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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有些乘客来说，有一种愤怒叫做：我坐高铁你旁边，你却旁若无人吃泡面。 这两天，一则短视频霸占了各大热搜榜。视频里一位乘坐高铁的女子对附近吃泡面的男乘客，开展了长达数分钟的“教育”，类似“不要脸”“没素质”之类的数落层出不穷。 视频中，该女子解释说，自己说过让该男子不要吃，但他还是坚持和同行者吃了泡面，还告诉同伴慢慢吃。另外，男子吃完后还不倒剩下的汤面，故意熏别人。 这不过又是一起因公共空间的摩擦引起的事件。只是这回，你一时很难说清究竟是哪一方，唤起了围观者被“缺德”行为支配的恐惧。 公共空间的“殖民者”  有些人总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公共领域“私有化”的强大心理素质，让你看了不得不佩服。他们在电梯点上一根香烟，在同行者的侧目而视中惬意吞吐；他们在地铁里掏出包子，低头咬上一口又抬头把韭菜的芬芳吐在对面乘客的脸上；他们在飞机上打开公放，身体摇摆着聆听老生与花旦轮番登场。在公共空间里，先占先得是这伙人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但“公地的殖民者们”也并不常常如此顺利，或者对不幸地与他们共居一室的人来说，并不总是如此悲惨。今年最高人民法院的工作报告里提到了一个案例“电梯劝烟案”，就很振奋人心。在这起案子里，电梯里的吸烟人被劝阻吸烟后，突发疾病去世，家属便将劝烟人诉至法院。法院的生效判决认定劝烟人无责。正如全国政协委员汤维建评价的，这份判决有价值引领作用。法律逻辑的出发点，就是任何人对公共场所的利用，都不能不当地排除其他人对公共场所的利用。 这样人人明白，也基本人人认同的道理，正是女子唤起了人们一定同情的基础。在高铁里吃泡面的行为当然没有吸烟那样恶劣，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泡面是远比手机陪伴了乘客更久的出行之宝。但此前，中国铁路总公司运输局营运部副主任黄欣就曾表示，动车组密封性特别强，而泡方便面味道很大，在动车组列车上不利于车内的空气质量，会影响大多数人的感受。 部分乘客口中的果腹神器，对别的乘客来说就可能像地铁里挥之不去的韭菜包子味一样。男子慢条斯理品味美食，浑然不将身边人的感受放在心上，欠缺一分公德之心，确实有可指摘之处。 如此看来，视频中的女子似乎应当先下一城。但且慢，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容让是人情，不让是本分  另一些网友力挺男子的理由，正是视频中女子的失分点：“矫情”和“不冷静”。 先说矫情。如果将“高铁上的泡面味是否惹人反感”做成网络调查，胜负确实难料。在与这则视频有关的网友评论里，就有不少人声称被泡面勾起了馋虫。这是女子行为在道理上的第一个薄弱环节：高铁上不允许吃方便面吗？ 翻遍法律与各种规定，这都是一个无解的题目。《铁路进站乘车禁止和限制携带物品目录》中虽然对“有强烈刺激性气味”“有恶臭等异味”的物品亮了红牌，却也未对泡面是否被禁作出明确规定，而依据一般理解则显然不在此之列。当一种行为通常并不会产生对他人造成不利影响的后果时，容让是人情，不让是本分，这种认识倒也无可厚非。 当然，女子事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声称，这场纠纷的起因是她的孩子对泡面过敏。如此则男子依然如故的姿态未免不近人情，女子事后的愤怒倒也情有可原。但是，在视频中我们并不能得出女子曾经说明这个缘由的结论。而反过来，即使女子确曾说明利害，男子却置之不理，正确的做法也应当是请乘务人员进行协调——这也是男子此后的解决方法。滔滔不绝地指责与谩骂当然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会令围观者怀疑她是否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的解决路径。 女子试图靠发泄怒火实现私力救济，男子事后则通过公布视频寻求舆论支持。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一番口舌之争后没有一方获得了胜利。 自由的尽头是宽容  这样的结果，也许自有逻辑在其中。 在一片小小的水塘中扔进一块石子，能够激起遍布水塘的波纹。而如果我们同时投入两块同样的石子，它们的波纹就只能平分这片水域。这种“每个人的意志与其他人的意志取得最大相容”的状态，就是哲学家康德界定的自由。 每个人都是水塘中的一小块石子。我们不能指望别人会主动为我们让开一片空间，也不能允许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干涉我们的自由。事实上，两道涟漪在交融之处形成的中线，就是道德与法律划定的边界。 这一条边界来之不易，也并不理所当然。一百年前，是否可以在高铁里吃泡面并不是个问题，因为人类既没有高铁也没有泡面。同理，哪怕我们将目前有的每一条行为边界划分得清清楚楚，也难以做到一劳永逸。因为社会发展与科技进步，总会为我们开拓出一片更大的水塘。而有的时候，石子的涟漪在边缘处已经十分模糊，想在那里划个黑白对错更近乎不可能。 多彩的世界并不非黑即白。不是只有分隔对错，才能拥有和谐的生活。在这次视频风波中，双方真正的错误，也许只是欠了一份宽容之心。面对女子的请求，男子可以选择到餐车中享用美食；如果男子走不开身，女子也可以选择暂且回避，待空调吹走缭绕的气息后再回返。遗憾的是，双方只是不停地向水塘中投石子，试图让自己的自由占据更大的一块领域。 分得清边界的时候，“你挥舞拳头的自由止于我的鼻尖”；分不清对错的时候，“你打算用忿恨去实现的目标，完全可能由宽恕去实现”，让我们记住这两句名言。 本期编辑 | 胡仲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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