在,它们也是那儿和永远。树木,草丛,溪流,阳光,爱人,你在一种永恒的光焰中看到它们。仿佛它们是在片刻之前才诞生的,仿佛它们不是来自现实世界,而是来自于你内心的世界。在你离群索居的日子里所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寓于其中。
  
你寓居于万物的内在境界中。你的生命是宇宙本身之永恒心灵的一部分。你知道自己就像万物一样从同一的源泉中生长出来。因此你知道你的心灵、精神和爱也是一种宇宙性的元素,它们是由个人生命所承担但又超于个体的力量。如果没有更伟大的心灵,我们怎么能思想?如果没有更伟大的爱,我们怎么能相爱?你因此而洞悉到人生中的神的意义。这是你永恒的新生。
  
在这样的光芒中看到的世界,是神赐的礼物。你是要把、这个被人们所遗失的礼物,奉还给人们:让人们看见,让人们听见。而爱仍是与神共享的庆典。“在那无际的胸怀中”
  

他白皙的肩膀裸露在上帝的竖琴上
宛如最朴素的盛装
众神啊
你们如何赞美这完美的奇迹
如何挽留这奇妙的节日啊
——《孩子的孩子》


4
可惜的是生命和爱。它们不是过了一些日子才消逝,不是在生命终结时才死去,不是在没有爱的岁月里为之丧失而悲叹。正是在爱之中,它们时时刻刻地消逝才更无助更悲痛,即使源泉涌流不息,但这涌流和波浪也在霎间相继消逝。在看不见的沙漠中,生命的每一分秋季都在破灭。


那消逝的一切哪儿去了
我们怀着痛苦相思着无限眷恋着
时时刻刻追忆那刚刚走过的心跳和话语
那不断凋谢不断开放的奇妙的花朵
——《永别在清晨》
  

不是在你们分离的时候,你们在一起的时刻也无限痛苦地相思。你们痛苦地怀念昨日的你们,刚刚成为过去的那一瞬间中的你们。你们被时间分离着,时时刻刻,和自己的生命分离着,爱人仍在你眼前,但生命中的那唯有一次的完美的时刻,却已无影无踪。无法中止,无可挽留。因此在最完美的结合中,也意识到了丧失和分离。每分每秒的生命在永不回顾地离我们而去。这是爱之痛苦的本质。这又是多么忠诚、多么不可企及、多么完美的痛苦啊。
  

啊,痛苦使痛苦变得比美更美
比繁茂的森林更欢乐
——《孩子的孩子》

  
这些奇妙的瞬间开放凋谢的时间之花朵,总是要带走我们热爱的生命,带走我们尚未明彻的秘密。它隐匿了我们一点一滴的生命,以至全部的生命。它们带走了我们尚未说出的那些话语。
  
当内心世界正在无限扩展的时候,自然的生命却在一步一步走向终点。在你刚刚开始理解生命、爱情和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同时理解了它的丧失。这是你不能平静地接受的。你热爱这个世界,热爱每一时刻,因为它们即将消失。甚至是一下子从你身边消逝。那么你的爱是一种疼痛,是一种由伤逝而升华的幸福。也许正是由于你认定了你最终要彻底放弃你的一切,你的内心才充满痛彻心扉的欢乐,才把你在永恒的流逝中所体验到的一切都视为尽善尽美的?

人的世世代代,就像岩石上的一层层小虫,在形成了一层层的白垩之后,也就在原地了结了一生。你很害怕把自己视为这样的朝生暮死的虫豸。但你知道命运如是,没救的,没救的人。

