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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丝路“生死结”

 nzpeach 2018-04-20

楼兰

丝路“生死结”


西域城邦“楼兰”,经历生生死死,从声名显赫到史籍不列,仅短短数百载。但它却有着辉煌烂漫的“前世”,也曾在如昙花绽放的生命里,紧紧扼锁着丝路的咽喉,成为牵动大汉与匈奴两大强权的心结。


 战国时期骆驼纹铜饰件


公元前176年,匈奴王冒顿单于给汉文帝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后来被司马迁抄在《史记·匈奴列传》里。信中说,匈奴军队击败一度称雄中国北方草原的月氏人,“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这是“楼兰”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中。

  公元前126年 ,张骞出使西域历经十三年艰苦回到汉廷,他向武帝报告所经的西域国度时说,“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姑师是另一个西域古国,也叫车师,而盐泽即我们并不陌生的“罗布泊”。这个报告也被司马迁抄下来,录在《史记·大宛列传》里,这是史书中最早介绍这个古国的位置。

沿着张骞开辟的这条路,出玉门关,过沙漠地带,首站就会到达罗布泊西北岸边的楼兰。然后,从楼兰往西北,过焉耆、龟兹,沟通丝绸之路北道;往西南,经且末、精绝、于阗、莎车等地,进入帕米尔高原,是为丝路南道。

没错,从长安出发的丝绸之路,楼兰地处路上咽喉!可是,大约在公元4世纪,楼兰古国却彻底消失了,关于楼兰的故事几乎成了传说。

民国时期发掘的楼兰古代寺庙木雕,楼兰高度的木雕文明,令人叹为观止(供图/文化传播/FOTOE)



死城,被罗布泊后人唤醒


“丝绸之路”这个名字,是1877年由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命名的,然而在他为这条道路勾画地图时,对于楼兰这个早期丝路的重要枢纽,却根本无法确定其位置,他唯一能做到的是指出罗布泊的所在。

如今人们都把唤醒古国楼兰的功劳,归于李希霍芬的瑞典学生——探险家斯文·赫定,其实真正的发现者乃是当地的土著——罗布人奥尔德克。“罗布人”是罗布泊里最后的居民。

1900年3月,赫定第二次进入罗布泊所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奥尔德克作为探险驼队的随行向导协助考察。一天,为寻找驼队丢失的一把铁铲,奥尔德克在飞沙走石的致命风暴里孤身过夜,第二天风息之后,奥尔德克钻出沙土的覆盖,发现他用来避风的港湾,竟布满高耸的泥塔、古老的房舍,还有散在沙地间的古董、铜钱……

他把这处古老废墟的信息,以及废墟残垣断壁下两块雕刻精美的木板,一起带给了赫定,并在次年,带领赫定探险队到达他所发现的古老废墟。围绕废墟的挖掘中,赫定收获了成箱的汉文木简和佉(qū)卢文木简。德国汉学家卡尔·希姆莱在研究那些佉卢文木简时,发现有个地名词语“Kroraina”总被提到,他认为这就是“楼兰”的音译。也就是说,罗布泊西北岸的这座古代废墟,正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楼兰。也是从那时开始,人们才发现,楼兰是丝路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与木简一起重见天日的文物,标志着楼兰是一处具有高度文明的遗址,更标志着汉代丝绸之路的昌盛繁荣。这里既有精美的中原丝织品,也有罗马的古钱币,还有大量中亚希腊化风格的建筑木雕。从那些精巧的涡卷纹和树叶纹装饰木板,还有高耸的佛塔残躯可以确认,这曾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极度混搭的文明形式。

但这还不是全部。

奥尔德克和他的罗布人族群,一度被猜测为古楼兰人的后裔,楼兰遗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或许是一种宿命,甚至是一种轮回吧。

无论如何,奥尔德克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在与赫定分别后的30年间,他似乎对罗布泊先人的遗迹着了迷,经常流连于罗布泊的沙海中。

当奥尔德克成为满鬓苍白的古稀老人时,竟然再次加入了赫定率领的西北考察团,并带领团员贝格曼去寻找他曾见过的“有一千口棺材”的沙丘。那时他还不知道,他这一次所发现的,又是楼兰古国、甚至是丝绸之路的“前世”。

