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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田嗣治 :百年前的左岸风流 为何让我们不断回望

 阴山工作室 2018-05-12

藤田嗣治 :百年前的左岸风流 为何让我们不断回望

信息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刘龙

艺术家藤田嗣治(摄于1927年)

  相信很多看过《午夜巴黎》的人都和伍迪·艾伦一样做过那场华丽的美梦:刚进入咖啡馆就邂逅毕加索的情人,转头又遇海明威,一旁还有莫迪尼阿尼和达利等人大谈艺术……1920年代的巴黎,一众来自不同国度的“异乡客”用澎湃的激情让巴黎百花齐放,而细闻,还有一袭与众不同的东洋气息穿梭其中。

  冬菇头、圆框眼镜,再加上唇上小束方形的胡子,藤田嗣治(Tsuguharu Foujita,1886-1968)略显滑稽,却伴随一生的标志性造型便跃然纸上。这名来自日本的艺术家,曾是巴黎艺术界的宠儿,异乡的包容让他无限灿烂,但战争旋涡却让他跌落谷底。然而在日本人眼中,他是谄媚西方的混血儿,而在西方人看来,他又是一个纯粹的日本画家。劫后余生,从此藤田嗣治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至死都是一个彻底的异乡人。

  然而在被遗忘近半个世纪后,最近亚洲地区却掀起了藤田嗣治热。2015年日本导演小栗康平指导电影《藤田嗣治》从头至尾侧面摹写出藤田辗转一生,翌年苏富比春拍场上,藤田嗣治《裸女与猫》收获近4000万港币的高价;同年4月到6月从名古屋到兵库,再到府中的“藤田嗣治回顾展”,以及2017年香港市场的火热态势,让市场明确注意到亚洲现代艺术与西方的交汇之处,除了早期华人大师外,还有位“和洋融合”的藤田嗣治。

  “乳白色”的闪亮日子

  藤田嗣治生于1886年,19岁考上东京美术学校,升入西洋画本科。他的成长期正值明治中后期日本社会对西洋艺术的崇拜模仿,而他的老师们比如主任教授黑田清辉,正是将西方印象派画风引入日本的先驱人物,公认的“日本西洋画之父”。

  但藤田嗣治对当时日本盲目模仿印象派的风潮并不认同,毕业不久他即于1913 年奔赴巴黎。1910年代的巴黎是块磁铁,吸引着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嗣治住在刚兴起的蒙帕纳斯(Montparnasse),那里的咖啡店是“巴黎画派”聚脚点,他的朋友名单上很快多了表现主义大师苏丁(Chaim Soutine)及莫迪里亚尼(Amedeo Modigliani)的名字。

摄影家布拉塞拍摄的《蒙巴纳斯的午餐》,照片中有藤田嗣治、吉吉(kiki)和一众混迹蒙巴纳斯的名人

  为了更快融入巴黎,藤田嗣治画尽眼前的花花世界——妓女、马戏团、咖啡店、朋友,还有自画像。最初他还努力学过毕加索、莫迪里阿尼、卢梭等人的风格,但真正让他挤入到世界顶级画家行列的,还是把日本传统水墨的表现和绘制形式带入到油彩中独特画法。

藤田嗣治 《裸卧的吉吉》130x195cm 油彩、墨水、木炭、画布 1922年 巴黎市现代艺术博物馆藏

  在1922年法国春季沙龙展会上,藤田嗣治的《裸卧的吉吉》成为展会上的最大焦点。画面上,嗣治把模特“蒙帕纳斯女王”吉吉的身体处理得出奇洁白的同时更带有无限的高贵和神秘,具有浓厚的东方气息;该画有史以来首创女体“乳白色肌肤”,轰动了当时巴黎的绘画界,各大师们和观众都曾长久驻足观瞻此画,研究乳白色调的技法和那些神秘的异国情调。

  藤田嗣治独特的 “乳白肤色”与东方人,尤其日本传统审美观中“以白为美”的观念密切相关。对于《裸卧的吉吉》他曾说过:“在着手创作女性裸体画时,我有种想要发现前人所有未曾发现,开拓前人未曾涉足过的新天地新想法。我们的祖先铃木春信、喜多川哥麿等绘师都曾描绘过妇人的肌肤。我既为日本人,理应踏着先人的足迹,去描绘人的肌肤”。