5
但诗人所见的死是另一种生。而我们现在的生是新的生命到来之前的未生。因此“死”也是给我们的“永远的垂怜和慈恩”。
  

他不知道谁居住在我们体内
给我们安慰
使我们同样感激这永远的垂怜和慈恩
——《漂往远海》

  
“谁居住在我们体内”?在我们降世之前,这个“我”尚未有意识,因此我们认为它不是我。我们从何时起确认“我”的存在?我们不把母腹中的我认作我,但“我”已有了生命,这是无疑的。我们同样亦不把在自然的母腹中存在的生命认作我,但它已具有生命。那时我们是自然或宇宙秩序中的一分子,它不要求“我”的特权,而安然处于普遍的永恒存在。在死亡之后,这个“我”不复有自我意识,而重返宇宙秩序,成为自然生命的一分子,但仍具有生命,并融入更广阔的生命海洋。也许我们成了一丝风、一滴水、一粒土,进入新的生命体。但这一滴水不会再记得它的前身?也许这个前身已经历了无穷的轮回?
  

我们沉浮在海里
活在鸥鸟和鱼群里
在那唯一的花园中
长鳍的鸟儿自生锈的甲板上游近
那些歌已不是凄凉的吟唱
而是虔诚的新的欢乐和献祭
有谁还能领略这样长久的甜蜜
看到从这双诚实的眼睛里顿出的银色泪水
有谁还能在众人的赞美中听出自己的声音
在模糊的音乐里整日整夜地沉醉
——《漂往远海》
  

死亡的毒刺在哪里?它扎在自我意识中,而非生命自身中。已经消逝的自我意识不会再有了。在肉体的消亡中,有一种生命形式的转换和延续。而大地上的生命总是生生不息的。这个永恒的宇宙生命就是靠了个人的死,靠了个人的血来滋养的。我们的生命回复于那孕育我们的源泉与母腹,坟墓是大地的子宫。但自我意识的消亡却无从转换,这是我们最深的恐惧吗?
  
我们害怕失去的是曾经有过的,有过并爱过的一切,我们的一生,有过几场大雪,有过几次伤情地哭泣,有过一个秘密而亲密的人,有过一些美好而稀有的时刻。它们会完全地随同我们消失吗?所有存在过的一切
  

都是上帝写下的字
当孩子们唱出它的任何一个词
死神也会潸然泪下
——《漂往远海》
  

这样的死神会为我们开启另一道门。那渡我们的船将沿着时间的相反的河岸航行:
  

我们遇到了童年的房屋,星辰
外祖母夏夜里讲的故事
所有亲切的令人怀念的时光
都纷纷归来
——《漂往远海》

  
我们爱过的和记住的都不会死。我们的爱和记忆不会死。它们已被诗所净化。
  
她美好的诗句就像真诚的歌唱,出自于生命的源泉,赋予我们人性的悲伤和高贵。如果我们总能在诗人的赞美中生存,并受到它的抚慰,那就会像有灵的生物受到俄尔甫斯的琴声的牵引。在这个没有预言、也没有记忆的时代,蓝蓝以诗的方式
  

在一切失去了名字的地方
念出了上帝家里的来信
——《漂往远海》
  

终于,这一切,信仰与怀疑,虚无的意义,上帝、创造、诞生、爱情、死亡、复活,不再是借用的,不再是基督教的或是佛教的或是诺斯替教的,它们终于成为诗人自身存在所必然面临的一切。诗人无须依赖于一种文化模式,而是依存于生命自身,并使它显示在更深速与广阔的背景中。

从对生命的最痛苦的热爱中、宁静的源泉从深处涌出。这不仅是蓝蓝一个人的歌声,这是一切历经磨难的、悲伤而高贵的生灵从永恒的寂静中传出的悠远的回声。

6
至此,至少到1993年以后,诗人在完成着或发生着一种持续的暗藏的变化,那就是触及“永恒之物”的个人化与日常化的方式。她赞美诗或哀歌式的声音才逐渐与——哪怕是圣经赞美诗或福音书式的声音区别开来,获得她的独特个性。如果说在此之前蓝蓝的大多诗篇是把日常的情感移至一个脱离了日常处境的“永恒”领域内,移至一个带有永久性意味的不变的大自然的背景之下,那么,此后她的那些越来越有节制的短章则把昙花一现的“永恒”世界移至或归根于一个日常化、经验性的生活世界。作为存在之见证的那些事物,“野葵花”或“鹤岗的芦苇”都移向了一个城市的郊区:“大铺村”以及其他地方。《柿树》一诗就是这种事物的背景转移的一个范例,她写道:
  