月光照耀下的残塔,就是楼兰古城中最高的建筑遗迹。佛塔由高大的夯土、硬木结构的浑圆塔身组成,残高达10.4米,很可能是楼兰城的地标建筑。


沙海中的小河墓地,矗立着密密麻麻的胡杨图腾柱,有的如笋,有的似桨,象征极度强烈的生殖崇拜。木柱下埋葬着有3800年历史的神秘船福棺,震惊世界的美女木乃伊—“小河公主”即从这里现身,号称“楼兰美女”。


  “小河公主”颜值第一,画家再现楼兰美女

奇异墓地南北呼应、历史同样悠久的古墓沟墓葬,有着更多的神秘色彩。远远望去,地表有7圈整齐环列的木桩围绕着中心墓葬,如同光芒四射的太阳,因而被称为“太阳墓”。6座太阳墓中埋葬的全部为男性,头东脚西,也像在朝太阳奔去。信仰和追逐太阳会是这个族群从遥远的西方向东迁徒的动力吗?


四千年前“印欧风”


张骞的那份西行外交报告,也被班固抄进了《汉书·西域传》,只不过《史记》里楼兰所临的“盐泽”,在《汉书》里被改称作“蒲昌海”。不论叫“泽”还是“海”,这一内陆湖泊面积曾广达5604平方公里,是中国第二大咸水湖。

当塔克拉玛干还没有打开它“死亡之海”模式时,罗布泊完全是另外一种样貌:“罗布淖尔”在蒙古语里意为多水汇集之湖,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疏勒河等若干河流,为它注入生命之水,《汉书》描述它“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当胡杨层林尽染,它还会变成一片金色的童话世界。

距今约4000年前,有一群雪肤高鼻、拥有亚麻色的头发的欧罗巴人,沿着中亚北部的草原森林一路东行,姑娘们头戴精致的小圆毡帽,插着俏皮的羽毛,身披暖和的斗篷,挎着精心编织的小草篓。草篓上有成排的折线纹样,即使放在今天,也堪称能工巧匠的作品。男人们以红柳、苇秆为弓箭捕猎动物,并擅长播撒麦种收获粮食。

我们权且称这群人为小河人,他们并非与世隔绝的一群,也时常到氏族以外,尤其是东方人群中寻找婚姻伙伴,然后相携与共,穿越高山沙海,最终驻足在塔里木盆地内的一片汪洋水畔——罗布泊,至此到达了旅途的终点。

这片流沙环抱的绿洲并不孤寂,既有塔里木河畔的原住民,也有从东方、甚至南亚而来的新移民,是片理想的栖居地。

小河人生活得精致而又“讲究”。吸引了更多的通婚者、信仰者,让这个兼有东西方血液的人群不断壮大,终于在塔里木盆地的东部占据了半壁江山……

根据学者的研究,地球上最早横贯欧亚的道路,由无数条游牧小道组成,它本身也是一条迁徙之路。虽然后世丝绸之路的光芒,逐渐遮掩了这些游牧小路,但小河人的点点滴滴,却使人再度想起了它。

以上故事所讲述的内容,来自于对赫定的老向导奥尔德克所发现的“千棺之地”——小河墓地的研究,也包括上世纪70年代对孔雀河古墓沟墓地的考古发掘。

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在他的《考古探险笔记》里,留下了迷人的一笔,记述了“一个美丽的她”——一具被誉为“楼兰公主”的“世界上保存最好的木乃伊”,她具有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特征。而后来小河墓地全面发掘,吉林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学者,对小河墓地的58个人类个体进行了古DNA的分析和研究发现,小河人携带着复杂的遗传基因,恰如丝绸之路畅通时代所显示的那样,在文明的交叉口,欧洲与西亚、东亚、南亚因缘际会。

    学者们还发现,楼兰人使用两种语言,从罗布泊西岸出土木简上发现的佉卢文,比如著名的“Kroraina”,这种古文字只用于楼兰的宗教和官方书面语,而楼兰人普遍讲的是“吐火罗语”。吐火罗语是印欧语系中最古老的语言之一。 所以,语言学证据也表明,在遥远的年代,有一支印欧人部落生活在远离欧洲的楼兰。如此说来,孔雀河流域出现那两位挺鼻深目的楼兰美女,完全不足为奇。

