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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回远逝的酒香

 刘刘4615 2018-03-18
记者:韩广岳       2017-12-12 标签:半城湖


一个几年前的啤酒节前夕,《齐鲁周刊》的主编娟子给我打电话,约我写一篇关于酒或者饮酒的文章。当时我回绝了她,因为我对于酒是没有研究的,也不爱喝酒。我爱读书,有时候也爱写点小东西,但是所有的写作,都会是因为有感而发、有内容想写,一般不会为了写而写,自己没有感觉的东西和没有感觉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写的。

虽然拒绝了她,但是我却从此开始有意识地对于酒和饮酒给予了特别的关注与思考。

那时候还没有八项规定,所以无论是公的还是私的,应酬还是很多的。不但场合与次数多,往往也排场大桌次多,而且每个场次每个桌次每位参与者的酒的消耗量也都很大。往往几乎每一场每一桌每个人都是豪饮,所以似乎总是不喝倒几个不算完。常常是喝啤酒论扎,一升两升三升五升地喝;喝红酒用高脚杯,二两五的三两三的六七两的一杯能装一瓶的都有;喝白酒小杯大杯都用,但小的也得半两一两,大的二两半三两三常见,四五六七两也偶有所见。酒器是一方面,关键还有喝法。从程序上来说,尤其我们山东,先是主陪仨副陪俩边陪满桌打,然后是东家主动个个人人打,接着是客人回敬人人个个打,随后是找出各种各样理由的重点敬加深敬单打双打混合打,有理儿敬无理儿敬小圈打了大圈打。从喝法上来讲,一口一小杯三口一大杯一口一大杯一瓶一口吹,感情深一口闷,潜水艇核潜艇三合一等等,花样繁多不一而足。一场酒下来,直喝得人人面红耳赤头晕脑涨醉眼迷离、个个趴的趴倒的倒唱的唱嚎的嚎,直喝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天昏地暗天旋地转。酒场结束后,哭娘的叫爹的回家就进被窝的、吐酒的吐血的又找地方唱歌的、洗头的洗脚的换个战场再喝的、摔跤的撞车的住进医院骨折的,人生百态悲喜滑稽尽情上演,最为甚者更有人直接就是倒头不起驾鹤西去呜呼哀哉直赴黄泉!

很多人往往是酒醒之后后悔不迭,总是会说,下次再也不喝了不喝了,但又总是到了下次不喝不喝又喝了、不多不多又多了。问起酒的滋味儿,很多人往往会说难喝死了,啤酒像马尿似的、红酒像酒糟似的、洋酒像藿香正气水似的,再好的白酒也就一个字,辣!问起喝酒的感觉,很多人往往会说难受死了,啤酒撑得慌、红酒胀得慌、洋酒噎得慌、白酒辣得慌,人头马XO拉菲百威茅台酒再好的酒也没喝出个滋味来。

很多时候很多人的感觉就是,这种喝法真是既糟蹋了人又糟蹋了酒啊!

为了研究酒和饮酒等酒文化,我就有意识地在一些场合和一些经常喝酒的人进行一些探讨,请他们谈一谈关于喝酒的一些话题,于是乎有些人就兴高采烈地打开了话匣子。我就发现不少人会说,咱们哪是喝酒啊?咱们中国人哪会喝酒啊?你看人家西方人,啤酒要冰,威士忌要加冰,喝红酒都要醒一醒,咱们中国人就是牛饮,咱们中国根本就没有什么酒文化。

我是一个国学爱好者,也是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定维护者,一看到一听到有人说中国文化不行或者中国没有文化,我的心里就会很不服气、很难受。我就想,中国几千年的文明,怎么会没有文化呢。考古发现表明,我们七八千年前就有个造酒技术,我们甚至能够用酒治病,这说明我们的祖先已经早就充分掌握了酿酒技术、酒的性质和酒的用法,最大的可能是我们的古人我们的先辈们比我们更有文化,而我们这些后人已经不会喝酒、没有了文化吧?

道理似乎应该能讲得通,因为毕竟百多年来,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承,就像我写过的一篇杂文《寻回远逝的牧笛》中所提到的如今我们已经不如古人懂得音乐一样。但是怎么才能找到能够说服人的铁的证据呢?