下午。郑州商业区喧闹的大道。
汽车。人流。排长队人们的争吵。
警察和小贩争着什么。
电影院的栏杆旁
——亲爱的,这儿有棵柿树
有五颗微红的果实。
灰色的天空和人群头顶
五颗红柿子在树枝上——
亲爱的,它是
这座城市的人性。
  

那些美好的充满人性的物事总能进入诗人的视野。然而“柿树”的背景不再是在田野上,而是转向了城市、商业区、街道这些场所。把一件事物放置于不适当的地方也许是真正更好地欣赏它们的方法。把它放人适当的地方也就是遗忘它的一种方法。然而,谁又会注意到电影院门口或商业区里的一棵柿树呢。但在一对恋人看来,“亲爱的,它是/这座城市的人性”,犹如恋人本身也是这座商业城市的人性一样。
  
人与生活世界、人与人的沟通、相遇,“不是在某座山林、河流的拐弯处”,而是来自更真实的场所,来自大街、来自人流,那时而漠然时而生动的“一瞥”:
  

它令人感激与此有关的
月夜、大街、菜市场的喧闹
——《一瞥》
  

一切都是短暂的,犹如这一瞥,犹如人的生命。然而这短暂的“一瞥”之下仍然流露着永久的渴望与冲动。在这样的一瞥里,诗人注意到了,那些不完美的事物,而仍然有其动人之处。


我梦见有人低下头
吻着一双粗糙的女人的手
它的老茧斑驳 褪色的红指甲
像有虫眼儿的早落的果子
我梦见破沙发蒙着厚尘
……
被两个紧紧拥抱的身体擦净
——在那间空房子里
骤然响起噩梦般的电话铃声
——《我梦见》

  
帕斯曾经说过,现代诗人和象征主义诗人与神秘仪式的司仪神甫和深奥的宗教祭司不同,现代诗人发现了日常生活、日常的奇迹,在大街道上的行人中间和一幢无名楼房里的一个凄凉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至少自波德莱尔以来,诗歌正处在一场与自然之物的告别仪式中,用本雅明的话说,诗人“同该隐一样离开了田园,走进了缄市”,不再天真、不再是纯朴的罗曼蒂克,并且从日益扩大的自然与文明的裂隙中觉察到抒情诗的危机正在步步逼近。诗人“把耳朵交替借到森林和大众”。在《多久没有看夜空了》一诗中,蓝蓝对这种状态充满了警觉性的自嘲:
  

那时,你去灯下写:
满天的星光……
你脸红。你说谎话。

它在夜风中等你。
静静唱着灿烂的歌。
  

就像诗人曾经在诗中祈祷过永恒与不朽的死亡一样,见在诗人则以同样求告的声音说,“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扫图与生活的庸常性和解并使其获得意义:“让我领略无奈叹息的美妙”。

“真正的文学是那种涉及永恒主题的文学,”帕斯说,“我想到它的反面:真正虚假的文学是用永恒的特性和它的非凡语言伪装出现的文学。真正的文学的编织物是感觉和日常发生的事件,是与每天相关的世界;只有通过日常的相关的事情,我们才能隐约看到永久的东西。”

7
伴随着这一背景式的转换,蓝蓝的诗在话语方式上更见其控制。她赋予语言一种通过其余事性来形成某种意念和心绪的成形能力,而减少了直抒胸臆的方式。在她优秀的短诗中;处理日常经验的能力与使某种玄妙的意念成形的能力是并行不悖的。爱、痛苦、时间这些早期的主题仍然是有某种永久性。然而当它们再次出现在诗篇中时,漫溢的抒情形态正在敛聚为一种可以触摸的形式,时间、地点所具有不可确指的意义又具有某种确切性。这些可见之于《野葵花》《忧郁》等一批短诗中。对情绪的表达不再是歌唱般地,而是一种更为犹疑的吐露,唯恐其变成了别的、与之不同的东西——
  

听,杨树的沙沙声。
(你是杨树的沙沙声?)
  
