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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尹小林家谱馆:汇聚于湘,转归京华(上)

 真友书屋 2018-04-22

2018年年初,尹小林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听口气他十分兴奋。尹先生告诉我,他从湖南买到了一大批家谱,这批家谱已在运往北京的途中,大约明晚抵达。为此他想举行正式的交接仪式,希望我能参加这个交接会。闻其所言,我脱口而出地说了句:“是不是长沙何光岳的藏品?”他告诉我说,正是如此。


天下之事真可谓无巧不成书,这样的重要时刻,正有如前两年春晚中台湾魔术师刘谦的那句口头禅:“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我当然也想做这件契机之事的见证人,遗憾的是此刻我正在外地讲座无法返京见证奇迹。而尹先生则安慰我说,这倒也没关系,因为过一阵会对这批家谱进行整理,届时请我来看一看具体的情形。


我所喜欢的线装书


大概十天之后,苏州的马骥先生来京公干,他约我见面谈事,而恰巧这天尹小林也邀我前去看拆箱后的家谱。马骥也是爱书人士,我问他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看书,他说当然。于是我们约定了一个共同方便的地点,而后一同开车前往尹小林藏家谱之处。


我跟尹先生的相识,想来也有十几年的时间。大约是某次古籍拍卖会预展之时,杨成凯先生带一位年轻人同来看书,杨先生介绍说,这就是专搞数字出版的尹小林先生。杨先生是著名的目录版本学家,虽然他个人专藏词籍,然而他对各类典籍都有着深入的研究。而我在购买古籍之时,也多次向他请教意见。虽然杨先生对古书如此专精,可是他却对新事物也有着开放的胸怀。我所认识的老先生中,对计算机尤其是网络数据最为熟悉者,就是杨先生。而这天,他向我介绍说,自己常用的古籍数据库——《国学宝典》的制作人就是尹小林,同时他还介绍尹小林开办有国学网。虽然那个时段我对网络熟悉程度不高,但毕竟还是听闻过国学网在社会上颇有影响之事。


细看书名


以我的偏见,搞电子网络之人,对古书感兴趣者可谓少之又少,而尹小林却对两者都有兴趣。这让我好奇于他何以能将古典与现代科技融合为一体,而正由于这个好奇心,使我间接与他熟识了起来。关于他的事迹,随着交往的深入,我也了解到了一些细节,尤其是国学网跟南开大学打官司之事,让我听了也唏嘘不已。尹先生是北京国学时代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创始人,该公司是首都师范大学科技园的龙头企业。后来他邀请我到他公司参观,而该公司就处在首师大南侧的一栋写字楼内。


里面的情况


有意思之处乃是这家国学文化公司跟我的想象有不小的差距,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些年来尹小林在古籍拍卖会上或者古籍书店中买了不少线装书,因此我本能地将该公司想为:四壁书架,上面是满目琳琅的线装书。然而他的公司虽然装修得古色古香,有两面墙也的确有着顶天立地的书架,可是上面插架者则大多是现当代的精装与平装之本,当然也有几部线装书,然这些书却是仿真古籍。我忍不住向尹先生讲述了自己的想象,他说自己所买之书并不存放于此。即便如此也罢了,而我却看到这里的空间摆放着多个围棋台,而台上的棋盘和棋子都极其讲究。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云子”,而尹小林则向我讲述着棋盘所用的特殊木质。


原来他的公司在围棋界很有名气,该公司办有一年一届的“国学杯”全国业余围棋大赛。我对围棋略知一二,但未成想尹小林早已是围棋界很有名气的人物。他才能的多面令我叹服,而我也装模作样地用云子在那特殊木质的棋盘上比划了几下。这一瞬间,尹小林知道我对此是如此之外行,他立即纠正我手法上的不标准。


摆放整齐


大约过了两年,有一位记者对我进行了采访,这位记者告诉我,此篇采访发在南京的《都市文化报》国学专刊上,而此刊正是国学网负责组稿。由此而让我得知,尹小林还办有这样一份报纸。因为采访的缘故,我又成为了该刊的作者,到年底之时,被邀请到国学网共同参加作者年会。由此而让我了解到,尹小林所办公司在学术界有着广泛的影响力。然其为人低调谦和,他自己却绝少谈起。比如他的公司聘请到了许多位大家担任顾问,我所听闻者有汤一介、乐黛云、冯其庸、白化文、曹先擢、戴逸、饶宗颐、傅熹年、傅璇琮、庞朴等等。而这些大家均为各个领域的领军人物,同时尹小林的国学公司还参与了《儒藏》《中华大典》等大型古籍整理项目。就社会影响力而言,他所办的国学网在十多年前每日平均访问量就达到了50万人次,而本网所办的国学论坛注册会员也超过了十万名。


