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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时兆娟 图︱network＆时兆娟 周日做家务，整理出旧时的一包照片。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被精心地包裹在几层塑料袋里，层层泛着岁月的光彩。一张照片，白色的蕾丝秋衣外，大红的马甲还是手工作品，脚上圆头的黑皮鞋。十九岁的我，裹在朦胧的灯光里，青春的美好像涟漪圈圈向外扩散。 这是我上班的第一年，特意去县城照相馆里给自己十九岁生日留下的纪念。特别是脚上的高跟鞋，花掉了我半个多月的工资。那时，它真的是一件奢侈品。 开始走上工作岗位的我，满是豪迈的激情和少不更事的简单。在听了老校长语重心长的谈心之后，我急不可耐的等到了对我的分工。我浑身上下充溢着急不可耐工作的冲动。 三年前考上师范时全乡第一名遗留下来的豪情和三年来充满兴趣的求知与积淀，我觉得我能够轻松地驾驭三尺讲台，把我没有能够的大学梦在学生身上点燃开来。 我设想着自己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纵横捭阖的讲解，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讲，求知若渴地吸收着。我被自己的心激动着，也在这种动力之下精心地准备着教师生涯的第一节课。 我设想了很多个版本的开场白。我一定要有一个别开生面的开场白，凸显出自己的个性与学识，让学生一下子记住我，爱上我，爱上我的学科。 可当我站在讲台上时，我——蒙——了。 那些青春迅猛的男生，有的可能比我还大；他们坐在凳子上，挺直腰板后比我还高；他们一个个用不太信任的眼光看着我，分明在怀疑这样一个浑身充满青涩的小年轻是否有能力担任他们的课程。 我强自镇定，大脑一片空白。但我不敢露怯，我面色郑重，一派威严，我的目光扫过整个教室，却不敢在任何一个人脸上停留。 我把我提前准备了几天的开场白迅速搜索，组合，暗暗提醒自己语速要慢，不紧张。就算这样，那些原本准备得非常条理的，一环扣一环的内容与过程跌跌撞撞地、杂乱无章的一涌而出。我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的时候，讲完了。 偷偷看了看表，原来准备的能够讲述二十五分钟的内容，只讲了不足十分钟。我只能让学生开始背诵重要的知识点。我看见，学生们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好像有一点点肯定。我轻轻地缓缓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偷偷扫过每一个同学。 突然，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我曾经的一个同学！天啊，三年过去了，她怎么会还坐在教室里，那以后我们怎么称呼，怎么互动？我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吊了起来。就在这窒息般的紧张气氛里，我装作镇定地低头翻看着教材，终于捱到了下课铃响。和学生低头弯腰鞠躬道别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一到生活区，我的脚步轻快，一蹦老高，脚底生风，暗自庆幸没有露怯，没有出大纰漏，没有留下笑柄。（虽然以后的日子里，我对比之后发现当时自己是多么仓皇，所幸学生比我更青涩。） 迎面遇上一块分配的同学母亲，看见我，阿姨笑声朗朗：“看看哪像个老师，走路又蹦又跳的。”一位我的老师也刚好路过，谆谆告诫：“你可得像个大人样，要不你镇不住学生。”我忙放慢了脚步，装作很成熟地溜走了。 随着上课次数的增加，我慢慢的进入了状态，逐渐不拘泥于课前的设计，能够根据课堂情况拓展发挥了。但我依然很严肃，不敢对学生笑，不敢走下讲台。 因为我怕走到那些坐着比我站着还高的学生身旁时，那份惶惶的不自信。我时时提醒自己：走路慢点；说话慢些；不要笑；要威严…… 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了：84块。我揣着有生以来自食其力的第一笔钱，骑着自行车，翻过了七个大大小小的坡，来到县城里。我要给自己买一双高跟鞋，让自己的海拔升高，让自己比学生坐着时高，让自己更威严，让自己像一个名符其实的老师。 我走了好几家卖皮鞋的店，终于下定决心要买下那双圆头的高跟鞋了。可那鞋真的太贵了：要50块。试试，脱下来；端详端详，再穿上。在售货员有些不满却隐而未发的目光里，我咬牙付钱买下了平生第一件奢侈品。 真的！从穿上这双鞋后，我的自信心大大增加了。我终于敢走下讲台，也慢慢地敢向学生露出一丝笑容，和学生交流互动了，我甚至敢和学生偶尔聊些学习之外的事情了。 我抱着热切的、想要成为学习上的老师、生活上的朋友的渴望，带着滚烫的心走向学生，我认为他们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实际上学生并没有买帐。 因为多年后我回忆起来，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老师，我的威严禁锢了自己，成功的保护了自己，却也让他们对我敬而远之。但当时，我轻松得不亦乐乎。 每当没课，我就慌不迭地脱下高跟鞋，小心地擦拭后放在床底下盖上报纸，换上运动鞋，来到校外的一个麦场里。那里还有几个大大的麦秸垛，我在那里下腰，倒立。累了我溜到边上的河湾里，用火柴点燃干草放荒。 天晴时，我那几个分配在一块恰巧同时没课的同学就拿着鱼惹子去河里扒鱼，我拿着袋子负责收集，回来后添一锅清水，看那几条小得可怜的鱼被收拾净后丢在锅里上下翻滚。 直到冬天到来，我们几个在河湾的背风积雪处，从上到下滑了无数次后，又意犹未尽地回到校园，我站在铁锹上，一个男同学拉着铁锹在雪地上跑时，放肆的笑声惊动了以古板著称的校长时，受到了威严的提醒才如梦方醒。 而今，打开鞋柜，各种颜色与形状的高跟鞋挤挤挨挨。满得装不下后，只能用鞋盒子一摞一摞堆叠起来，摞摞翻翻。办公室里，也放了好几双应季而换的高跟鞋。总想着这些高跟鞋是离不了的，是在某个时刻需要突然换穿上的。那肯定是有了特别重要的场合与任务，需要注重仪容仪表，显示出我作为女人的窈窕与美丽的。 可这些鞋，却往往被落了厚厚的灰尘，仅仅在换季时穿在脚上，从学校到家后便完成了使命，静静的呆在柜子里直到又一个同样的季节来临。而脚上经常穿的，是那种黑色的平绒布鞋或者蓝色的运动鞋。每天，我要穿着它在三栋楼里上上下下跑几个来回，看看学生的各种正常或突发情况。 我不再害怕不穿高跟鞋个子低心里没有底气，反倒是穿上跑久时硌得脚疼。我每天站在大门口，看学生进出学校，和他们说话时我轻轻地，微笑着问他们问题。我在处理一些特殊情况时，他们的家长大多尊称我为“老师”、“姨”、“姑姑”，或者“婶子”“大母”甚至“奶奶”、“姥姥”，他们的孩子——我如今的学生也自然地升级为第三代或第四代人。 怅惘回望，高跟鞋和青春离我越来越远了。 忍不住吐槽老公：“岁月像是白蚁，一点一点啃噬我的美好。许多年的忙碌，想想就落了一个不太气人的儿子。”老公连忙收拾收拾表情，郑重辟谣：“不对，还有个漂亮的娇闺女。”女儿嫣然一笑，夹块豆腐填在我嘴里：“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电话铃响，儿子要求视频通话：“爸爸妈妈，你们在吃晚饭啊。好吧，吃完早点休息。妈妈你腰不好，可别多穿高跟鞋，运动鞋轻松。坐久了起来动动，在操场上转两圈。”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岁月如歌，青春真我 评论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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