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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由前吉卜力工作室核心制作员工米林宏昌执导的电影《玛丽与魔女之花》正式登陆国内大荧幕。
虽然《玛丽与魔女之花》改编自英国女作家玛丽·斯图沃特（Mary Stewart）1971 年发表的儿童文学《小扫帚》，不过看到似曾相识的黑猫、扫帚、挎着斜挎包的少女，不由让人想起宫崎骏导演的《魔女宅急便》。而人物造型之外，电影的画风、色彩表现、分镜设定等等，都能轻易看出米林宏昌导演身上浓浓的、由吉卜力工作室刻下的痕迹。
毕竟导演米林宏昌也好，制片人西村义明也好，都可以说是吉卜力训练、培养出来的精英。在电影的字幕中，专门有一幕致谢是留给吉卜力工作室三巨头的：
联想到就在不久前，高畑勋先生与世长辞，这一行致谢更是让人泪崩。
漫画版的米林宏昌和西村义明，严肃脸…… 米林宏昌 1996 年进入吉卜力工作，一开始是以动画师的身份参与吉卜力的电影制作。在宫崎骏执导的《千与千寻》《哈尔的移动城堡》《悬崖上的金鱼公主》等作品中，米林都有担任原画的重要工作。吉卜力制作人铃木敏夫甚至“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检查”米林的画，“手把手地教他”修改分镜。 经过长期的“残酷”锻炼后，积累了丰富经验的米林宏昌得到了自己的机会，他被吉卜力制作人铃木敏夫看中，点名由他执导《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有趣的是，铃木敏夫在后来的采访中讲到，虽然他和宫崎骏都看出米林宏昌身上出众的才能，但在公开场合他们甚少褒奖这些年轻人，铃木敏夫甚至曾在公开采访中“吐槽”米林“这小子连分镜都不会画，这可怎么办啊？”。 那么，严格甚至不近人情的宫崎骏和铃木敏夫和米林宏昌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往事呢？米林宏昌又是怎样以自己的努力，在以工作压力大著称的吉卜力坚持了下来，并最终成大器呢？
一脸严肃的宫崎骏：我可是宁愿在工作中死去的男人！ 要在吉卜力干下去，就得豁出命！
与大家分享摘自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吉卜力制作人铃木敏夫先生访谈录《吉卜力的风》中片段。其中铃木敏夫透露了当年发生在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导演米林宏昌身上的故事，让我们一起感受下在吉卜力工作会感受到的那种巨大的压力。以下摘自《吉卜力的风》之《崭新的吉卜力诞生了》。 你有没有被这些吉卜力人的超级敬业和专业精神所震撼呢？ 赠 书 欢迎在文末发表评论 二十四小时内点赞数最高的 10位读者 将获得上海译文送出的 《吉卜力的风》一本 寄书日期：五月中下旬 崭新的吉卜力诞生了 文｜铃木敏夫译｜黄文娟 摘自｜《吉卜力的风》 有删节 - 声明：如需转载先请私信联系- ——《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这部精彩的作品完成了。 铃木：谢谢。 ——我觉得这世上最高兴的人应该是铃木先生吧。 铃木：这部作品真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没想到它的完成度那么高，也没想到麻吕（米林宏昌昵称）能做到这种程度。 ——听说这（推荐米林宏昌）不是铃木先生经过了大量的调查，在自己心中辗转反侧深思熟虑的结果，其实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铃木：没错，真的就是一时兴起。 ——“你能做导演吗？”这种话真的一次都没问过他？ 铃木：一次都没问过。何止没问过，这家伙进公司十几年了，我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麻吕也吓了一跳。明明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笑）总之就是宫崎骏决定策划《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设定考虑好了，剧本也写好了，但是导演还没定下来。这件事我一筹莫展，宫崎骏也很烦恼。那时候他问我：“铃木，导演找得怎么样了？”咦？怎么突然把我当作公司的负责人来对待了？（笑） ——哈哈哈哈哈。 铃木：我脑内一闪而过的就是麻吕。硬要说理由的话，他作为动画人很有能力，乐于照顾后辈，同时又深受前辈们的喜爱……这些我都知道。因为画画得好让人羡慕，所以大家都对他很好。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也不是唯一的人选，别人只是没他做得这么出色而已。所以当我提出麻吕的名字时，最震惊的是宫先生。 据我推测，宫先生打算下次自己拍电影的时候让麻吕做他的左右手。我在提出麻吕的时候，他的表情真的是非常纠结。如果在这里让麻吕做了导演，那自己的计划中就会出现人才的空缺。所以在我说“麻吕”的时候，他无力地“哼”了一声，露出困惑的表情问我：“你什么时候开始打他的主意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 铃木：都到这一步了我就豁出去了，说：“两三年前吧。” ——铃木先生真是天才啊。 铃木：哪里。我觉得如果他是经常在我身边的人，我反而看不透。麻吕这个人啊，一到中午经常能看到他跟太太手牵手在附近散步。（笑）一般这种情况，被人看到了会放开手吧？但是麻吕不会放手哦，脸皮有多厚我算是知道了。另外，画画得好我之前就知道，而且这个人的风评也不错，说明他是个德行不错的人。当然光凭这些也不能说明他能胜任导演。再说他跟太太经常在公司一起吃午饭跟做导演一点关系都没有。
