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年早逝的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一个听起来都让人心动的名字。国学大师王国维曾称纳兰性德的词是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这位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清代第一词人，按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宠儿 —— 出身黄胄之家，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宰相纳兰明珠；其人玉树临风，置身朱门广厦间，却有超凡脱俗的气质；写一手翩然惊鸿的诗词，却不是文弱书生，从小习骑射，被康熙皇帝钦点为御前侍卫。可是如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纳兰性德却自诩 “不是人间富贵花”，诗词歌赋里充满寂寞与忧愁。

纳兰容若

有人做过一项统计，在纳兰性德创作的340多首词作中，用“愁”字多达90次，“泪”字多达65次，“恨”字多达39次，至于“断肠”、“惆怅”、“憔悴”之类的词触目即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淡淡的忧伤始终绕在纳兰性德的笔尖，连纳兰性德的父亲纳兰明珠看了之后，也不禁老泪纵横，叹息道：“这孩子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会这样不快活？”

要说令纳兰性德不快活的心事，头一件就是他的御前侍卫身份。18岁时，纳兰性德去参加科举考试，轻轻松松地考中了举人（清代科举考试分3级：秀才、举人、进士）；22岁时，纳兰性德又参加进士考试，是二甲第一名（进士分三甲，头甲只取3名，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骨子里把自己当文人的纳兰性德梦想着去翰林院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却被康熙钦点为武将。

纳兰性德与康熙 （影视资料）

虽然纳兰性德短短时间内就从三等侍卫升成一等，数次随驾出征、巡游，史书上还说他“尝奉使塞外有所宣抚”，即康熙皇帝常派他到塞外巡视，安抚边关将士。但纳兰性德率真的诗性在混浊的政治中，只是徒增“胸中块垒”罢了。他的宰相父亲虽有能力，但并无操守，贪污腐败和爱财的程度比起后来的和珅有过之而无不及。纳兰性德无力改变局面，他开始厌恶金阶玉堂的生活，看不惯官场的黑暗，更痛恨侍奉御前的工作。在那些外出巡游的日子，他无比怅惘地写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性德《长相思·山一程》

其二就其刚正不阿的人品与其身处的官僚漩涡格格不入又不得抽身。在纳兰性德去世前几年，大清正逢三蕃之乱已平，可谓外患渐消，四海升平，然而以明珠与索厄图为首的党争却愈演愈烈，大有你死我活之态势，纳兰虽身为明珠长子，却一向淡泊名利，厌恶政治斗争，更何况由于他长伴康熙左右，对未来政局的走向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所以他可能已经预感到家族的衰亡是不可挽回的。但是此时的明珠却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对儿子要其 ”退步抽身” 的规劝置若罔闻，当然客观上明珠也不可能”退步抽身”，使得纳兰容若进退维谷。性格决定命运，以纳兰性德高洁的人品与不屈的性格在强权与良知, 忠与孝, 世俗与理想的多重矛盾中痛苦挣扎, 身心俱疲。

自古情伤最伤人。虽然纳兰性德的爱情也称得上幸福，但都很短暂。20岁时，纳兰性德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时年18岁的卢氏美丽动人，温婉贤良，一下子就俘获了纳兰性德的心。夫妻之间情深款款，十分恩爱。家世相当、郎才女貌的他们成了世人眼中的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成婚3年，卢氏却因难产亡故。她的死给纳兰性德沉痛的打击，使他深感生命之无常。在为亡妻守灵的日子里，他在寺庙佛堂里拈香诵经，听梵音钟声，看僧敲木鱼，虔诚得如同一位出家人。他写下悼念亡妻的词章，“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著思量，篆烟残烛并回肠”。他的词风也开始大变，所谓“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字字惊心，句句血泪。

影视资料

卢氏死后，纳兰性德继取官氏，为光禄大夫、少保、一等公官尔佳颇尔喷之女。后来，他还娶了一位江南歌妓为妾。此女名叫沈宛，是江南才女，著有《选梦词》。汉族，又是歌妓出身的沈宛，不为纳兰家族所容。而纳兰性德在宫中当值，不能时时陪伴沈宛。这段不幸的姻缘，在沈宛自动离去后画上句号。纳兰性德所拥有的，只剩下深深的苦痛。翻检纳兰词，常见有“而今才道当时错”、“何如薄幸锦衣郎”、“薄情转是多情累”、“多情自古是无情”之类的词句，或许就是他对这段不幸姻缘的痛悔吧。

纳兰与卢氏

1685年，30岁的纳兰性德与友人举行了一次文酒诗会，以合欢花为题写词唱和。第二天，纳兰性德就染上寒症，一病不起，7日而卒。他去世的那一天，恰巧是阴历五月三十，正是卢氏的忌日。

有些人，越是凭吊，就越伤感，纳兰性德就是这样。有时候真希望只诵读他那些优美的诗词，而不知道他英年早逝、落寞孤寂的人生，让脑海中的诗人一直停留在那个天之骄子的形象。“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