藤田嗣治《猫和裸妇》油彩、水墨、画布 1923年 京都国立近代美术馆藏

  为了取得洁白无瑕的色调,藤田嗣治还钻研独门技法,把牡蛎壳磨的粉调制到颜料中;为了表现细线,必须制作光滑和有光泽的画布,并且在画布上均匀涂上一层滑石粉,然后借用毛笔,以浮世绘中“晕色”技法,以暖灰为中间色,营造出肌肤的立体感,最后还要用细砂纸打磨画作。而在其他同题材的创作中,他也运用水墨、油彩、金箔等多种混合材料。

藤田嗣治《舞会之前》 168x199.5cm 水墨油画画布 1925年 日本大原美术馆藏

  在他笔下的裸女既具有东方女性的温婉优雅,又具有异国情调,裸女肤如盛雪、吹弹即破,更增强了可触感。在嗣治看来,作为日本人来到西方,就必须在油画中使用日本的笔和日本的墨;只有彻底理解西方,才能知晓东方的优秀之处。藤田嗣治也因此大获成功,成为后世所说的“巴黎画派”的代表人物,并且是唯一的亚洲人。

  深陷旋涡,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在巴黎声名鹊起之时,日本美术界却对藤田嗣治报以冷遇。1922 年,他将在巴黎秋季沙龙上大获好评的《我的房间》托人带回日本参加第四届“帝国美术院展”,结果引来报刊上一片恶评,“藤田嗣治的艺术只不过是利用了稀罕的异国趣味而已”等等。这种强烈反差滋生了藤田对日本不信任的念头。

藤田嗣治《我的房间》130x90cm 1921年 蓬皮杜艺术中心藏

  然而,1928年,藤田的个人处境受到严重的税收调整的严重影响,这促使他回到日本,希望恢复他的财政健康。不久后他再次回到巴黎,但在他混乱无度的个人生活和他想要旅行的意愿之间摇摆,藤田嗣治开启了他的拉丁美洲之旅。在巴西,阿根廷,哥伦比亚,秘鲁,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亚州,他都通过展览获得收入来维持生计。

  1933年藤田嗣治返回东京,由于家庭的军队背景,在1937年后被裹挟到二战的旋涡当中,成为日本“笔部队”军事画家。此后如《阿图岛玉碎》、《新加坡的最后日子》、《塞班岛同胞尽忠》等一系列描绘战争的巨幅作品使他饱受非议。

藤田嗣治,《阿图岛玉碎》,1943,油彩、画布,193.5×259.5cm,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藏

  对此藤田嗣治在临终之前曾解释到“在战争中,我为只为那些可怜的士兵而画”;但这也无法理清他与日本画派间恩怨纠葛。面临二战结束后的战争清算,藤田嗣治只得和第五任妻子堀内君代(Kimiyo Foujita)再次回到了巴黎,走之前只痛惜地留下了一句“是日本抛弃了我,不是我抛弃了日本”,此生再未踏足日本。

  香港蘇富比现代亚洲艺术部主管张嘉珍表示:“这批画在日本战后就被完全否定,原本他为国家而画的作品,从正面变成极负面,当时日本对军国主义整个崩溃,所以日本人开始对他反感。日本投降后,这批画就扣在美军手上,到了八十年代初交给了日本的美术馆。”

藤田嗣治《在咖啡店》 76 x 64 cm 油彩、墨水、画布 1949 蓬皮杜艺术中心藏

  但视为又一故乡的巴黎,对于他的再次到来并没有给予想象中的温暖。巴黎画派中亦有不少犹太后裔,藤田嗣治 “笔部队”的经历使不少巴黎的犹太老友万分痛心,更有甚者声明和他从此不再往来。好友的远离,祖国的不理解,对于嗣治来说已经无比的寒冷。他开始走进教堂,加入到慈善组织以寄温暖……在73岁之际时加入天主教;并舍弃日本公民身份,改名为列奥纳多·嗣治(Léonard Foujita),入籍法国。