米林宏昌（ 1973 年 - ），日本动画师和动画导演 ——不过采访麻吕先生时，他却说：“我没法做导演，因为我不具备做导演的思想觉悟等导演应该具备的东西。”这是真的吗？ 铃木：真的。宫先生叫他过来跟他说“麻吕，这是下一次的企划案，你来做导演”的时候，他没有回答……产生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来仔细想想，我觉得他还是想做导演的，因为他没有轻易地回答行还是不行，过了半天才带着沉重的语气开口。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结果他说：“导演要有自己的主张和思想性。”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感叹：他两周都没给我答复。把原作交给他后两个礼拜他都没作任何答复！一般人给了原作马上就会看吧。然后会决定做还是不做吧？可是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步调。第二天的早上宫先生问他看了吗，他说还没有（笑）；下午就变成我去问了，连着几天都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看得这么慢啊。“因为我讨厌看书啊。”他居然这么回答。（笑） ——哈哈哈哈哈。 铃木：他说给他两周的时间考虑。两周后我把他叫过来问：“麻吕，考虑得怎么样了？”他回答：“如果没其他人做的话我就做吧。”而且还态度很强硬地表示：“结束后请让我回去继续做动画人。”这才同意开始做。（笑）那时候其实只要他肯答应做，让我说什么都行。所以我回答他：“嗯，做完就让你回去。”（笑） ——（笑）哎呀，吉卜力新的天才诞生了，我觉得这是件普天同庆的大事。不过反过来想，如果没有新的天才诞生吉卜力会变成什么样呢？这是件值得深思的事。关于这一点，铃木先生想必一直在考虑吧？ 铃木：哪里。如果发掘不到新的天才就不做了呗，实际上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不过最近稍微有了点欲望。（笑） ——宫崎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宫崎先生说：“哎呀，涉谷先生啊，铃木先生总在考虑到什么时候就不干了。” 铃木：是的，是的。 ——我当时回答宫崎先生说：“我觉得这是铃木先生给自己找的借口。《阿莉埃蒂》公开上映后他会改变想法的。”我觉得铃木先生可能是考虑，在能付得起员工退职金的阶段就必须关闭公司。 铃木：这件事啊，跟你说的有点出入。我从当初开公司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关门的事。不过呢，做着做着就持续做下来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做了二十六年。我之前有个小小的心愿：既然这样不如开到三十年左右吧。就在这时候麻吕横空出世了。不过我也没想过今后吉卜力就能安泰，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第二部作品会怎么样。 ——他的横空出世对您的影响也很大吧？ 铃木：嗯。那一瞬间内心充满了喜悦，不过现在这股高兴劲儿已经过去了。 ——（笑）已经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铃木：已经过去了的意思是，真正觉得高兴是在实际制作的时候。这次我全程跟着他，看着他画分镜，一直在他身边像个编辑一样督促他，那时候真的很高兴。怎么说呢，这家伙果然是有个才华的人（笑），能碰到有才华的年轻人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不过麻吕这家伙是个非常细致周到的人，他在画分镜的时候，明明是电影的分镜却画得像说明书一样。 他的故事分镜都是按顺序排列的，这样就变得很无趣。（笑）我说：“你画的这是什么？电影不能这样平铺直叙，如果让人觉得无趣就没意义了。”他就问我：“那要怎么画？” ——哈哈哈哈哈。 铃木：我实在没办法，就教他哪里需要简化。第二天，他把重新画过的内容拿过来给我看，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说：“就是这个，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结果第三天，他又拿给我跟第一天一模一样的东西。我问：“你怎么又倒回去了？”（笑）就这样一直反反复复的。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跟他聊天的时候，我说：“麻吕啊，事到如今我才问你，为什么刚开始画的不是现在的这种分镜？当初的做法真的感觉好累。”结果他说，他在为宫先生画原画的时候就是被这么要求的，我听了吓一跳。换句话说，是宫崎骏要求他这么做的，让他按照顺序来画。他有很多问题都被宫先生指出过。我一听，就明白这个人在干什么了，他只有把握好最基本的东西后才能画出想画的东西。你明白吗？他是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
