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爆炸的年代,想要隐匿于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作为名人后裔。 然后,这却是一个事实,在无所不能的网络,通过任何搜索引擎都难以找到关于他的介绍。 除了圈内,很少人提及他的名字。 他很少参加社会公众类活动,拒绝各类评比大赛。在景德镇东市区一处极不起眼的民房里,他深居简出,在陶瓷上涂抹着自己想要的艺术人生。 他叫施果,新中国杰出陶瓷美术大师、陶艺教育家——施于人的长子。 宇宙瓷厂的学艺时光 1961年5月,施果出生在母亲刘海贤的家乡河北唐山,在物资贫乏、遍地饥荒的年代里度过了童年时光。1977年,根据当时“带子传艺”的政策,16岁的施果走上了工作岗位,他被安排在宇宙瓷厂美研室,主要跟随父亲和厂里的师傅们学习古彩、粉彩、新彩等图案瓷绘基础。那时的施果豆蔻年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师傅们也对这个悟性很高的少年宠爱有加,倾囊相授。 在那里,施果第一次全面接触并学习了釉上彩瓷的制作工艺和流程,从小喜爱涂鸦的他一猛子扎了进去,感觉找到了心之所属,人生方向。 他好学善问,勤于实践,从练习线条,到学习构图,从料性熟悉,到自如运用,孜孜以求,不知疲倦。 施果至今还记得,自己的工作室门口有一颗梧桐树,常常有树影投射到窗前,有鸟儿在枝头叽喳,这些人间精灵不仅让眼睛放松,而且能带来创作的灵感。 世事变迁,作为十大瓷厂的“宇宙瓷厂”早已解体,原来的那片土地已经成为了陶瓷文化创意园“陶溪川”。所幸的是美研室的那栋小楼还在,门前的梧桐已经高大挺拔,叶冠铺张开来,为来往的人们遮荫蔽日,叶片则随风摇摆,沙沙作响,仿佛在碎念着从前的时光。 春风得意少年时 孩提时代的施果和父亲 书生意气,少年有为,施果的进步有目共睹,来到宇宙瓷厂的第二年,即1978年,他就被厂里推荐参加了全市陶瓷技艺比赛。年少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众多的瓷厂老师傅不急不怵,从拉坯、素描,到国画、瓷绘,样样表现不俗,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在场的评委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认定他前途不可限量。 1981年,施果以素描、图案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景德镇陶瓷职工大学,在这所被誉为景德镇陶瓷艺术“黄埔军校”的大学里,他与刘伟、李文跃、喻军、赵紫云、邱含、陈敏等同窗三年,其中多数成为日后的国家级工艺美术或陶瓷艺术类大师。 施果没有走大师的道路,已过知天命年纪的他至今头上没有任何光环。他把原因归咎于自身对各类名号认识的不足,所有职称、荣誉的申报,他都置身度外,这让他在后来大师身价作品不断攀高的那一波浪潮中错失了许多名利双收的机会。 施果的关注点都放在了陶瓷本身。 计划经济时代,多是国营集体类单位机构,大型陶瓷壁画是非常盛行的装饰,许多大师名家纷纷出马,集体创作壁画,他们通常会带上年轻的施果,因为壁画高处,年轻人,爬上爬下比较方便。1979年,施果就随同父亲参加首都国际机场壁画“森林之歌”的创作,当时一同前往的还有张松茂、李进、戴荣华、郭文莲、舒惠娟、侯一波等。至今已经年近8旬的侯一波老师还清晰地记得和施果是分在一个组里,专门画树叶。1984年,施果还和张松茂合作,在九江创作了题为“涛声”的壁画,三个月的时间里,施果干了不少活儿,也学到了不少技能。 1984年,施果从陶瓷职大毕业,被安排进成立不久的江西省陶瓷研究所工作。当时秦锡麟任所长,整个所里人数不到20个人,有戚培才、张学文、彭竞强、钱梅玲等,他们都是施于人的学生,大家对施果生活上格外关照,工作上则要求颇高。 所里的艺术创作与技能切磋氛围很浓,在前辈的提携和关照下,施果的创作热情和艺术才情得以充分地激发,和秦锡麟一起探索的现代民间青花装饰逐渐得到业界认可,并奠定了陶瓷艺术地位。1986年,他成功研发珍珠釉装饰技法,创作的陶瓷作品在全市陶瓷技能比赛中得了一等奖,景德镇日报等报刊还对当时获奖作品进行报道。 遗憾的是,获奖的证书和相关报道,施果都没有留下资料,知情者心里有数,而圈外人则“口说无凭”。 艺术实践牛刀小试 1988年,羽翼渐丰的他动起了另立炉灶的心思,他瞄准艺术设计融入日用生活的方向,想挑战自我,一试身手!他向所领导提出停薪留职,硬是把皇粮身份抛在脑后。