那么,“楼兰”的名字也是印欧人部落带来的吗?有学者认为,佉卢文“Kroraina”即“克罗拉伊那”,在汉文史册里被演化成了“楼兰”。而已故历史学家冯承钧先生则认为,罗布泊古称“牢兰海”,楼兰就靠在它的岸边与湖水生息相通,所以国度与湖泊同名,该更符合逻辑吧。

混搭的文明

楼兰古国地处西域枢纽,经由这里汇聚传输的不仅有珍贵的货物,还有宝贵的文化。上图中背展双翼的人物群像,出自楼兰属地伊循城(米兰古城)内,它光影分明、凹凸立体,体现了鲜明的希腊式犍陀罗艺术风格。


楼兰LE古城附近壁画墓内的景象,壁画上的男子手持饮器,那姿态和器物形制都带着中亚细亚贵霜帝国文化的印记




被造就的丝路前站


到底是先有“克罗拉伊那”还是先有“牢兰海”,这个谜,由学者们去解吧。我们只能看到《汉书》里的确实记载,到了西汉年间,依罗布泊生存的楼兰人仍是“民随畜牧逐水草”。

可能,也是从这时起,他们开始发展城市文明。

兴建城邑无疑是楼兰史上划时代意义的大事。最早的城邑很可能是楼兰王公贵族的居地。汉代文献屡次提到的罗布泊湖畔的“楼兰城”,应指楼兰的都城。而楼兰国自然得名于此城。据北京大学林梅村教授的研究,楼兰最初的都城,是在罗布泊北岸,正据于汉代东西交通的要道之上。

楼兰人要负责迎送汉朝前往西域各国的使者,并为汉使提供路上向导,“负水担粮”。来自大月氏、安息、大宛、乌孙、康居前往汉朝的使者,往来如云,经过长途跋涉,纷纷来这里补充给养,还有那些频繁往来的商旅,也都得在此停留。我们可以想象,在那大漠之上,濒临湖泊草地、胡杨红叶漫天的楼兰国都,驼铃声终日不断,是怎样一幅繁华热闹且浪漫美丽的景象。

有学者将楼兰比做近现代的香港,位置得天独厚。汉武帝时国力日益强盛,名将卫青、霍去病成就了中原王朝打击匈奴的历史性军事胜利,丝绸之路上文化交流和商贸往来愈加繁荣,楼兰的城市文明也如旭日般冉冉地升起。

在早期的丝绸之路上,由河西走廊出敦煌向西,即到达楼兰城。被考古学者们“复原”的楼兰城是这样的:这是一座功能齐全、布局分明的城池,城东面设有行政区和军事区,城内东北为佛寺区,其余为商业区与民居。市井一片繁华,络绎不绝的商旅马车穿城而过,满载着东西方的珍贵特色物产;穿戴着毡衣毡帽的小商小贩沿街兜售叫卖;戍守家园的军士风尘仆仆,而炎热的日光照射着修筑城墙的身影,那是挥汗如雨的民众和犯人……

如今楼兰古城残垣犹在,得以窥见当年精心构筑的城池建筑,那是厚达5至8米的版筑夯土城墙,足见当时的规模。在或两层、或三层的夯土中间,又夹以20至30厘米的红柳芦苇枝,使其更加牢固。

司马迁在《史记》中描述楼兰“邑有城郭”,显然未能尽述它的繁华,也丝毫没有表达出前人对于古楼兰的向往之情。更有甚者,到了唐代,诞生了大量的名诗名句,无不浸透着对楼兰的痛恨之情:有王昌龄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也有李白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还有杜甫的“属国归何晚,楼兰斩未还”……