藤田嗣治《岩间圣母》油画画布 46.2×38.2cm 1957年作 2017年香港蘇富比成交价:850万港元

  晚年创作中,藤田嗣治笔下的裸妇与猫少了,但题材视野更宽,从少女孩子到各种市井人物,圣母圣子像等宗教画也占据相当的比例。画作面貌不似以前充满明艳的官能感,而是变得平静沉潜。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他效仿马蒂斯为自己建造世后的教堂,并扛住衰老的身体独自为教堂绘制壁画。在教堂完成的那一刻,也是他油尽灯枯之时,他以他的画笔为自己的生命庄严地埋下了最后一笔。

藤田嗣治在生命最后时刻描绘自己所建的教堂壁画

藤田嗣治建造的兰斯和平圣母礼拜堂

  藤田嗣治的创作题材,虽然涵盖了世俗画、战争画以及晚年的宗教画,但其中最为迷人的还算是第一次踏入巴黎时期的俗世作品。那时的绘画更为纯粹,没有宏大的主观描绘,画面中通过描绘对象,流露出的都是他自己内心的写照:无论是人物肖像中的隐痛,还是裸女画中的高傲忧愁,都影射出嗣治作为“异乡客”的害怕与不安;害怕不被巴黎接受,但又必须保持自己的气节。

  市场复苏与持续延烧的“藤田热”

  据《藤田嗣治与他的蒙帕纳斯好友》的主编Sylvie Buisson表示,藤田嗣治最后的妻子君代一直陪伴他到最后,在丈夫死后,她为他坚持的兴趣受到极大的创伤。因此她回到日本,禁止所有的复制品出售,甚至是她已故丈夫展览的作品。这导致了藤田嗣治的作品在很长一段时间被埋没。

  幸运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随着日本经济最高潮的来临,藤田嗣治的作品吸引了日本收藏家的兴趣,他们在西方拍卖行中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活力来支持这位日本艺术家。

藤田嗣治《公园中的女孩》1990年纽约佳士得以560万美元成交,是藤田嗣治的拍卖纪录

  Artprice分析报告称,1989年到1990年间藤田嗣治创造了个人六大拍卖记录,其中1990年5月16日《公园中的女孩》(纽约佳士得)创下560万美元的记录以来,还未曾有作品可以超越。这一时期藤田嗣治在二级市场中流通的作品主要为重返巴黎后,以女孩为题的创作。而他当时的市场主要集中在自美国,法国,日本和英国的拍卖行,他们占据了成交总量93%的份额(分别是31%,27%,20%和15%)。

  但这种飙升是短暂的,随着日本经济泡沫破灭,藤田嗣治的拍场表现迅速下滑。尽管在2008年藤田嗣治一直是市场上最昂贵的日本艺术家,但1990年后的近25年里,没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结果来刺激市场,藤田嗣治的市场也或多或少也被遗忘了。

  不过,亚洲市场在近年来的持续蓬勃,又给了藤田嗣治的市场以机会。从2011年起,着力打造“泛亚”思路的佳士得(香港)和日本伊斯特拍卖行相继在香港拍场中上拍藤田嗣治的作品,虽然对于当时的亚洲藏家而言,藤田嗣治的名字略显陌生,但由于有海外藏家的支持,藤田嗣治的作品一直有不错的拍场表现。

2015年日本导演小栗康平电影《藤田嗣治与乳白色的裸女》剧照,小田切让扮演了艺术家藤田嗣治

  市场之外,近几年“藤田嗣治”的名字在其他领域也再度热门起来。2015年日本导演小栗康平电影《藤田嗣治与乳白色的裸女》描述了藤田嗣治的坎坷人生,同年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举办藤田作品特展,另外也有时装品牌以藤田作品为创作灵感。

