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打开"哗哗"的清冽甘甜的自来水时,便时常想起儿时挑水的情形,那时,稚嫩的肩上挑起来的是一种责任,担杖上承载的是沉重的岁月,水桶里装满的是艰苦的日子。
儿时的农村,清贫、繁忙、静谧,到处都是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每个村子里都有几囗供全村人吃水用的水井,东西南北四囗水井,差不多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布局,大的村庄能有五六囗,村里人一般都到离水井近的去挑水,这样的分布一是方便吃水,二是不容易拥堵。那时的每口水井里面,都会有一两条大黄鳝(鳝鱼)生活在水井里,科学的介绍是说,黄鳝能够清除水中的污染,洁净水质。而村里迷信的人确说那是巜西游记》里的"水龙王",是专门来保护水井和人们的,无论怎样的说法,但大黄鳝是真真实实存存的。
为了使井水旺盛清冽,每隔三年两载村里都会安排村民清除井里的垃圾和汙泥,也叫淘井。淘井时,首先会把井水先抽干,然后再安排一个人下到井底,用一个大铁筒把大黄鳝装进筒里,提上井边,然后清除汙泥,井底的人把汙泥挖到一个筐里,上面的人往上提,直到挖出几个旺盛的水眼,水井淘好后,人们会小心翼翼地把大黄鳝放回井里面,让它继续保佑井水的清澈和旺盛。
村里的几口水井,水深浅不一,井浅的就可以直接用担杖把水桶灌满,井深的担杖够不着,人们就用井绳,就是用一根四五厘米粗的蔴绳(必较结实),在蔴绳的一头固定上一个铁钩或铁钚,钩住铁筒(水筲)摆水吃。因此,那时每家每户都有一根井绳,专供挑水用。
那时的农村,吃的水都是家里的大人或孩子到村头的水井里挑水吃。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大水缸,或粗瓷的或泥土烧制的,放在灶堂边或墙角的方便处,用来盛水。挑水一般都是清早或傍晚,一担担的水挑回家倒进大水缸里,直到挑满为止。那时候,一个个挑水人挑着两个大水筲,从家里到水井"吱呀、吱呀"的来往穿梭,天天如此,也自然成了乡村一道靓丽的风景。
起初,因我们弟兄几个都小,父亲又在外地工作,挑水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完成的。那时候母亲在村里的缝纫铺里干活,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的,又要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经常是要做饭的时候,才发现水缸里没有水,只好挑起水筲,"吱呀、吱呀"地挑几担水后,再开始做饭,基本上我们家就没有按钟点吃上饭。
晴天里挑水还好说,遇到了雨天或雪天可就麻烦了,记得一年连下几天大雪,虽然挑水的路上已被踩出一条路,但井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打水人要十分注意,因一不小心很容易打滑,或跌伤、或滑井里。一天,母亲干活回来见水缸里没有水了,就挑起水筲,拿了一根细绳,领着我和弟弟来到水井打水,她把绳子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让我和弟弟在井台下边拽着,这样,母亲小心翼翼的打上两筲水,挑回家去。现在每每想起眼角都会模糊。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八、九岁的时候,我也开始试着挑水了,刚开始时,我挑着两个大水筲来到井边,因个子小两个大水筲簇地,就把担杖钩往上扭两圈,在井边等着有大人来挑水时,就叫大人帮忙摆一筲水上来,分到另一个筲里一半,就这样,歪歪扭扭的把半担水挑回家了,母亲看到我能挑水,直夸我懂事了,能替大人干活了。可又心疼我,怕我站在井沿上危险,又怕我压坏了腰,后来,母亲到村里的铁匠铺定做了两个小水桶(筲),给我们挑水用。