种子种在地下,就会时时刻刻寻找与吸收阳光雨露、土地养分。问题埋在心里,就会时时心心念念思考找寻问题的答案。这样孜孜以求的结果,就是时常会在日常学习、工作与生活中遇到与之相关的事物时偶有所思、有所悟、有所启、有所发,就会时常迸发出一个个小小的火花。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个个火花连成一片就可以照亮一片天地。你看那阅读古籍的时候、参观博物馆的时候,还有那观赏古装戏剧电影之类,我们常常会看到我们古时候的尊啊、爵啊、彝啊以及各种各样的牺尊等酒器,除了梁山好汉之类的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比如武松景阳冈前的十八碗豪饮,好像古人饮酒大都文质彬彬,最典型的是古装戏,比如京剧里的人物一手执爵一手以袖掩面之饮。如此彬彬有礼之饮你再说我们老祖宗喝酒没有文化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我们常说尊敬的某某,比如尊敬的二大爷,我们这些尊了多少次或者被尊了多少次的二大爷们可知道“尊敬的”是什么意思或者怎么回事么?

尊,本是一种盛酒器,所以字里有个“酉”字,“酉”是酒的本字。尊的形制常常是圆或方足、圆或方腹,长颈敞口,通常口比较宽而且比它的腹还宽。在所有盛酒器里,尊属大中型,把尊盛得满满的给您喝,这就是用“尊”敬您,看来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有这待遇的。你用“尊”敬你二大爷,你二大爷就是你用尊敬的人,你二大爷就是尊敬的二大爷。再说那个“爵”,爵既是一种贵族阶层使用的酒具,又是封建贵族的封号,所以有个词叫“加官进爵”,用爵给你二大爷敬酒,就是对你二大爷加官进爵的美好祝福。

但是我亲爱的二大爷,你可要注意了,当真有人用尊敬您的时候或者给您进爵的时候,您可不要忘乎所以地一口气豪放地把那满尊满爵的酒一饮而尽!那样不仅会失礼,而且还会很难看、很狼狈。

你看那宽口大尊,满满的酒,掌握不好角度和力度,酒就不是饮到了嘴里,而是会洒你满脸满身。你看那有着两个阙柱的爵,满满的酒,虽然没有尊大没有尊盛的酒多,但如果你用力过猛动作过大,阙柱就会伤到你的眉眼,所以那两个阙柱又叫拄眉。

圣人先贤制物作器,是非常讲究性用之理儿的,如此制尊作爵,其用心也深矣。平宽大口、阙柱拄眉,就是为了让你饮酒时要会饮,饮起来不疾不徐,也是为了让你不能过量,适可而止,这样饮起酒来也才会如礼如仪、温文尔雅。古人以器演道,不是虚言。你看如此饮酒,何止是一种文化,简直是一种文明!

再说说酒吧。酒大体分两类,一是有色酒,二是蒸馏酒。人类早期的酒都是有色酒,通常是水果或者粮食酿造的果酒或者米酒都属于酿造酒,最典型的是米酒、啤酒和葡萄酒等。蒸馏酒是在有色酒的基础上,利用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的特性,通过蒸馏工艺而得到的纯度更高的酒,这种酒酒精度更高,更适合于保存,威士忌、伏特加、白兰地和中国的白酒都属于典型的蒸馏酒。

我国是酒的故乡,黄酒是中国特有的有色酒,白酒是中国特有的蒸馏酒。先秦以前的酒主要是有色酒,白酒的发达主要是在唐宋以后。随着白酒的普及,盛酒器、饮酒器以及饮酒文化,也都发生了与时俱进的变化,比较明显的就是比较大的形体的酒器就慢慢地被小型酒器所代替了,比如我们后世常见的酒瓯子、酒盅子、酒壶就出现了。

白酒流行起来之后,白酒的饮酒之法,也随之慢慢地发展并完善了起来。

记得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再请上几个陪客的,八仙桌就正好凑够一桌,压指、划拳、行酒令,热热闹闹一晌午,人人喝得精神抖擞、个个喝得兴高采烈,不过也就是喝了斤吧老白干或者二锅头。后来看很多人回忆小时候的文章,不少人就说到小时候曾经给爷爷去打酒,“爷爷们”总是就着榨菜丝儿或者花生米儿喝上二两,爷爷喝二两似乎就是爷爷最大的幸福。