坐在草地上。
(你是草地?或者草地是你”)
——《你是》
  

现在,她这样来描述“激情”:

  
为什么
我没有听到风在树梢的喧哗
——树根深处的寂静
盖过了世上的涛声
  
我是它。甚至
连风也未动。
  

与赞美诗的哀歌般的早期诗篇不同,蓝蓝诗歌的体温正在变得适中,节制、冷静,以至出现了讥讽的口吻,这些有益的情绪有时也会变得失望而刺耳:
  

但是生活有时如
想象力的赝品。
没有带来红玫瑰的未婚夫
……
这悲伤
使我成了一个
怀着婴儿的寡妇。
——《九行诗》
  

这里存在着一种诗歌和生活之间的相互伤害。把平庸的日常生活和神秘诗意感受联结起来,使两者互相伤害形成了这样一些令人哀伤的短诗的风格。在一幕爱、时间与死亡的转统意味的悲剧里,诗人(她既是其作者又是其中的角色)发现某种主题变了调。
是什么元素迫使人们的情感方式从悲剧感、从痛苦转化为荒谬感或幽默感了呢?后者只是失望的现代名称。在这其中,痛苦的份量变得轻了。不过这种轻是它们不再被背负在身,而是变成了肢体本身——“我要坦白/一件事情,交待它的经过”
  

——这个世界对我的失望……
现在它
留在我的肉体里。
就像从前
它的信任 爱
留在我的肉体里。
——《一件事情》
  

她接着写道:“请允许我说/让失望吐出它的血块——”不难辨认出,在她诗歌中的那个一直存在的“抒情内核”就这样被失望所吐出。它不再是自由奔流的激情的血液,而是凝固的如鲠在喉的“血块”。作为抒情的另一物质象征“泪水”,在《晚间》一诗中变成了这一状况:
  

哭,泪水
是多么不容易!
  

但她又提到“我的脸扭向河水”,“直到有人给我说起/电视荧屏上没有信号的/声——”。
  
基尔凯戈尔曾经问道:“做一个诗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个人生活、他的现实处在一个和他的诗歌创作完全不同的领域;他的诗歌只是关于一个想象中的理想,从而使他个人的存在多少是对诗歌和他自己的一种讽刺。……生活所示,大抵如此。大多数人活着,完全没有思想,只有绝少的人诗人般地将自己和理想联系起来,但是在他个人生活里又拒绝这一理想。”一般而言,人们把生活与诗歌、理想与个人生活处理成互不相关的领域,各行其事,这样,理想、爱或永恒的渴望也就成为与个人生活无关之物,成为虚假的、不起作用的虚设。蓝蓝在诗中企图把它们关联起来,而致使平庸生活与神秘诗意互相伤害,造成二者之间的永久性创伤。生活带着诗意的伤痕,而诗歌则带着生活并不光彩的暗疾。也许,这便是一个诗人力所能及的真诚。现在她的诗已不再单单地属于“圣言”的范围。她从赞美诗与哀歌式的作者变成了生活的痛苦的歌者。也许,那封“上帝家里的来信”是一份“失乐园”的通知。
  
蓝蓝的诗歌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独特的痛苦见证。她的诗歌与世界的关系经历着从哀歌式的赞美向讽谕式的批判的转变,并混合着赞美与批判的双重力量。纯粹的赞美会使我们缺少面对真实和不完美之物的力量,纯粹的批判也会使我们的心中除失望外一无所剩。


——《内心生活》(春风文艺出版社)第1~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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