此后不久,首都师范大学成立了国学传播研究院,而尹小林任该院的常务副院长,承其美意他聘我为该院学术委员会委员。而我在此国学院的成立大会上,也由此而结识了多位著名的学者。


一一拆箱


虽然有着这样多的交往,然而尹小林何以买下何光岳的这批家谱,对于这件事,我在此前却没有听到一丁点的信息。


我对何光岳的这批家谱的归宿如此感兴趣,肯定有原因在,这段事仍然要从十几年前讲起。当时我到长沙办事,经过北大朱宪先生介绍,得以认识了湖南省图书馆古籍部主任寻霖先生。而后在参观了湖南省图书馆的古籍书库,我在库内看到了这里有湖南家谱专藏。与寻主任聊天时得知,湖南省社科院的何光岳先生在家谱收藏方面也很有成就。于是我从寻主任那里得到了何光岳的电话,在某天下午,我去电何先生向他作了自我介绍。然其在电话里问我藏有多少古籍,我谦虚地说出了一个数字,而何先生也谦虚地称他藏得也不多,只比我的所藏多两万册。看来,经过电话的盘问,他认为我有资格看他的所藏,于是邀请我第二天上午前往其家。


探宝


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一早长沙下起了大雪,据当地人称此场雪之大,在长沙历史上也数罕见。面对此况,我本想去电何光岳换一个时间。然觉得既然有了不容易的约定,我不想为此再节外生枝,于是冒雪前往,在漫天飞雪中来到了何光岳的府上。


何先生看上去有七十岁上下,人长得颇为精瘦,言谈之中比在电话里添加了许多的热情。他直率地称,昨天通过几个朋友了解了我的情况,知道我藏的线装书比他多,但他同时强调他的家谱肯定比我多。我觉得这样的比较有如小朋友在一起过家家,我也不知道成人玩这种游戏是应当谦虚还是继续趾高气扬。而我在浏览他的客厅时,果真见到四壁皆书。然其所见,则主要是当代印刷物。


整套的民国本


何光岳解释说,这是他的所用之书,而藏书则在另一个房间内,等一会儿他会带我去看。在其家内,他向我讲述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同时拿出了一些自己的著作,由此而让我了解到,他的学术着眼点主要集中于两类,一是湖湘文化,二是姓氏文化。从后者让我了解到了,他搜集家谱的真实原因。


何光岳的言谈举止有着西方人的直率,他介绍自己的事迹之时,没有着中国式的自贬。他给我翻看了几册《何光岳研究》,由此而让我得知,当地还有一个何光岳研究会,而此书就是该会的会刊。从会刊中让我得知,何光岳有那么多的头衔在,而他在姓氏研究方面也出版了多部专著。


工具书


但是,那天在何光岳家看书我却难以全神贯注,这并不因为在此看到的都是平装书,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漫天的大雪。因为长沙当地没有暖气,而我所穿衣物又有些单薄,故我在何家冻得瑟瑟发抖。何光岳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命妻子拿来了一台取暖设备。这是一台热吹风机,然其体积之小让我有些意外,从外观看,这台取暖设备仅有微波炉的三分之一大,看上去像是最小号的烤面包片机。何光岳将此设备放在我的脚下,因为他注意到因为道路的泥泞,我所穿的鞋已基本湿透。可是这台设备吹出的微风,过了十几分钟也没能让我这双臭脚感到一丝暖意。我只能收紧全身萎缩在木沙发上,何光岳很体贴地又请其妻打开所有的窗户,他说外面比屋里要暖和。此时的雪越下越大,虽然赶不上李白所说的“燕山雪花大如席”,但是长沙的雪片大如铜钱却丝毫不夸张。在这漫天飞雪之时窗户大敞,我实在受不了南方人的奇特取暖方式,只好提出要去看他的家谱。