何以要对早就灭于尘沙的古国如此切齿不忘?因为“楼兰”早已西域之敌的代名词,在古人心目中,并没有好名声。

危险的旅途

一条条黄土巨龙,有的高昂龙首,有的俯卧于道,有的腾飞冲天··· ···它们呈东北——西南走向,绵延十几公里,构成一条静寂蛮荒的通道,这就是汉代从敦煌通向楼兰的必经之处——白龙堆,又称龙城。此处沙暴频发,但这却不是最可怕的,当楼兰与汉王朝交恶时,路经此处的汉使层遭到劫杀。在白龙堆东北部时,发现有一处汉代土垠遗址,是汉王朝在西域建立起的前哨、驿站和屯兵处,展示着大汉对西域的雄心。 



斩首——一边倒的代价


李白曾在诗中写道:“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这个贤王是谁?这里还要重温司马迁的《史记·匈奴列传》:公元前176年,匈奴单于给汉文帝写了一封求和信,说汉匈和亲已久,但因为一些芝麻小事,属下右贤王又大打出手,已罚他去征讨楼兰等26国,如今悉数平定,汉匈两家也和好休战吧。

如果说大汉与匈奴的关系,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那么地处汉匈夹缝的楼兰国,就好比是风雨里摇摆不定的一棵墙头草。

楼兰位于丝路要冲,东接敦煌和河西走廊、西通西域诸国,这样的枢纽和要冲,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汉书·西域传》记述,受到张骞之行的鼓舞,汉武帝下决心联络大宛诸国,开拓西域的局面。大汉为此派出许多使团,一年多达十几次,而楼兰一度因受匈奴控制,而攻掠汉使,这当然是汉武帝所不能容忍的。于是在公元前109年,汉将赵破奴率兵数万,进攻楼兰。小小的楼兰兵力还不足3000人,所以战局毫无悬念,赵破奴只率轻骑七百人就俘虏了楼兰王,楼兰从此降服汉朝。

第一回合的胜利之后,拉锯的另一方匈奴不甘心退出西域,又派兵攻击楼兰。楼兰王左思右想,想到一个左右逢源的办法——派一个儿子入质匈奴,另一个儿子入质汉朝。

这个平衡也不好掌握。西汉征和元年(前92年),楼兰王去世,亲汉的楼兰大臣纷纷要求在汉朝担任人质的王子回国继位。然而汉朝却只能放弃这个扶持亲汉政权的好机会,因为楼兰王子在汉朝犯了罪,被处刑,回不去了。楼兰只好拥立王子的弟弟为王,这位新王也再次向汉匈双方派出了人质。不幸的是,这位新王不久即病逝。这次机会被匈奴捕捉到,将在匈奴为质的王子安归送回了楼兰继承王位。

已经接受了匈奴文化的安归,果然倒向了匈奴,他先后攻杀了汉朝派往西域的几位使者,又杀害了大宛、安息等国派往汉朝的使者,等于切断了西域的交通命脉。这大大违背了历代楼兰王脚踩两条船的既定国策,也给他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一转眼到了后元二年(前87年),汉武帝刘彻驾崩,汉昭帝刘弗陵继位,这位年轻的皇帝也开始思索,如何能使西域再变通途,是否应派大军前往征讨?但大军一出,劳民伤财,似与先帝制定的休养生息的国策不符。

日子在百般为难中过去了好几年。终于,有一位身为平乐监的小官——傅介子,自愿请命,要对安归实施“斩首行动”。《汉书·傅介子传》中详细讲述了这个“孤胆英雄”的故事。

此前,傅介子为引进良种军马已到西域闯荡过一番,也曾面见过安归。这一次他带的随从都是精心挑选的勇士,而且还有黄金、 锦绣作为道具,宣称是皇帝要赏赐珍宝给各国,这一次怀有戒心的安归没有接见他。傅介子遂以退为进,作势要离开楼兰城,一边亮出金灿灿的金币给楼兰国的翻译看,一边不无遗憾地说:“这巡回赐给各国的金币,你们大王不来受赐,看来我只好离开这里到西面的国家去了。”

消息很快传到王宫,贪财的安归被打动了,只带了数名大臣和卫兵即赶往边界会见汉使。接下来是一番酒酣耳热,相对狂饮,傅介子见安归完全放下了戒心,便说:“汉帝有一事,命我私下禀告。”安归随傅介子入帐,想不到等待他的却是几名埋伏的刺客,楼兰王被刺而死。傅介子当即告谕楼兰官民:“楼兰王屡屡叛汉,天子命我诛杀他,拥立新的楼兰王。汉军将至,妄动则会灭国。”

