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道风景线（黄冬晓）

黄冬晓

小时候，常听母亲对朋友讲:'我这三个儿女，不知道哪一天才长大。'朋友宽慰她:“还是不要长大好，一旦他们长大了，就像鸟儿一样飞走了。”

如今，真应了朋友的话，我们姐弟三个离开家乡各忙着自己的事业，而父亲也早已离开人世，剩下母亲独守空巢。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回忆母亲窗前穿针线活的情景，想起母亲切猪菜喂猪的画面，回放起母亲拿起教鞭指着黑板的生字教导学生的镜头。母亲辛勤劳作的形象像烙印一样镌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除了对母亲感恩之外，更多的是愧疚，因为，我总在无意中伤害了她。

那时我十八九岁，因为骑自行车摔伤了，膝盖总是酸痛。母亲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一个土方子:用尿液和头发一起煮开，放凉到四五十摄氏度，抓起头发擦洗痛处。记得我是极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摄着鼻子，歪着头，苦瓜脸地接受母亲的治疗。一旁的父亲终于看不过眼，抛出了一句话:“你有想到你妈的感受吗?”父亲一句话令我猛然大悟，那时我才知道母亲的辛劳。眼下这一锅成品，母亲从取材，煮药，放凉，擦伤要经过多少时间，还要像服侍老佛爷一样弯腰俯背。而我却是摆着一副臭脸孔，像整世界的人都对不起我的模样，如此伤母亲的心，这是什么德性呀?一丝愧疚之情如蜻蜓掠过水面一样从我心中一闪而过。

多年以后，我的脚再没有酸痛过。我总在想，这个世界，愿意为你把尿的只有母亲，而我总惹她难过

九十年代末，我又一次深深地伤害了母亲，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我和母亲探望完在市人民医院住院的父亲，正赶往回家的路，摩托车是从堂姐那借来的，还有点生手。一路上我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我捏着一把汗，终于拐个弯就到家了。可就是在这个可恶的拐弯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摇晃来着一个胖嘟嘟的驼背老妇人。她也不懂得闪躲，死死地钉在那里。我怕撞到她，并把车往左边偏，可是距离没有把握好。“呯”地一声巨响，母亲掉进了臭水沟，摩托车摔在母亲身上，我扑在车上面。当时，我的头嗡地一响。我的第一感觉是母亲没救了。我拼命地喊:“妈，妈……'，没有回应，我更紧张了，带着哭腔喊:“妈，你快支声，不要吓我。”“嗯……'母亲微弱的声音从沟底处慢慢地升腾了，我悬在嗓门上的心才放了下来。那老妇人还算有良心，搬救兵去了。

时至今日，一想起'夜载母亲掉臭水沟'，我还是心有余悸。

父亲去世两年后，母亲就退休了。她在村里总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馈社会。大暑天还抡着扫把打扫村道。我看着她满天银白色头发心疼地说:“妈，地皮都被你扯起来了，你该歇歇了。”她摆出一副当年批评学生的样子，严肃地说:“你这就不对了，现在创建美丽乡村，每个人都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也不例外。”

母亲栽种了十几株洛神花，外村的人夜里常来偷摘，母亲总是心疼地告诉我:“偷倒是没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扯呢?枝桠多痛哦。”朋友提议母亲喷农药。母亲说:“我退休了，能够有机会回馈社会，就很满足了。”

母亲的宽容大度便是一度靓丽的风景线，吸引着我们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