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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1】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

 江山携手 2018-04-20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归人犹自念庭帏,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垅隔,但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童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写作背景】

    苏轼兄弟继嘉佑二年(1057)同科进士及第之后,苏轼被任命为河南府福昌县主簿,但未赴任。苏辙也被任命为河南渑池县主簿。嘉佑六年八月(1061),又参加制举特试,仁宗皇帝亲自主试的“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问。在这次考试的前后,苏轼写了《进策》二十五篇,《进论》二十五篇,《礼以养人为本》等六论,以及皇帝御试的《御试制科策》一篇。仁宗钦点“入第三等”,而北宋自公元960年建国以来,正好百年,“入三等”者,苏轼为“百年第二人”。苏辙入第四等。宋仁宗“退而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苏轼被命为凤翔(今属陕西)签判,苏辙(子由)因其《御试制科策》尖锐抨击宋仁宗,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只好自己要求留京侍父。在这以前,他们兄弟一直生活在一起。嘉佑六年十一月(1061.12)苏轼启程赴任凤翔通判,是他们第一次远别。苏辙送兄赴任,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离京城一百四十里的郑州西门外,苏轼写下了这首抒发离愁别恨的名篇。 

【注释】

兀wù,昏沉。

 

【赏析】

  《宋史‧苏辙传》称美苏轼兄弟的情谊说:“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他们兄弟一生写了很多抒发手足之情的著名诗篇,这是苏轼所写的最早的一篇。

  诗的开头四句写离别之苦。胡为即何为;兀兀,昏沈貌。“不饮”为何醉得昏昏沉沉,神不守舍,自己的心已随着弟弟的“归鞍”而回到京城去了,一下子就烘托出因离别而精神恍惚的神态。汪师韩说“起句突兀”,纪昀说“起得飘忽”,这样开头确实既突兀而又飘忽。庭帏,束哲《补亡诗‧南陔》(《文选》卷十九)有“眷恋庭帏”语,李善注:“庭帏,亲之所居。”多用以指父母,此指苏洵(苏轼母程夫人已去世)。弟弟(“归人”)即将见到亲人都还思念不已,自己从此远离庭帏,更何以堪?这种对比手法,进一步突出了离亲之苦。

  “登高”四句抒发别后思念弟弟之情。登上高处,回望归去的弟弟,却被坡垅所遮蔽,只见弟弟的乌帽时出时没而已。陈岩肖说:“昔人临岐惜别,回首引望,恋恋不忍遽去而形于诗者,如王摩诘云:‘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欧阳詹云:‘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东坡与其弟子由别云:‘登高回首坡垅隔,但见乌帽出复没’。咸纪行人已远而故人不复可见,语虽不同,其惜别之意则同也。”《庚溪诗话》卷下〉陈岩肖既指出了苏诗之所本,又点明了这两句是写“惜别”这两句不仅感情真挚,而且“模写甚工”(《吴礼部诗话》),善“写难状之景”《纪评苏诗》,它仿佛使我们看到了苏轼回望弟弟的神情。后两句对子由更是体贴入微,“苦寒”句,怕他归途受凉;“独骑”句,担心他途中孤独;而裘薄、马瘦、月残,更烘托出别后的凄冷寂寞气氛。

  “路人”四句写自己悲苦的原因。前两句说,路人、居人都很快乐,不了解自己的痛苦,甚至连随身僮仆也不了解,而对自己的“凄恻”深感奇怪。后两句是“明所以‘苦凄恻’之故”。(王文浩《苏海志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生难免有别,不应过份“凄恻”。这是自我宽解之词,先宕开一层,行文就曲折而不直泻。但想到岁月飘忽,盛时难再,又不免“凄恻”,仍紧紧扣住主题。

  为防“岁月去飘忽”,最后四句写与弟弟相约早退。“寒灯”句是对“畴昔”(往昔)兄弟相聚的回忆;“夜语”句是对未来相聚的盼望;“君知”两句则是相约之语:勿恋高官,以免妨碍弟兄欢聚。苏轼在诗末自注说:“尝有‘夜雨对床’之言,故云尔。”“夜雨对床”,有的本子作“夜床对雨”。韦应物《示全真元常》:“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苏轼《东府雨中别子由》:“对床空悠悠,夜雨今萧瑟”;《满江红‧怀子由作》:“对床夜雨听萧瑟。”根据所本韦诗以及他在其他诗词中的用法,当以“夜雨对床”为是。所谓“尝有‘夜雨对床’之言”,是指嘉佑六年秋他们兄弟应制科试,寓居怀远驿时,一夜风雨并作,读韦应物诗,有感于即将远离,于是相约早退。苏辙《逍遥堂会宿并引》说:“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壮,将游宦四方,读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苏辙这段话可作苏轼此诗最后四句的注脚。

苏轼这篇七古,在用韵上或如王鸣盛所讥,不甚严格,全诗十六句除第三、第十五句未用韵外,共“用十四韵而跨其五部(指月、药、陌、职、屑五部)”。(见《蛾术编》卷七十八《东坡用韵》)但这并未妨碍它为历代读者所激赏。其原因就在于感情真挚,摹写入微,行文跌宕,收转自如,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正如汪师韩所评:“起句突兀有意味,前叙既别之深情,后忆昔年之旧约。‘亦知人生要有别’,转进一层,曲折遒岩。轼是年甫二十六(1061),而诗格老成如是!”(《苏诗选评笺释》卷一)

 

    苏轼和苏辙的兄弟情谊被时人称道,《冷斋夜话》云:“人意趣所至,多见于嗜好。欧公喜士为天下第一,常好诵孔北海‘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孔融(153~208),世称孔北海, 字文举。东汉文学家。后汉孔文举常曰:‘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事矣。’东坡云:‘此语甚得酒中趣。’】范文正【范仲淹(989年—1052年)字希文。北宋名臣,政治家,文学家,军事家,谥号“文正”】清严,而喜论兵,常好诵韦苏州诗‘兵卫森画戟,燕寝疑清香’。东坡友爱子由,而味着清境,每诵‘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本出自唐人韦应物《示全真元常》,寄托着友朋重逢的美好期待;而经苏氏兄弟对这一诗典的丰富,“夜雨对床”就更具有美好的人伦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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