试着学着爷爷们的样子喝二两,最初似乎总是不得要领,于是就有意识地闭上眼睛,冥想自己和爷爷喝二两的差别。模模糊糊地记忆起,好像爷爷每次喝酒总是要把酒温一温或者烫一烫,又想起过去的秤好像是十六两一斤,二两酒似乎能够斟上十几二十瓯子。再就是爷爷喝酒时的那动作与表情,先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肚端起刚刚从温着或者烫着的酒壶里倒满的还冒着热气儿的牛眼盅儿悠然自得地举到口鼻边闻一闻,再把酒盅递到嘴边,口唇微张,但听“吱儿”的一声,小半盅酒便饮了进去,接着一边稳稳地把酒盅放回桌子,一边眼睛微闭两腮微动好似沉吟之状,片刻之后,轻启唇齿大吸一口气,深深吸入而后又徐徐呼出,一种幸福与满足的神情便从睁开的双目绽放到了整个面颊,稍停上一歇儿,用筷子或者直接用手夹几粒花生米儿扔进嘴里,咀嚼上片时、吱咂上几声,然后又用那拇指和食指的指肚把酒盅举到了嘴边。一盅小酒,通常分两三次饮下,每每最后一次,“咂”地一声响,把个盅子喝得个精光,那个响亮的咂声总是那么清脆悦耳,让人回味无穷。就这样,二两酒,十几盅,几十口,竟也能够饮上大半个晌午、饮得畅汗淋漓幸福无比。

此后再试着学着爷爷的样子去饮酒,也就慢慢有了感觉。从酒瓶向酒壶里倒上二两酒,温一温烫一烫,再一小杯一小口地去品着喝,就慢慢地品出了酒的滋味儿。这其中最关键的是饮酒入口到咽下肚里的那个过程,首先是每次不要饮入过多,比如一钱酒分三口就挺好;其次要掌握好饮酒的技巧,在把酒吱吱徐徐地饮入口中的时候,舌尖儿一定要正对着酒的入口,酒入口中的力道直冲着舌尖,这样舌尖就会像都江堰的鱼嘴,将酒围绕舌尖三百六十度地分散开去,使酒漫布于整个口腔;这时候口舌再做咀嚼状嚅动,你就会感觉嘴里成百上千的腺体开始分泌各种液体,成百上千的味蕾打开了热烈地拥抱嘴里的每一个酒细胞,于是乎,你就可以仔细地品味到酒的醇厚与芳香了。

体会其中的道理,大概是酒过饮则身体就没法及时消化,恰到好处地徐徐而饮则就能够充分地调动起身体的机能给予消化与吸收。中国传统饮食文化讲究细嚼慢咽,或许喝酒也当如此吧。

再往细里深究起来,中国的酒文化其实还深得很。你比如说温酒烫酒,西方的冰酒和加冰主要是为了口感,反过来看其实就说明如果不冰或者不加冰他们的酒就不好喝,而我们的温酒烫酒,一是为了更好地激活其中的有效成分,这说明我们的酒酿造出来后可以长期地保持一个稳定的状态,二是为了饮用者的身体健康,酒性温辛属金,肝属木,金克木,所以冷酒伤人肝,而酒热了后则入人身体的气分,从而可以更好地发挥其辛散之性,快速地将酒输布于人体全身,以收通利经络、舒筋活血之效,此乃顺酒之性而行保健养生之道也。再比如说,喝二两,对大部分人来讲,二两是个很好的度,但是酒乃大热之物,所以阳虚的人就可以多喝一点,而阴虚的人就最好不要喝酒或者少喝一点。世上的学问,一个字就是度,喝酒也是如此,酒少喝一点就是补药,酒喝多了就成了毒药了。正如东晋学者张湛在他的《养生要集》中所说,“酒者,能益人,亦能损人”“宜慎,无失节度”。

古人有言,酒分量饮。很多时候,相聚是为了交流,而不仅仅是为了喝多少酒,通常在我能所能主导的一些场合,我最爱讲三爱,就是提倡大家爱喝什么喝什么、爱和谁喝和谁喝、爱喝多少喝多少,高兴就好,达到了交流的目的就好,能够喝出感情与健康来更好。有时自己觉得这就已经是一种进步了,但是和古人比起来,在文化的层次上,其实还差得远。比如我们回过头来仔细体会一下古人与今人饮酒喝酒的区别,就说这叫法吧,你读饮酒的饮字,嘴是微张轻启,而读喝酒的喝字,则是门洞大开,一个饮字一个喝字,一字之差竟有天壤之别,文化与修养高低则也就立判高下了。

往更高的层次上说,仅仅懂得了饮酒之法也还是远远不够的,这还只能说是术数层面的东西,什么时候我们能饮出曹操的对酒当歌、杜甫的白日放歌、苏轼把酒问青天、李白举头邀明月,我们这些尊敬的二大爷们或许才可以说,我们已经看见了中国酒文化的大道、看到了中国文化复兴的曙光了。

韩广岳,长期从事企业经营管理工作,酷爱道、易、医等传统文化,好读文、史、哲等国学经典,出版有三十余万字的易经研究专著《周易易读》(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一部,发表散文、杂文、学术论文若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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