——说起来《阿莉埃蒂》不就是这样的一部电影吗？ 铃木：至今为止，我从没看到过这么干的人。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像他这样一步步地积累下来，到后来才能肯定就像井喷一样地爆发出来吧，感觉好爽。但麻吕不是那种类型的人。 铃木：才没有那么抽象。我看了他画完的分镜，有台词和没台词的分镜完全不同。简单地说，有台词的分镜因为有话框作画比较简单，而没有台词的画面就很有看头。就这样分镜时而简单时而复杂，我中途忍不住问他：“我说麻吕啊，你这是在制造快慢的节奏感吗？” 他回答说：“不是的，因为没时间了。”（笑） 一生一次的出道作品，一般人谁会考虑这种事啊！（笑） ——不是很了不起吗？ 铃木：我真的很惊讶，所以我在那时候对他说：“麻吕啊，你别在那儿抠细节了。出道作就是要留点破绽，一定要有破绽。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做，而且只能这么做。因为只有能退能进的家伙，下次才能继续做出有意思的作品。”他嘴上回答说“是”，结果还是照着自己的步调来。 ——果然是不会轻易动摇的人啊。 铃木：在此之前，说实话吉卜力才华横溢的新人导演有的是，不过大多在第一周、第二周，就因十二指肠溃疡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病住院了。 ——怎么会这样啊？（笑） 铃木：……受到来自宫崎骏的压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您把我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铃木：宫崎骏这个人啊，存在本身就会给人压力。也不能说是存在，就像刚才我说的，他会不停地追问“看过了吗？！”你刚开始做他马上就会过来看。 所以在画分镜的时候，我把麻吕关在了某处。有人问我：“麻吕的分镜画得怎么样了？”“反正只能靠他自己了。”“宫先生的审查呢？”“希望他别干涉。”（笑）我其实是在说给宫先生听，于是宫先生回答道：“好吧！这次我绝不出手干涉！”很酷吧，宫崎骏亲口说的！鬼才相信。
铃木敏夫和宫崎骏，鬼马二人组 ——哈哈哈哈哈。 铃木：我对麻吕说：“麻吕，你就在那个地方工作吧，不用来公司了。”结果第二天就天下大乱了，宫先生大叫着：“麻吕去哪儿了？！” 他把跟麻吕关系好的人一个个地叫过去，问他们：“麻吕现在在哪儿？！”（笑）大家死都不松口。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宫先生介入就完了。 宫先生也来过我这里。他四处找也没找到，没办法了跑来问我：“铃木，你把麻吕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说：“没错，我就是把他关起来了，这样才能集中精神。”他哼了一声之后就不响了。结果接下来他竟然说：“铃木你也不应该跟他多接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铃木：他说：“既然我都不插手了，铃木你也应该这样！”我说：“我觉得这是两回事，因为我是制片人。”结果他说：“不行！难得麻吕有想做片子的意思，铃木你一旦插手就会搞砸了！”（笑）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 他到处去找我关麻吕的地方，这件事他一次都没跟我提过。他真的是每天每天都非常执著地调查麻吕在哪儿，但是大家也都没松口，觉得这是为了麻吕好。 这是事实。（笑）而且他只要听闻谁去见过麻吕，就立刻跑过来问：“怎么样？”（笑） 在公司准备开始制作《阿莉埃蒂》的时候，他提出（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的短篇动画要自己来做。之前美术馆用的短篇，他都是做到一定的程度就交给其他人去做，但这次他要全部自己做。我想，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公司二楼有个可以画画的地方，他要在那儿弄个员工办公室，还说每天要在那里画画。（笑）我去看了一下，他把自己的位置安排在可以看到麻吕的地方（笑），这就是所谓的监视吧。 ——（笑） 铃木：做到这种地步再怎么说也有点过分了。于是麻吕问我：“宫崎先生会一直待在那里吗？” 真是让人头疼。后来高畑勋的新作不是也要开始动工了吗，这次我打算在《阿莉埃蒂》的制作过程中就着手准备。谈到场地的问题时，我想将公司的三楼挪出来做工作室。听到这话后宫先生说：“不行！”我问为什么，他说：“阿朴（高畑勋的昵称）也要在二楼做。”
阿朴…… ——哈哈哈哈哈哈。 铃木：这就变成了《阿莉埃蒂》工作组，在高畑勋和宫崎骏的守护下进行。 ——这局面也太凄凉了。（笑） 铃木：这已经不是麻吕能忍受的范围内了。能在这种环境下做事的人，神经要有多粗啊。 ——一般人还真是承受不了。 铃木：所以，我最初的两个月才把麻吕关在房间里与世隔绝。最近他也说：“如果没有那段时间做不到这种程度。”听到他这么说我很高兴。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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