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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西土匪探秘之三:焚香结拜称兄弟 不向桃园向绿林

 dongchang 2018-04-29


在豫西,小股土匪结伙,称为“孤庄”,“孤庄”时供奉关羽牌位;大股土匪成立,称为“起杆”,设坛盟誓,大小首领排座次;个人或小集团投奔匪帮称“入伙”。“孤庄”和“起杆”之后,匪帮内部要进行“滤杆”,筛选人才,整合队伍,进行角色分工。


11月27日,我在嵩县德亭乡采访时,问起土匪的落草方式,当地人举例说明,提到了巨匪憨玉琨。憨玉琨是中国近代史上“胡憨大战”的主角之一,著名军阀。当年他落草,见面礼是“投名状”——提了一颗人头来入伙。


一个人来入伙,是落草中最简单的一种,不举行大的仪式。你在社会上混,走投无路了,或者要报仇,或者想发财,一咬牙就投了匪帮了。此属趁汤泡馍,抱别人的老杆,所以要受一点刁难——去!先掂个人头来再说!



憨玉琨1888年出生于嵩县德亭乡上蛮峪村,幼年家贫,稍长为富户放牛。1909年,邻村富户郭八仙家遭劫,怀疑是憨玉琨的大哥憨同生所为。同生遂被县衙抓去,装入木笼,游街示众,被判死刑。


临刑前,同生对二弟玉琨说:“郭八仙家被抢,真不是我干的!我冤枉!我死之后,二弟一定要替我报仇!”憨玉琨一言不发,站在刑场上看哥哥引颈受刀。当夜他便投奔盘踞在大章乡的绿林首领关金钟。关金钟却说:“未穿西衣者不收!”拒绝他入伙。


所谓“未穿西衣”,乃豫西绿林黑话,意思是“还没杀过人”。憨玉琨二话不说,扭头便回,趁杨子沟唱夜戏,带刀前往,见郭八仙在台前看戏,伺机动手,但人太多,无法下手。郭八仙看完戏,回村行至老阴崖,憨玉琨突然跃出,杀死郭八仙,割掉其头颅,重投关金钟。关金钟这才收他为匪。


这等情形,与豹子头林冲落草颇为相似。豫西的“匪杆”,对零星入伙者,都要让你杀个人、打次劫,留下案底,使你成为官府通缉的犯人。这样,你才会死心当土匪。否则,匪徒视你为“外人”,怎能染在一起?


但也有特例。若你天生是“匪料”,能打能冲,早有“威名”,你来入伙,不但不为难你,还好吃好喝,为你接风。洛宁著名匪首李其芳入伙,就是这等情形。此人是豫西著名趟将,杀过恶霸,也祸害过百姓。打过国民党,也打过小日本,还拿下过洛宁县城。不过直到今日,人们还是不明白他当初为啥要突然杀人。


有人记述了事件的全过程:1923年春,李其芳19岁,和几个伙伴在村后砍柴,路遇一个外乡人。那人骑着马,腰里别着手枪,肩上挎着长枪,沿着涧河边走。李其芳和几个伙伴先是好奇地跟着那人走,那人也不曾在意。到一拐弯处,李其芳突然抡起扁担,将那人打翻马下,接着抽出斧头,三五斧就要了他的命,整个过程就像一个职业杀手在杀人。突然的暴力,吓跑了几个砍柴伙伴。李其芳却不慌不忙,牵着马,挎起枪,没事儿一样回村了。他家虽不富裕,但有房有田,衣食无忧,远远不到非做刀客才能活命的地步。


那他为啥要这样干呢?匪夷所思。在正常人看来,这简直是神经错乱,但几股土匪听说后,都夸他有胆量,并放出话来——如果他来入伙,迎十里地!不久,此人果然被一股匪帮“隆重”接纳。


这种单枪匹马的入伙方式,虽然动静不大,但往往事涉另类,富有传奇,是土匪入伙方式中最具个性的一种。



“孤庄”,是指数人、数十人“拉杆子”时举行的仪式。“孤庄”时,供奉关羽牌位,牌位前陈设蜡烛,桌子上摆上了子弹的手枪。准备结伙的众人,按年龄或地位排列。仪式开始,众人磕头,口里念:“关爷在上,弟子某某在下,今晚'孤庄’,我等之人,结为兄弟。从此以后,互相扶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三心二意,上前线炮打穿心而过,五狗分尸,不得好死。”


念毕朝关羽牌位三叩首,仍旧站在原位。然后由匪首宣布仪式完成,至此,这帮人便是兄弟了,一小股土匪队伍就形成了。至于为啥要敬关公,是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讲义气,共生死。但他们不明白:人家“桃园三结义”,有一个“共扶汉室”的序言。而他们“孤庄”,却藏着“有枪就是草头王”的用心。


一般土匪“孤庄”,往往悄悄举行,不愿声张,而有些土匪“孤庄”,竟敢堂而皇之进入关庙。清末伊川巨匪张黑子,就曾在关林庙焚香纳匪徒。上世纪20年代,关林庙围墙坍塌,一片荒芜,不时有人来这里“孤庄”。


匪徒以结拜兄弟为纽带,强调生死与共,违者横死,这是观念上的约束。匪首则靠自己的独特魅力慑服匪众,他胆识过人,武艺高强,勇猛善战,匪众在其手下有安全感。清末王天纵威震豫西绿林,首先是枪法准,其次是眼光远大,从“土匪起家”到“反清起义”,引来了多股匪帮追随。灵宝土匪头子李凤麟枪法更准,隔着一道沟,一枪就能把烟头打灭,不伤吸烟人的胡子。


