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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莲居|陈镜愉:书酒风流叙萧娴

 沁园春春2016 2018-04-15
2016-04-11 陈镜愉 桑莲居艺术馆

狸子说

  萧娴,有评论称其为“卫管复生”。“卫管”指的是晋代卫夫人、元代管道升二位有记载的女性书家,可见萧娴的书学成就为书坛所稀有。她十三岁得名,少时被于右任亲切地称为“南社小友”,曾拜于高奇峰、康有为门下。然半生颠沛,经历了文革、内战、丈夫早逝等,五十岁后始安定,书法方才进入全盛时期。萧娴与林散之、高二适、胡小石并称“金陵四家”,与刘海粟、钱松岩等交情甚笃。其书写气势不让须眉,康有为曾题诗赞曰:

䈂女萧娴写散盘,雄深苍混此才难。

应惊长老咸避舍,卫管重来主坫坛。


1981年萧娴在江苏省美术馆个展上挥毫写了“长城归来”四个大字


  萧娴(1902~1997)是近现代成就最高的女书法家,字稚秋,号枕琴室主,又号蜕阉,贵州贵阳人。父亲萧铁珊是孙中山的追随者,又是南社社员,工诗文,善书画。萧娴七岁时摹仿父亲写了一幅字,劲健的笔力和大气魄令父亲惊喜,开始认真地教她书法。十三岁那年,广州大新百货公司举成大厦落成典礼,萧娴写了一副丈二对联送去祝贺。纸铺在地上。只见一个小女孩拖着个大毛笔来往走着从容写成这幅大字,笔力雄浑,大气磅礴,观者惊叹不已,从此她有了“粤海神童”之誉。


  二十岁时,萧娴随父亲移居上悔。当时的书坛大家康有为见到萧娴临写的《散氏盘》,对其中的古朴精神大为惊异。赋诗云:“笄女萧娴写散盘,雄深苍浑此才难。应惊长老咸避台,卫管重来主乩坛。”诗中的“卫管”,是东晋卫琰和元代管仲姬两位著名女书家。卫夫人是王羲之的老师;管夫人是元代赵盂蟥的夫人,皇帝赞她“善书妇”。康有为赞她“卫管重来”,是对她艺术天赋的极高期许。萧娴从此拜师康门。


临《散氏盘》六条屏


楼船铁马四言联


  在康有为家里,萧娴得到了严格的书法传授,执笔、运笔、用墨、结体,康有为都细细简介要领,并一一示范。康有为见她爱写大字,就应机施教,让她从《石鼓文》入手,然后临《石门颂》;篆、隶功夫到了,再临《石门铭》。《石门铭》是魏碑精品,适合用其精神写大字。后来又临写了《张猛龙》、《张黑女》、《龙门十二品》等北碑。功力渐深,气魄更大。康有为认为萧娴的难得之处是她的字一点不像女人写的,将来必成大器。


  萧娴后来经历过抗日战争期何流亡饥寒之苦、六十年代丈夫病逝、“文革”期间的抑郁。文革结束,年迈的她才得以真正全身心投人书祛。进人其书法盛期。


  历史上,女书法家已经很少,即便有,一般也属柔婉秀丽之风,萧娴的字却比男人更有大丈夫气概。她从小偏爱写大字,就专攻北碑,以“三石—盘”(篆书《散氏盘》、《石鼓文》、隶书《石门颂》、楷书《石门铭》)为宗。最终以大字行楷见长,有篆隶之苍茫古韵,大气磅礴,重拙挥朴,神采飞扬。国学家章太炎赞其书“真如万岁枯藤”,形容其笔力遒劲坚韧。金石家丁吉甫认为她的隶书用的是篆书笔法:“其《石门颂》临本用笔疏朗挺秀,以篆为隶,深得汉人真髓也。“


学生浦利忠看萧娴写字


  萧娴晚年生活中,课徒是个重点。萧娴1972年正式收徒。时值“文革”后期,好学而有思想的年轻人对现实深感厌倦和压抑,渴望文化知识。桑作楷初次迈进萧家大门那天,他只见一位老奶奶正坐在院中阳光下纳鞋底,一针一针,十分安详。桑作楷过来握手,说明来意后。萧娴把鞋底搁在地上说:“文化大革命!你不要跟他们瞎胡闹,就来跟我学写字吧!”桑作楷回去后又带来了庄希祖。书法滋润了年轻人渴望知识、追求真善美的心。这就是书法这门传统艺术的迷人之处。


  萧娴将平生所学一一传授,让他们先后临《石门颂》,《石鼓文》、《石门铭》。萧娴号“三石老人”。她认为楷书是从篆隶而来,篆是圆笔,隶是方笔,圆笔方笔都掌握到了,不论改写楷书、行书或草书都不难掌握了,还教导二人:“搞书法,要一步一步地放开来写。记住,要渐进,不能冒进。不放不行,超过功力的限制去放也不行。”这二人后来都成了书法家。



隶书《李白诗卷》局部


  端木丽生是萧娴的第一个女弟子。初次登门拜师,她带着两瓶好酒、一包花生糖、一封介绍信来了。萧娴先以上岁数且事忙为由不收,后斥道:“诚心来学的都送作业来看,送礼来什么用?我能在酒瓶上看出你的字来么?”端木丽生忙鞠躬辞去。再来时将功课交她看过,却说恐二十五岁学书迟了,萧娴鼓励她:“不迟,只要用功学。八十岁学吹鼓手也不迟。”看了她临的《曹全碑》后说;“《曹全碑》比较秀,女孩子写《曹全碑》会向秀处发展。秀不是不好,太秀会媚俗的。你跟我学,从此要改写《石门颂》。《石门颂》恣肆雄劲,你写正好!你瘦弱,多写《石门颂》不但字强,人也会强起来。”端木依师临帖,果然大有长进。