这一年,是公元前77年,安归的弟弟尉屠耆成为新一任楼兰王。新王从罗布泊北岸的楼兰城迁都到鄯善河(今新疆车尔臣河)流域的扜泥城,同时更改国名为鄯善。

顺便说一句,鄯善的都城扜泥城,是由已故考古学家黄文弼先生发现的,它在今天新疆若羌县附近,当地人称“且尔乞都克古城”。而这座且尔乞都克古城和它的卫星城,都没有经过正式考古发掘。“一代名都仍在我们脚下沉睡。”林梅村教授感慨道。

从遗址、书简和大量其他文物中,可以推测出古城当年的繁华;这里的官署建筑厚重结实;寺庙建筑高大华丽;住宅,作坊竟然有序。此外,城内还设有客栈、医管、“邮局”   等。通过“城池建筑分布示意图”可见古城约呈正方形,一条穿城而过,与城外河道相连的古淡水渠为轴线,街道纵横分明,建筑规划完整。佛塔所在的寺院位于城池东部,上图为官署遗迹“三间房”,则位于古城中心。 官署“三间房”遗迹  供图/微图

梦幻神秘的楼兰古城,自从被发现便声名远播,被西方人称为“沙漠庞贝”。这座古城建年代不详,在汉至魏晋时达到繁荣的顶峰,之后渐渐被废弃,上图为城中出土的一枚典型的汉代铜镜。

    

楼兰古建筑分布示意图   绘画/花花酱


最美楼兰文书残纸


《李柏文书》

古楼兰的另一大宝藏是“楼兰文书残纸”,它们不仅展露出魏晋时期楼兰人的生活细节,更与那个时代的汉子书法艺术密不可分,充满审美意趣。文书全部为墨书作品,其中由时任西域长史的李柏说书《李柏文书》堪称最美,可与近代法帖和王羲之名篇对比欣赏。


《李柏文书》所使用的毛笔,大体与晋代国宝法帖——《平复帖》相同,笔腰甚为园健,故只要直按而下,顺势行笔,无需藏锋,起行自圆。


《李柏文书》书法风格生动,行笔方圆转折自如,略带隶书遗韵,又显露出行书潇洒的气脉特征,酷似书圣王羲之的早期书帖《姨母帖》。


汉化的“魏晋楼兰”神气的金乌,呆萌的蟾蜍,都是人们无比熟悉的形象,曾经频繁地出现在中原古代的砖雕壁画中。不过上图中的金乌和蟾蜍却出现在西域楼兰的彩棺上,棺木五面在白底上用黄、橘黄、草绿及褐黑色描绘铜钱纹及花卉纹,并以斜线分区,构成精美菱形图案(摄影/动脉影)


发现彩棺的墓葬属魏晋时期。和彩棺同时期楼兰文物还有上面这件衣服半袖绮衣,衣服上的结状装饰非常精美,也很特殊,而它与成都出土的一件东汉坐吹笙灰陶俑的服饰款式如出一辙(供图/尹楠/FOTOE)。

这些撞款捅衫的例子可以见证丝路强大的传播能力。上图为楼兰古城中采集到的汉晋料珠(摄影/刘玉生)



风过楼兰,生如昙花


塔里木盆地诸国权力的归属,在东汉年间变化不断,初由西部的莎车国掌控,到永平年间(58-75年),东汉政权在塔里木盆地东部的车师重设西域都护,后来在班超的努力下,汉廷都护治所曾迁至龟兹和疏勒。直到东汉末年朝廷自顾不暇,再无力控制西域。

就在这时,鄯善国逐渐崛起,开始了统一塔里木盆地东南诸国的霸业。《后汉书》和《魏略》都有记载,说自丝路南道至帕米尔高原以东,基本上两国为大,一为于阗,一为鄯善;说沿南道西行,且末、小宛、精绝、戎卢等国皆并属鄯善也。据林梅村教授的研究,鄯善统一塔里木盆地东南诸国后的人口总数,估计可达84579人。楼兰鄯善王朝一度进入鼎盛时代。然而令人疑惑的是,公元4世纪以后,它竟史不记载,传不列名,全然在历史中凋零。

