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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作为对越作战的前沿，生活着许多老兵，我接触过十几个。他们芳华逝去后，依然保持军人本色，顶天立地，不叫苦、不怕累、不喧嚣、不奢求，践踏苦难，直面风霜，向着生活的高地冲锋，夺取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一位叫不出名的前辈，讲过战争的情况。他说：我们的军车拉着粮食弹药上去，拉着伤员和遗体回来。出发的时候，全城欢送，锣鼓喧天，街上积满红色的鞭炮纸，硝烟味比战场还浓烈。回来的时候，冷冷清清，街上风卷着枯黄的树叶。没有人在乎我当过兵，慢慢的，自己也忘记自己当过兵。我说：你后悔吗？他说：如果回到当初，还会选择再去一次。男人当兵报国，没什么说的。管他热闹冷清，这辈子，老子打过仗，有本钱。
我的舅舅，14军42师126团士兵，所在连队为三军前锋，他深入敌境，缴获敌械。这个团的团长，因卓越的战功，递升上将，执掌中国最精锐的英雄部队，护卫北京，达到武将功业的极限。舅舅从前线回来，恢复了农民的身份。家中贴满黑白军旅照片，吃饭极其神速。他身材魁梧，军姿笔挺，每日早出晚归，赤着脚种粮种菜，养育了一对儿女。经济并不宽裕。前些年，国家给他们每月发一点零花钱，建军节组织吃一餐饭。乡亲们说：太少了，才几百块。他说：这是一种名气，一种荣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极其满足，极其幸福。脸上焕发着神采。
这个城市有一所大学，学校附近一条小巷，一位老兵在这里开店。我去吃过一次。他给我看他当兵时的照片，说这是谁，这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他还说，我们好几年没聚了，很想他们。一边说，一边听从学生的指令，十分谦卑地提供各种服务。看他的样子，你很不相信他曾是一位冲锋陷阵的战士。但是，和平年代，像他这样，把生活打理得红红火火的，才是顶级的战士呢。
去年到一个县去，县上的同志约我们吃饭。这个饭馆在半山上，一进去，就吓了一跳。太熟悉了，这和我十多年前解放军边防连队的炊事班一模一样。厨房中有一面高高的墙，一边是灶，用来烧火；一边是锅，用来炒菜。烧火的柴是大块木柴，炒菜的铲是大把工兵铲。等了一个多小时，开饭了。鲁智深一般的胖大老板走到墙边，立正，按开关，悠扬雄壮的军号响彻山林。啊，那一刻，每个人都像身在边境的连队，吃了饭就要站岗放哨、守卫边疆、征战沙场。这种滋味，实在太美妙了。
恰好，这位前辈的水泊梁山，来了两三个相熟的战友，他们一起喝酒。我走到桌前，向他们表达我的仰慕之情，他们邀我同坐，说起旧事，热情澎湃。
老前辈说：我守着这片山林，好似守着老山，每天放号，从不忘记军人的光荣。
他说：今天来的都是好战友、好兄弟。但是，不是每个当过兵的人都是好战友、好兄弟。那些因为打过仗，就聚众要待遇，联名要补贴的人，我们不是一种人，我不和这种人处。他们约过我，我从来不去。他们是战场上的逃兵，我们永远是战士。无论遇到什么辛苦，我们都要冲锋，而不是要挟国家。我们保卫国家，生死有命，各尽本分，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他说：我过得很好，为什么好？不是我有什么官职，有多少钱。而是我有骨气，我有精神。
他说：感谢中国人民解放军，年轻时候，给了我这个精神。 我遇到的这些老兵，安静而刻苦，坚韧而执着。同龄人到了跳广场舞的年纪，展现出一种躁急、粗鄙和蛮横，一种晦暗油腻的状态，他们不一样，他们自有一种傲气在胸中。他们把战士的荣耀深藏于心，至今保持火红的热情。他们聚会在一起，为的是金灿灿的光辉岁月，为的是沉甸甸的战友情义，而非求索与宣泄。 战场上，有人牺牲了，有人活下来。生活中，有人沉沦了，有人在前进。 同样的年代，不同的人生。
多好的芳华啊，四十年后，有人把它变成了喧嚣的广场舞。
多好的青春啊，四十年后，有人用它熔铸了无上的荣光。
老兵们唱起军歌，高亢而清亮，声音如此透彻，热爱依然年轻。
我向老兵敬礼。
老兵，宝贵的稀有资产 老兵，滚烫的精神火种。 老兵，这个国家永生的武士。 旧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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