藤田嗣治《裸女与猫》水墨油画画布 97.5×163cm 1930年 2016年香港苏富比成交价:3950万港元

  2016年,藤田嗣治诞辰130年之际,不仅日本多地举办了其回顾展,在市场上以第三任妻子小雪(原名露西·芭杜)为模特儿的画作《裸女与猫》以3950万港元被龙美术馆收藏。这件巧妙而宏伟的作品2014年在伦敦市场已然收获了120.25万英镑(折合1522万港元)的成绩,但在2016年是其以前的成交价格的两倍之多,极大的刺激了市场。

  2017年香港秋拍中,香港蘇富比乘胜追击,用36张纸上作品和3件油画,打造出拍卖史上最大规模的藤田嗣治专拍阵容,其中最为珍贵的是最早源自艺术家妻子藤田君代的珍藏。在这次拍卖中,不仅1925年的油画作品《织女与猎犬》以1090万港元成交,是为藤田嗣治亚洲市场的第二高价,纸本作品也大多数顺利成交。

藤田嗣治《织女与猎犬(双联作)》油画画布 142x120cm 1925年作

  此外,如佳士得、富艺斯、罗芙奥以及多家日本拍卖行都加大了藤田作品的征集力度,随着市场需求的逐渐增大,藤田嗣治作品的成交重心也从市场中常见的后期作品,逐渐扩充至各个时段的创作,并且有越来越多的重要品出现在香港市场,体现出亚洲市场对其作品的热情。

  顺着这股席卷亚洲的“藤田热”,加之龙美术馆重金购下《裸女与猫》的先例,国内拍行如中国嘉德、北京保利等也在近两年的大拍中尝试上拍藤田嗣治的中小型作品,虽然没有惊人的高价,但整体成交情况可观,足见国内慕名收藏藤田嗣治作品的藏家也大有人在。

在2017年中国嘉德秋拍的二十世纪夜场中,藤田嗣治1933年的《青年肖像》以63.25万元成交

  有专家认为藤田嗣治的作品受艺术市场青睐,反映了市场的运作:“因为毕加索、苏丁、莫迪里亚尼等1920年代初的蒙帕纳斯艺术家可供拍卖的作品已所剩无几,市场便转而寻求‘新’的拍卖品。”此外,同期活跃在巴黎的常玉作品在近几年成为市场神话,也多少激励了市场对藤田嗣治的信心。

  而张嘉珍则将藤田画作近两年受市场注目的原因归结为亚洲市场的成型:“之前亚洲市场集中在华人艺术家,那个市场上很多收藏家在寻找新的目标,而当时藤田给他们看到了。加上现在的艺术市场不是以国家划分,是比较大面积的市场组合,不会有法国艺术、德国艺术这样的市场,而是欧洲市场,美国市场亦包括北美跟南美,亚洲开始形成这样的市场规模,香港、日韩台等地总称为亚洲艺术。亚洲艺术在二十世纪初有谁呢?哪些人领导潮流?”

  在市场以外,藤田的一些最好的作品早已被收藏在全球各大博物馆中。如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卡那瓦雷博物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比利时皇家美术博物馆,伦敦大英博物馆,当然还有日本各大博物馆。

藤田嗣治《自画像》1929年 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藏

  而在2018年,包括巴黎马约尔博物馆(2018年3月7日-2018年7月15日)、日本东京都美术馆(2018年7月31日——10月8日)以及法国兰斯市美术馆在内的多家美术馆都将举办大型的藤田嗣治回顾展,以纪念这位艺术家逝世50周年,届时对于这位日本现代艺术最后巨匠的关注,也将到达一个高潮。

  回看藤田嗣治的一生,仿佛都是“异乡客”,从来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可归之所”。张嘉珍说,藤田嗣治的创作都鲜明地反映他的生活。画作随他遇到的人事、生命历程而变化,可是唯一变得不多的,是他的笔法:“他用毛笔画画,西方艺术家的笔是平的,画法不像中国或日本的毛笔,有韵律感、流畅感,从二十年代起到五六十年代,他都是坚持这样的线条,这是很具东方特色的,是日本艺术家的本质。”在她眼中,藤田是个创新的伟大艺术家﹕“对日本人来讲,他是完全的异类,但在西方人眼中看,他又非常东方,他卡在这两个角度中间,这个中间代表的是什么?就是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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