  从师三四年后,这三个弟子开始想学草书了,而萧娴是不写草书的。她五十岁以前生活动荡,没足够时问练书法,只得写篆隶楷行四种,后来生活安定了,也已七十多岁了,学草书来不及了。就让他们去找林散之,高二适去学草书。这三人就又先后投师林、高二老门下。林散之、高二适、萧娴人称南京书界三老,又是诗、书、画常常往来的知交诤友。萧娴专攻碑学,高二适重帖学。林散之则碑帖皆下过苦功。南京地区三老的学生、得过其教导的人、向其索过书画者甚多。现今江苏传统书画风气较盛、总体水平较高,与三老的贡献和影响是分不开的。


萧娴与林散之(前左二)、徐公泽(前左一)、

张尔宾(后左一)、庄希祖(后左二)、桑作楷(后左三)、林昌午(后左四)


  有一次萧娴和庄、桑二人讨论到“书外功夫”的问题,萧娴解答的大意是:做艺术,必须要观察生活,体验生活,生活是灵感之源泉。张旭见公孙大娘舞剑、黄山谷观船夫荡浆而恍然大悟,书法才有了大突破。关门临帖,不问世事,会把字写僵。学技法不难,难在培养修养。有人下笔俗。有人下笔不俗,全在修养高低。有文化修养才懂得耐寂寞。她还指着园中桂树说:“它高大魁梧,不修边幅,像碑;那颗葡萄柔曼多姿,像帖。我过去绝对尊碑,现在觉得碑帖不应互相排斥.取长补短为好。不过要有个重心。”萧娴晚年面临的问题是碑与帖如何融合的问题,这也是所有书法家无法回避的问题。萧娴开始独尊碑,后转向中庸,最终形成了碑帖自然相融、以碑为主的风貌。


  几日后,二人各收到老师一封信,信中写道:“世人或以我临碑不临帖为偏,不知我于天下可见之碑帖莫不细读,人之精力有限,一腕一笔,日奋数小时则疲。我之临碑,只在《石门颂》、《石门铭》等三四类而已,其它则以目代腕。时时读之,久之能记其形,更久之能悟其精神,虽只临石门数碑,而心在天下一切碑帖焉。故曰:临帖宜专,读帖须博。然书法之为艺,必旁通于其它文艺,然后可以超群。故古今其文与诗词曲之类。不可不注其意。”这是萧娴的课徒心要,也是传统的书法修炼之路,颇值得今天习书者借鉴。


  清初书法家傅山曾提出著名的“四宁四勿论”,即“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率真勿安排”,此论对书坛的影响直至今天仍然很大。庄希祖认为,由于对这个主张的片面理解,当时形成一股追求拙丑、支离、真率的书风,除少数是具有功力的佳作外,大部分是赶时髦之作,有明显的抄袭模仿痕迹。他认为功力的深浅是书家与外行的试金石。有些大书家的书风虽然最终是拙、丑、支离、真率的面貌,然而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却经历了漫长的由拙到巧、由丑到美、由不工到工的修炼过程。萧娴对此观点非常赞同,她说:在艺术上,要一步一个脚印,不可急躁冒进。她还强调.教书法要因人而异,对不同的学生不能用同一个方祛教。对于下笔重巧的,要以拙纠其偏;对于过分求拙的,要以巧来纠正之。她还对庄说:“有人说你的字太秀了,我看秀是功力的表现,没有功力,只能表现粗,不会秀。不要轻易自我怀疑!当然可以在重拙上多用些功夫,使你的秀更有厚重感。”



自题书斋名“枕琴室”,斋名由来为其父珍藏的一把七弦古琴



萧娴抚琴


  中国人常言“书为心迹”、“字如其人”, 西方人则说“艺术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字迹其实是一个人的指纹,能真实无欺地显示每个人的心性,修养,无法隐藏,无法模仿。受过训练的书画家的本领.就在于能用笔墨将内心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充分表达出来,并产生一种动人的力量。萧娴书法气度豪迈、深沉苍劲而不拘泥板滞。使人深受感染;其人果然也是慷慨正直,爽朗活泼、朴实真率,而又倔强、不愿受拘束的。


  她有一方印曰“庖丁“——自称是个天天买菜做饭的庖丁。还解释其意有三重:一要自视平凡,二要勤奋努力,三要有益于社会。她是个每日柴米油盐的家中主妇,正因如此,她的书法就比专业书法家、男书法家的作品更有意昧、更有特殊价值,她的笔力、她的才情或许也因此而与众不同。




  走入萧娴纪念馆,墙上正中是她的横幅“书酒风流”。我想像白发的萧娴左手执杯白兰地,右手握大笔,喝口酒写个大字,何其畅快,何其可爱!从录像上看,她挥毫如打太极拳,全身发力,道劲圆转。萧娴是传统的。但又超越了传统。因为世俗认为女人写字就该像女人,写文静娟秀的小字,而她从小爱写大字,就一生写大字。萧娴是简单而勇敢的,只是勇敢地作她自己。


  萧娴书法的艺术价值其实已超越了书法本身,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平凡人活泼泼而又自强不息的生命力,一位艺术家的慈悯之爱和卓尔不群的气度精神。这激励了所有爱书祛的人,尤其爱书法的女性。

|原文刊载于《东方养生》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最后,小编找出了一段浦利忠早年为其师整理的专题片《大笔豪情——书法大师萧娴》。看片中萧老挥毫的气势,实在是不让须眉。时长1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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