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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临学米芾书法的经验2

 步云社 2018-05-02

此外,从晚明以降许多书画著录书中如《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三编》、清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裴景福《壮陶阁书画录》以及当代人编集的《中国古代书画图目》、《中国书画全书》等,又能寻得不少。故粗略估计,董氏论米题跋,当在百条左右,可见其于米老之重视程度。高度重视,也就意味着董氏所受米老沾溉与影响之深。

综观董氏论书,当然也包括论米,看似蜻蜓点水,散漫无序,实则均非空泛之谈,而是在在皆同他自身书法砺炼紧密结合的。

今就董氏论米材料略加梳理,撮其精要,乃得以下认识——董氏既目米书“直夺晋人之神”,当属继承“二王”风范最为纯正一派,这固同董氏学书之师承渊源非常合辙。此其一。其二,在取法途径与学书办法上,董氏很好地借鉴了米老的成功经验。这一成功经验的核心所在,就是不论临习古帖还是创作,均要“得势”,或谓“以势为主”。

先引《海岳名言》一段米老的夫子自道:

……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米老至中年,遍临锺、王以降诸家墨迹,下过极深的“集古字”的功夫,《宋史·本传》说他“特精于翰墨,沉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画山水人物,自名一家,尤工临移,至乱真不可辨。”虽然指的是临移古画至于乱真,其实他临摹前人书迹亦能极肖似。如传世王献之《中秋帖》,即有学者考订为米老所临。然而倘若仅止于此,便不是书法史上真正的米元章了。

恰在中年时,发生了一件决定米书命运的事情,那就是米芾前辈人——吴越王钱俶族孙钱勰(字穆父),看到他的字,对他提出批评,言内言外总的意思是说,不可仅以集古字为能事,要(读平声)须“得势”,方能真正登上书法之殿堂。穆父的点拨,使元章大悟,以后的情况自然就大不一样了。

董氏题跋中,结合自己临帖、创作或品鉴前人作品,亦反复提到米老的这段轶事:

《容台别集》卷二一条云:

……米元章为集古字,已为钱穆父所诃,云须得势,自此大进。……

同卷另一条又提到:

……襄阳少时不能自立家,专事摹帖,人谓之“集古字”,已有规之者,曰:“须得势乃传。”正谓此。因书《舞鹤赋》及之。

还有一条,即前边所引《题米书》,中间一段话为:

……(米元章)少壮未能立家,一一规模古帖,及钱穆父诃其刻画太甚,当以势为主,乃大悟,脱尽本家笔,自出机轴。如禅家悟后,拆肉还母,拆骨还父,呵佛骂祖,面目非故。虽苏、黄相见,不无气慑。晚年自言,无一点右军俗气,良有以也。……

此外,董氏题跋中提及“得势”或“以势为主”者,尚有多处,不一一列举了。

那么,董氏所标举的写字要“得势”或“以势为主”,不消说肯定有其深意在。下面笔者便试图对此谈些看法。

▲米芾《知府帖》(又称《长者帖》) 纸本 行书 纵29.8厘米 横49.6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书法》2010年第3期,刊发黄惇先生撰文《目鉴和董其昌的书法之路》。黄先生对董氏反复强调的这一命题予以高度评价。他写道:

关于米芾“以势为主,不使一实笔”的观点,董其昌曾多次在不同时段提到,也足见这一观点对于他是多么重要。“以势为主”,就是说在书写中高度重视“势”的作用,无论笔势、字势、局势,凡“势”必动,动则势存,不动则势亡。

黄惇先生对于“以势为主”的这一诠释,甚有见地。凡“势”必动,动则活,不动则死。黄先生所拈出的“笔势”、“字势”、“局势”也很有意思。盖指用笔、结字、通篇布局,均要活。把字写活,的确是关乎临古和创作中很重要的东西。

笔者以为,传统书论中的“势”,大概还跟“力”有关系,跟“气”有关系,跟“韵”有关系,跟“神”也有关系。这四项,如一一细说,话必长,因篇幅所限,只得点到为止了。总之,从挥写操作来讲,书法之“得势”,则除了要把字写活之外,笔道要有力度(内含之力而非剑拔弩张之力),通篇之气要足(元气充盈而呈大气象),同时还要有韵味,有神采。

然而,尚不止此。笔者以为,写字之“得势”,还有更为深层的内涵。那就是高明的书家在取法上一能洞明所学诸家之笔势、字势、局势,二能融会贯通,善于汲取诸家笔势、字势、局势之长,总而成之,脱胎换骨,自出机轴,化为自家的笔势、自家的字势、自家的局势,总之化为自家写字之势。董氏所谓“书家以豪逸有气,能自结撰为极则。”盖即指此。这同人们常说的学古之能通变,熔铸百家,自成一家,大抵也是一个意思。

董其昌紧紧抓住米老因“得势”而“始自成家”这一点,既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问题,也可以看作是统领董氏学书全局,使之修成正果的至为关键的不二法门。

《画禅室随笔》卷二一条云:

……巨然学北苑,黄子久学北苑,倪迂学北苑,学一北苑耳,而各各不相似。……

是说巨然、黄公望、倪瓒三家的画,虽都出自董源,但各有自家之“势”,各有自家的画风取向,因而面目上拉开了很大的距离。画家如此,历代书法大家亦何尝不是如此?由此可知,书家之“得势”,当又包含书家艺术追求、风格取向上的别开生面。

董其昌观照“二王”一脉诸家规模,体悟诸家“得势”之妙,并依天性所近,最终将自己的书风取向定位在高古、疏淡——总之可归结为一个“淡”字上。

前已述及,董其昌之书论都是结合自身书法实践有感而发的。那么也可以说,他的关于书法的论议,基本上都是围绕从米老所得启示——写字要“得势”而发的,都是围绕要达到他所追求的终极目标而发的。

董其昌受米影响既深,对书法的眼光又很高,所以他在很多题跋中,往往是借米说事;而且在大的取法路径上,他基本上是沿了米老走过的脚印进取的,故跟米老有颇多相近之处。谨举以下数端分述之:

(一)关于取法

米元章有一个临摹诸家“集古字”的长过程。董其昌亦自谓:“吾书无所不临仿。”他由米悟得学书须“得势”,大约也是在中年时,此后他临仿古帖便不大刻求形似了(真要肖似,他是能做到的)。董其昌有一段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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