按下鄯善不表,再看楼兰古城,在它的西北郊外5.6公里处,有一处残高约10米、台基宽约19米的高台,这处孤零零的夯土建筑是一座烽火台。有趣的是,它的建筑分为内外两层,内层夯土版筑,外层则用土块垒砌。这实际代表两个不同时期的遗迹——内为汉代建造,外为魏晋至唐代建造。

中原王朝了解西域的价值,也懂得沟通西域的办法,除了掌控西域众国之外,更加行之有效的,乃是设立据点,屯田戍守,为丝路提供军政保障,而楼兰更加首当其冲。楼兰古城外,至今星星点点矗立着多处烽火台,即是当年为此设立的军事遗迹,此外,孔雀河下游还在不断发现汉军屯垦的沟渠、堤防和兵营住宅,西汉古烽燧和亭的遗址。

1901年,赫定发现楼兰古城时,曾注意到城内有“三间木构土坯大房”,并在东面一间小屋中挖掘到纸文书35件,木简120件。其他人后续也掘获了更多纸文书和木简。它们大多记录着魏晋时期楼兰的纪实,从缴纳赋税到为丝路商旅提供护卫;从记录驻防的兵备到登记护照、民籍不一而足。原来,从东汉至魏晋时期,楼兰古城被作为汉王朝西域长史府驻地,继续着它举足轻重的地位。

英国人斯坦因曾在此地发现一枚魏晋时期的木简,上书“……今为住人买四千三百二十六匹”,可见当时楼兰古城依然承担着巨量的丝织品运转任务,并有“可观的人口和较为发达的农业经济”。考古学家还从出土的佉卢文解读出,楼兰人采用的度量衡是希腊制,由此推断楼兰必定与希腊罗马人有直接的贸易关系。在海上贸易时代到来之前,东西方的贸易往来少不了这条漫长的沙漠之路。

然而,一切都挡不住大自然沧海桑田的力量。唐时玄奘从印度取经归来,途经塔克拉玛干沙漠,他本想凭吊楼兰故地,但是塔里木盆地东部已然是这番景象:“从此东行,入大流沙。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时闻歌啸,或闻号哭,视听之间,况然不知所至……盖鬼魅之所致也。”而楼兰故地已成“城郭岿然,人烟断绝”的废墟。

也许是自然环境变化。由于塔里木河下游突然改道,造成孔雀河及罗布泊枯竭,加之人类活动破坏自然环境,最终导致楼兰地区的植被大面积死亡,土地严重沙漠化,不适于人类生存。

也许是政治经济中心转移。即,兴也丝路,亡也丝路。两晋以后,丝绸之路改走北道,中原在楼兰的屯兵垦田事业向北转移,楼兰转向衰落,最终被放弃。

虽然“楼兰”之名已是风尘断章,楼兰美女早成黄沙笑靥,但这座曾经的丝路岔口之城,却不该也不会被人遗忘。

楼兰后裔今何在

楼兰古国烟消云散,他的居民去了哪里?在罗布泊还未完全干涸之前,有一群依水而居的罗布人,以鱼为食,织野为衣,编芦为室,乘坐用胡杨木挖凿成独木小舟,他们被称为罗布人。有人猜测这些罗布泊最后的居民就是古楼兰人的后裔。上图为罗布人和他的“卡盆(独木舟)”。摄影/ 郭晓东


''''盐泽”再现

张骞说,楼兰国“临颜泽”,这个盐泽指的是罗布泊,它曾是楼兰人赖以生存的水源地,却因沧桑巨变而成为一片盐碱荒漠。而今,为了开发罗布泊的钾盐资源,人们在荒漠腹地浇灌出一小片光莹的盐泽,晶盐从地层深处涌出,也凝结起对楼兰的回忆。摄影/郝沛



文章转载自《中华遗产》杂志2018.3期“丝绸之路”《楼兰:丝路“生死结”》

撰文/甄明 堇青 摄影/李学亮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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