就这样,我开始试着挑水了,刚开始站在井沿,看着深深的井水,很打怵,生怕自己踩蹭脚掉到井里。我学着大人们左摇右摆着井绳,水桶也在下面晃荡,就是不进水,左摆右晃,越急越打不上水来,来挑水的大人见状,从我手里抓过井绳,三下两下就帮我把水打上来,接着再打上一筲水,我高兴的连"谢谢"两个字都不会说了,挑起水筲就走了。
刚挑水的时候,挑着两个小水筲也感到很吃力,二三百米的距离,摇摆着歇了两次,才坚持把水挑回了家。
慢慢的,我也学会了打水了,先是把井绳左右摆动几下,接下来把井绳快速向下一放,水筲囗正好扣向水面,水就"汩汩"往水筲里灌,水筲的角度慢慢向下倾斜,下沉,一会儿就灌满了水,我怕沉提不上来,就把水筲提上水面,左右摇摆几下,晃出一些水出去,觉得差不多了,就用足了劲儿,左右手在井绳上倒换着,终于把水提了上来。有了一两次独自打水的经历,我就放心大胆的去挑水了。
当把水缸挑满水时,那种自豪感,觉得自己象个小英雄一样,特别是得到母亲的表扬时,更感觉到自己也能为母亲减轻负担,帮家里担起一种责任了。
山村傍晚,美丽而安静,但通往东南水井的路上却热闹了起来,这时,挑水的人们慢慢的多了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断溜的来往穿梭,去挑水的人步子走快了,空铁筲随着步子摆动,而挑着往家走的,重量沉担杖就"吱嘎、吱嘎"的发出叫声,洒出来的水还成一溜子,还有一汪一汪的,明晃晃的耀眼,那场面即热闹又好看。
那时挑水最热闹的要数腊月三十的下午,家家户户要备用三天吃的水,几乎是大缸小缸,坛子、罐子、大盆小盆,能放水的地方,尽量用上,因为过年到初三是不能去挑水的,这是老辈留下的规矩。初四的早晨,就开始有陆陆续续挑水的了,记得那时候过完年第一次去挑水,母亲总会提前准备一些节前的大米饭,用玉米祆包好,让我放到井里面去,那时有祭天神,祭地神,祭海神,我想,这大概是母亲用来祭水神的吧。
记得那时候我们挑水有两怕,一怕数久寒天冻,二怕天干地大旱。遇上数久寒天,那路上、井台上全是厚厚的冰,老人孩子根本无法去挑水,后来,村里按排了专人为井台去冰,这样才保证了村民可以安全的去挑水吃。遇上天旱,那真是找水就困难了,那时家家户户都有几分菜园地,因为要吃菜,人们浇菜园也都是从井里打水浇。起初,我们都是挑着水筲围着村里转,看那口井里有水,结果基本都一样,水少的可怜,有些村民就等水位高一点,半夜起来挑水,有的浇菜园。我们这些孩子小,根本就无法与大人抢水。我们就到村外的沟渠,山洞里去找水,有时能找到一个水湾,水还浑浊不清,也顾不了那么多,就用一个小瓢"吧嗒吧嗒"向铁筲里舀水,等舀满两铁筲,再挑回家去。
水来的不易,用起来就格外珍惜。挑回家的水因为太浑浊,就分别被倒进不同的缸里,待上一天或更长的时间澄清后,再将清水舀进另一个水缸里存着,再澄清后再次将顶上的清水舀出,实在不能澄清的浑水,就用来洗头遍菜,然后再浇到房前屋后的菜园里,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当然了,挑水中有艰难,也有收获。挑水也是一种锻练,从小锻练了自己的体质,使身体素质不断增强,挑水也是一种交往,我们家房前住的三嫂,丈夫是南下军人,我就经常给她家挑水,三嫂就经常夸我,有点好吃的还特意给我留着,有一年过年,还给我买了一双绿球鞋呢,那高兴劲至今记忆犹新。记得一年部队拉练住在我们村南山的山洞里,我还和小伙伴们利用星期天的时间给他们挑水去吃,部队首长特意去学校里表扬我们,为此,我还得过学校的一张大奖壮呢。
从此,我不但喜欢上了挑水,还从挑水中学会了好多东西,挑水的路上还会遇到在门口乘凉的、拉呱的、南来北往的,我都会"大妈、大婶、大爷、叔叔、嫂子的叫着,收获的是一种邻里、乡里的友情,心里收获的邻里之情、友情,就如同我肩上挑着的水筲里的水一样:满满的!
2018年元月写于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