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忠：为什么人物画家难以像山水花鸟画家那样越老越辣？

郭全忠，1944年生，祖籍河南。1969年毕业于西安美院。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协会员，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画学会理事，西安美院客座教授，陕西省文史馆馆员，陕西美协顾问，原陕西国画院人物画家、副院长。

毋容质疑中国近代人物画较传统人物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出现了一批优秀的画家及代表作品。但是作为一生从事中国人物画创作的职业画家深感其中的酸甜苦辣。

一路走来，在事业上遇到困惑与尴尬恐怕是历史上任何画家不大可能有的。主要表现在我们的时代正处在中西两种文化文明，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与冲突，继承与创新的激烈碰撞中。作为新品种的新人物画从形式到内涵在寻找自己面貌时自身必然要遭遇许多艺术上的问题。

西安当代水墨名家系列采访：郭全忠，视频来源：西安美术馆

家园/120cm×240cm/2005年

百年来，中华民族为改变自己贫困落后面貌而抗争奋斗，在洋为中用科学进步的呐喊声中，主动全面的引进西方文化。此时诞生的新人物画，一开始就一改传统绘画面貌和观念，具有强烈的社会和历史使命感，勇敢的面对现实，强化了艺术服务于政治的教化功能。

在专业上，从基本功到创作方法几近全面彻底的学习模仿苏俄时期的绘画技能。尽管在材料上依然采用宣纸和毛笔，为民族化作了长期的努力，但这种写实素描为基础的主题性绘画，在整个文化基本形态核心理念上，其源缘和模式与苏俄要近的多。

困惑之一是在西方意义的写实再现能力上其表现力和油画相比有着相当大的劣势，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上也由于各种原因，真正意义的现实主义作品又很难产生。

尴尬之一是当西方古典美术转化为现代美术形态时视其为不可思议而无所措者首选写实人物画。

父老乡亲/180cm×96cm/2012年

当然中国人物画从没企图把自己纳入西方文化体系，它本来也是实用主义的为社会政治需要而产生的。

尴尬之二是当它更想归属于中国文化体系时，发现和传统绘画在艺术观念审美角度观察习惯思维方法表现手段诸多方面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喂/179cm×97cm/2010年

1986年在北京当时的中国画研究院一次研讨会上，我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物画家，哪怕是像蒋兆和这样的大师级的人物，也难以像黄宾虹齐白石等传统山水花鸟画家那样越老越辣，这究竟是人物画家的必然宿命还是现代人物画自身存在一些问题。从此我在痛苦中思考和探索，调整并重新认识一些基本问题。

农民问题/158cm×190cm/2004年

我坚定的认为，路肯定是有的。要想走出一条新路，必须首先补短，即一定要在回归传统绘画基础上去扬长，用中国画的观念和语言去理解绘画，去表现长期以来积累的对生活对艺术对自己的深刻理解，这才是我的艺术生涯唯一出路。

情系西部/116cm×185cm/2001年

要调整观念首先从西方写实主义观念里走出来，那种写实观念应该说更多的是科学的再现。中国传统文化不管从道佛儒哲学哪个角度说，观察世界要中得心源，写意强调用心而不仅是要用眼最宏观、最本质、最形象的感悟世界。

能否说它实质上是中国式的写实观念。（写意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特点，而不仅是指写意画的写意）它强调表现而不是再现，所以它是真正属于艺术的（事实上西方的艺术大师们早就从古典写实观念里走了出来）。应该说写意画对造型的要求应该更高，它要造的型不仅能载物还要能载情载道，是物我化一的艺术造型。

炕头/179cm×97cm/2010年

另一个观念转变是确认笔墨在中国画中的无可替代的位置，它有极强的独立的抽象的艺术价值，既积淀着几千年中华民族的审美经验，也能凝聚画家一生的才学识。

水墨不能代替笔墨概念，中国画笔墨的核心是用笔用墨，在用的过程中体现着画家的才华个性和经验，创造出有意味的笔墨，并赋予作品以生命和美感，达到气韵生动的境界。

能娴熟的运用笔墨，再加上现代文化或佛道文化的异质同构观念，我想人物画家完全能够作到打破写实造型的束缚，像传统山水花鸟画家那样充分发挥笔墨纸的表现力而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自乐班/202cm×402cm/2011年

我的意思完全不是否定人物画自身也有它的特性，现实让我认识到，与其过多强调它的独特性不如多强调它首先是画、其次是中国画、然后才是人物画。小规律要遵从大规律。我们的功夫就不会走偏锋。就会使深厚的人类文化作基础，这样何愁中国人物画不能自强不息！我强调回归传统，也决不是回避现实去画古人，相反我认为一味的重复古人是没有意义的，不能和时代同呼吸的画种只能进博物馆。

老红军/179cm×97cm/2015年

人物画家有他的优势，在调整自己艺术道路时也要有许多坚持。否定素描教学是不对的，作为基础教育，其科学性是不可替代的。其实他不仅培养了我们的造型能力，好的素描手恐怕都会认识到，更重要的是教给了我们一个专业画家的眼睛——即把握好整体，准确处理各种关系的能力，而这一点是何等重要，是任何行道的行家里手所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

万语千言/225cm×133cm/2015年

现代人物画家最大优势是对中西文化艺术长处兼收并蓄的愿望和能力，特别是现代画家早已不满足于追求脱俗飘逸修身养性独善其身，同样和世界美术大师一样，企图在自己的艺术作品中回答现代文明提出的基本问题: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物画家长期背负的沉重的强烈使命感，关注人生贴近生活的创新激情，敢呐喊有痛感自觉把自己融入作品的能力，等等都会影响并有益于自己的艺术创作。

深山锣声/156cm×139cm/2015年

周思聪生命最后时期画的一批墨色荷花宁静高雅的人格化，这个境界和能力是与她的人物画成就分不开的。中国人物画家需要有像鲁迅先生那样的灵魂，其作品也需要柯勒惠支作品那样的震撼，也需要毕加索的格尔尼卡那样的独特与分量，也需要像黄宾虹齐白石那样的民族特色，在这个艰难创作过程中探索并实现中国传统绘画必须具有的和时代相应的现代文化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