何光岳带我出门,穿过了两排楼,进入了另一栋宿舍楼内。打开房门,里面果真四壁全是线装家谱,虽然这里也冷若冰窟,但看到线装书的兴奋还是能让我僵硬的双手变得灵动起来。而我所见这些家谱几乎全部是湖南谱,地域性之强在这里体现得最为明显。其实论市场价值而言,近二十余年来,世面上出现的家谱数量最多者就是湖南谱。为何湖南谱流传最多?其中原因我至今未找到满意的答案。但正是因为数量多,使得湖南谱的价格一直比安徽谱和江苏谱要低。其实在此前的一天,我在湖南古玩市场中遇到了一位专卖家谱者,我问某谱的售价,此人告诉我:“三毛钱一册。”这个价格令我难以至信,我想将这些谱全部买下,没想到算钱时却让我出了个大笑话。原来此人的报价有如黑话,按他的说法这是业内人的行话,因为一毛钱代表十块钱。但即使如此,我也觉得这样的家谱价格远低于其他之处。然而售谱者很坦陈,他说这只是残谱的价格,而全谱要高于此价。


细研文字


买书当然要买全本,于是此人立即收摊带我前往其家,我在其家中看到了大量的家谱,而同样都是湖南谱。如果批量买,其售价也比“三毛钱”贵不了多少,同时此人告诉我,何光岳所买之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他所提供者。故而,当我看到何光岳所藏之谱,立即有一种熟识之感,因为这些谱与那位售谱者家中有着面貌上的相似。那位售谱者告诉我何光岳买谱压价很厉害,而价格稍贵的早期谱他只买残本。故而,我在何家的书架上果真翻看到不少的残谱。


然而何光岳对自己所藏之谱颇为自傲,他告诉我自己是国内藏家谱最多之人。而更为重要者,他搜集了不少稀见姓氏之谱,这些家谱对他研究中国姓氏文化提供了很重要的资料。何光岳同时告诉我,他所藏之谱受到了当地有关部门的重视,为此省社科院特意在院中给他划拨了一块地准备盖起一座何光岳藏书楼。何先生称,这座楼估计两年后就能建成,他邀请我等楼建成之后再次来参观。


能够由公家拨地建造私人的藏书楼,以我的经验,这件事很不容易办成。然而几年之后,何光岳给我来电话,他告诉我书楼已建成,自己的藏品也安顿完毕,欢迎我来参观。他的所言,让我由衷佩服其能量之大。我自己努力多年,也未能实现这样的梦想,而何光岳说到做到,竟然能够在社科院的院中建起书楼。我在向其表示祝贺的同时,也称下次去长沙时一定参观他的书楼。



研制出的机器人


因为各种原因,我有一段再未前往长沙。后来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派沈乃文先生和我前往湖南省图书馆,因为湖南馆申报的《第四批珍贵古籍名录》中有几部书需要进行核实。在这里我又一次见到了寻霖主任,在聊天时,我们当然又提到了何光岳,而寻主任告诉我,此前不久何光岳先生去世了。这个消息令我大感意外,因为此次前往长沙,我本想抽空前去看看何光岳藏书楼。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于是我问寻霖,可否通过他找到何家后人,以便能够参观该书楼。寻主任告诉我,其实湖南省馆曾想买下这些家谱,并且派人进行了仔细地核查。然而由于湖南馆原本藏家谱的数量就很大,故核查之后发觉何光岳所藏与省馆所藏有一定的重复,故省馆只想买下未备之本。而何光岳则坚持整批出让,故而该事未曾谈成。也由于这个缘固,再次参观藏书楼变得颇不容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让我大为后悔自己来得太晚。以我的经验,一旦书主故去,再找后人看书则变得十分困难,而寻霖的所言也印证了我的判断。


事情已经过了几年,虽然我时不时地就想起何光岳藏书的归属,偶尔也会听到有些机构想将此买下,其最终结果都是不了了之。但无论如何,我却没有想到这批家谱竟然到了尹小林这里,因为此前我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由此也印证了尹先生做事谨严慎行,他直到这批家谱落入袋中才邀我前往一看。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前往观之。当然,家谱我已经早在十几年前看过,而此次前来,更重要的目的则是想听听这些家谱如何到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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