那时,省所的各项工作开展顺利,队伍已经扩大到近60人。 他在景德镇东郊新厂村租了一片土地办起作坊,面积约300平方米。施果将作坊命名为“孤窑”。相较于如今林林总总的窑口,“孤窑”应该是市场经济初期第一批窑口。 “孤窑”的名称多少和施果不喜喧闹、特立独行的性格相关。他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地搞研发、创作和生产。他认真研究古陶瓷,汲取古瓷精髓,古为今用,产品包括艺术陈设瓷、仿古瓷、日用茶器等。品类众多,品质优良,其中多数采用的是现代民间青花装饰技法,特别符合当时大众审美,订单不断。日本“高岛屋”百货公司是他最大的客户。 市场经济萌芽时期,物资短缺,好东西不愁销路,施果先人一步,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宇宙瓷厂学习了瓷绘技巧,在省陶研所掌握了制瓷工艺,办作坊收获了量产经验。1990年,施果再度投入,承包了湖田窑的大厂,这回他要研究窑炉,瓷器是一把火的艺术,他要把泥烧炼成瓷的过程摸个清楚。 和造窑师傅沟通,和烧窑师傅交流,通过烧成与工艺的跨学科摸索,施果对窑炉技术日渐熟稔。承包大厂的第三年,即1992年,施果为浙江龙泉徐朝兴设计了一座梭式窑,这座浙江省第一座梭式窑为徐朝兴成为中国工艺美术界的“青瓷泰斗”点燃了炙热的一把火!多年后,均已两鬓斑白的二人再聚,仍旧分外亲切!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1997年,施果又干了一件大事:他反复试验,寻求工艺和材料结合的突破,终于创烧成功第一块平烧瓷板,这一创举改写了景德镇竖烧瓷板历史,大大提高了瓷板的成品率,为生产大规格瓷板做好了准备。 这块平烧瓷板长9.7米,高1.97米,被用作献礼香港回归巨幅瓷板创作,张松茂等名家参与其中,成为传播陶瓷艺术的重要载体! 中年之后转而归隐 应该说,施果的人生前半场是令人骄傲的,上世纪80年代,他的作品就被印在明信片上,邮递到大江南北,他本人也多次获得新长征突击手、先进工作者等荣誉。90年代创办的“孤窑”实现年对外出口销售额100多万元。 然而,命运仿佛给施果开了个玩笑。 1996年早春的一天,对施果艺术成长影响至深的父亲施于人,被一次意外车祸夺去了生命。父亲的突然离世对施果打击很大,痛不欲生的他把自己关在家中,反复回想一路走来的点滴,以至于耽误了接下来的创作、研发和生产。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施果才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他开始一边整理父亲的遗物,一边思考未来的发展方向。 父亲在艺术教育、陶瓷研究、陶艺创作三个领域潜心致志40年,从艺执教,学贯中西。他的创作技法全面丰富,不拘一格,青花、五彩、颜色釉均有所涉猎,并加以艺术组合创新。他的作品超越具象纹饰等传统绘画手法,采取图案式的空间性现代构成,从而构筑新的艺术语汇,具有内蕴又鲜活的文化艺趣。 继承遗志,师古求新,顺着这一脉络,施果的思路渐渐清晰。 他关掉作坊,谢绝社交活动,把自己封闭起来,开始了精心创作、隐匿于市的生活。 瓷器不仅是一种材料、一个画面、一件器皿,它需要艺术家通过眼、手、心来展现其美学意义。一个看似简单的点、线、面构成,一个与器型相称的画面纹饰,提供给观者的是美妙的视觉体验,而融入的却是艺术家多年的美学沉淀和心到手到的技艺功力。施果把对父亲怀念深埋心底,牢记父亲过往的叮嘱教诲,从丰富多彩的民间艺术中汲取乳汁,从气势磅礴的大家之作中寻求灵感,把全部的心力都倾注到意识形态的艺术创作和具有实用功能的陶瓷设计当中。 因为父亲生前就格外重视日用瓷器的美学价值,他认为:“作为意识形态的艺术,必须真、善、美,从而陶冶人们的精神,但作为实用美术的陶瓷美术设计,它不仅满足人们精神生活的需要,而且直接为物质生活的需要服务。” 于是,一件件富有原创思想,融陶瓷工艺技法、中国古代文人画风、西方现代绘画流派之所长,具有鲜明“施氏”风格和民间艺术情境的作品相继出炉,并在艺术融入生活的实用转化中赢得一些的认可。 不是张扬,隐匿于市,兴之所至,心之所安,这就是施果,知道他的人不多,所以可以尽其在我,随性而为。 施果,他用前半生弄懂了陶瓷制作工艺技术,用后半生去潜心探索陶艺与工艺结合的无限可能,他的世界并不孤独! 【钩沉】“青花大王”当年画瓷作坊今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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