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不仅在清代属“贱民”,在很多时代都属“贱民”。
这里涉及传统政治体系中的官吏矛盾。
柳宗元曾说,“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自隋代以后,政府官员多从科举出,虽唐代尚有比较明显的贵族特色,世家大族有不经科举入仕的可能,到了宋代,宰辅必从科举出,恩荫官很难超三代。从宋代到清代末期,历代高级官员出身看,超70%来自科举,可见古代中国官员选拔体制相对开放,基本做到了官无封建。
启蒙时期的伟大思想家伏尔泰曾称古代中国的政治是“虚君共和”,认为中国是由明智的官员管理的国家,当然,这是为了表达对当时法国专制制度不满而做的、不切实际的论述,但伏尔泰说:是的,中国确实有皇帝,但他们的官员却不是世袭的啊。这话在西方产生很大影响,后来西方在建设现代文官体制时,曾参照了中国的科举经验。
然而,古代中国科举是一种脱离实务的考试,学子没有实际工作经验,醉心于古代经典的解读,通过半宗教化的道德修炼与繁琐的文字训练,才有可能通过考试,成为官员。而这种官员大多不具备实际工作能力,所以在科举成功后,吏部往往要重新培训和考试,以使他们熟悉基本的法律常识和公文写作水平,但科举成功者未来有职位蹿升的可能,吏部也不敢得罪,所以这种培训与考试往往流于形式。
以后采取了翰林院的制度,科举后再进行朝考,成绩好的人成为庶吉士,留翰林院给皇帝当秘书,从而学习政治经验。明清时期,非勋贵后代能入内阁者,基本都来自庶吉士。而其他人员则分各部见习,达到一定水平后,3-5年可以转授官职。
这样的官员虽然道德尚可、有中央工作经验,但不熟悉地方实务,加上起点比较高,已无可能再去学习具体操作,所以一旦到地方任官,往往被当地老吏把持。
在传统政治管理中,吏不属于正式编制,国家亦无预算,最多管一顿午饭,收入完全靠自谋。传统县衙经费不够,必须要搞多种经营,否则难以维持,更无法从地方收税,而税收不上来,官也就当不下去,在这种牵扯下,地方官不得不依靠老吏创收。
吏创收的办法以收取门规、杂捐等为主,不仅加重百姓负担,还妨害了司法公平等,而且比较麻烦的是,官员必须在异地就职,到年头就必须调走,以防形成地方势力,而吏则不同,他们多是本地人,盘根错节,与当地劣绅相勾结,能量极大。一旦官员与老吏发生纠纷,老吏可以立刻让当地政府停转,甚至引发民变。
从根本上说,吏不符合皇帝的根本利益,但没有吏,皇权就会被架空,根本无法延伸到基层,所以明知民与官都反感吏,却又不能不依靠吏。
从历史上看,吏的能量是惊人的,刘邦、宋江等都来自吏,他们借口百姓利益,对原有管理造成了巨大震荡,所以皇权对吏非常警惕,清代有明令,各部的吏不允许使用5年以上,每年必须通报吏的名字。但各部阳奉阴违,不过是换个名字申报而已,毕竟老吏比较熟悉业务,换掉了,部门利益受损。
应该说,吏并不是天生就坏,但职业上没有发展空间,且必须食腐才能生存,必然造成人性堕落,他们是非人道制度的牺牲品,并被这个制度所鄙视。
清代明确规定,凡当小吏,三代不许科举,但执行起来并不严格,比如清代最后一位状元刘春霖,他的爷爷就是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