成立匪帮,最张扬的是“起杆”,这是大型结伙仪式。会道门转型时往往爱搞这个,他们本来人员就多,一旦摇身变为匪帮,便大张旗鼓,起杆起事,并不遮掩;军队打了败仗,残部变兵为匪,也会明目张胆地“起杆”;小股土匪遭官军围剿,不得不“合杆”时,也会集合起来“大起杆”,组成新的大匪帮。当年王天纵为匪之前,早有张黑子、张治公、关金钟等多股匪帮存在,但王天纵初出茅庐,一炮走红,颇具个人魅力,众匪纷纷追随,甘愿推其为总杆首。结果“杨山十兄弟”来了个”大起杆”,总人数达到了近千人。



“起杆”以后,还要“滤杆”。


所谓“滤杆”,是对匪徒进行分工,包括两方面:一是过滤并掌握匪徒的各自特点,量才使用;二是确立各匪众的地位,上下有序,分出等级。但“滤杆”往往和“滤叶子”(折磨肉票)一样,非常残酷,新来匪徒和窝囊匪徒要受到刁难和排挤。


小匪帮组织结构简单,三五十人,只设正副首领各一人,其余皆称兄弟。但匪首得有绝活在手,譬如“十步装枪”,把拆散的枪零件装在口袋里,边走边装,十步装完,子弹上膛,把枪打响。


上千人的大匪帮,推一位最有胆识的为“大头领”,称为“总杆首”或“总驾杆”,统领数杆匪帮,对内有发号施令和生杀予夺大权,对外代表匪帮接洽一切事务。王天纵就是这样的总杆首。总杆首下面是二头领,称为“杆首”,“杨山十兄弟”中的关金钟、柴云升、憨玉琨等,都是这样的杆首,他们都须听从王天纵的调遣。只是在研究匪帮前途的会议上,众杆首才可各抒己见,讨论下一步的走向。


总杆首死亡,杆首中的突出者可以接任,但须竞争上岗,拼的是实力,枪多人多者出头。但总杆首和杆首之间,关系很不稳定,虽在“合杆”时发过誓,互称兄弟。但相互提防,一旦情况有变,杆首就会率领原班人马离开,或将总杆首杀死。而总杆首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也会随时除掉杆首。当年王天纵杀关金钟,是总杆首杀杆首。而“老洋人”(张庆)的被杀,则是杆首杀总杆首。


所以匪首生活如履薄冰,很怕内部生变。匪首死于官军围剿的少,死于兄弟手中的多。他们始终离不开贴身保镖,但保镖保不准也要害他。


杆首之下便是匪众,三六九等,各司其职。其中“作战参谋”地位最高,称为“军师”或“师爷”,可参加匪首机密会议,出谋划策。此职多由落魄文人担任,有的是被强行抓来的秀才,他不必亲冒枪刀箭矢,但须懂风水、会占卜、善算命,谙熟谶纬之学,匪帮出外劫掠,都由“师爷”选定最佳方向。匪徒迷路,也要靠他的“搬八门”功夫指示前进路线。


匪徒中的“字匠”,也叫“白扇”,负责文字工作,实际上是“秘书”,平时为匪徒们写家书、绑票时书写恐吓信。匪帮中掌管银钱的出纳,称为“账架”,亦曰“水箱”。负责粮草后勤的叫“粮台”,有权力,但忙碌,王天纵盘踞杨山时,他的弟弟王天佑就是“粮台”。每遇新匪入伙,“粮台”都得重复这样的话:“我们在外面追风走尘,不易呀!啃窝(吃饭)时别挑肥拣瘦的。东西少了大伙儿分着吃,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好生学着点!”


匪帮中的神枪手称“炮头”,枪法精准,百发百中。这些人打枪左右开弓,空中打飞钱,夜间打香头,都不含糊。平日无事,在墙上插一株秫杆,离百步远打枪。打上了,往后挪,挪到一里地远了,还能打得上,就可称为“炮头”。打飞禽的时候,一枪击落,说打鸟头,不打鸟脖。打小麻雀,一枪出去,打碎了不行,要留完整尸体。


匪帮中的侦察兵叫“踏线”、又称“走线”,都是机灵鬼,头脑敏捷,随机应变,刺探官军动向,踩点富户庭院,向匪帮提供准确情报。


绑架来的肉票,由专房关押,称“秧子房”,久而久之,这些看管“秧子房”的土匪,也被称作“秧子房”。这种人心狠、心细,他们看准肉票的弱点,折磨肉票催家人送赎金。有时匪帮被官军追剿,需要转移,肉票们被绑在马背上,日夜行走,臀部和大腿内侧被磨烂,创口生出蛆虫。“秧子房”既怕肉票死,又嫌肉票麻烦,不舍得用药,就用火来烤,烤得蛆虫掉下来一部分,钻进去一部分,疼得肉票哭爹喊娘。


匪帮放哨,往往布置两道防线。第一道哨兵叫“巡冷子”,任务是发现敌情,鸣枪报警。第二道防线布置十几个哨兵,称为“拒捕”,亦称“坎手”,个个精壮敏捷,善打善拼,任务是舍命阻敌,掩护主力撤退。


调查富户财产和家中人口的暗匪,叫“插签”,平时貌似良民,安插在乡镇村寨,其实是“在编”的匪徒,负责搜集抢劫对象的全部信息。另外还有“花舌子”,是土匪的联络员。土匪把肉票抓走后,“花舌子”送信给肉票家人,传达勒索的价钱。“花舌子”都有好口才,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把杀人恶魔说成仁义君子。他们明处是百姓,暗中是土匪,但被绑票者却离不开这些“中间人”。


匪帮中还有督战人员、掌管枪械人员,种种职司,无不兼备。除了严密的组织形式外,为防止内讧和反水,匪帮还制定了严格的匪规,形成各种禁忌。违反纪律或犯了忌讳的,不是被打,就是被杀,情状惨烈,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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