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肯锡淘汰者的抗争：这个时代最不缺野心

作者：Kun 

来源：职问

1944年，上海杂志社出版了《传奇》再版本，张爱玲在《传奇再版的话》里写道，“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2014年，成野拿着酒杯，穿过大半个会场，找到了主席桌前的公司合伙人，向他敬酒，然后说：

 

“老板，我觉得我比很多咨询顾问都强，我真的非常想要快速promote。”

 

这简单的一句话成野没有练习多少次，却是自入职以来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的一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成野是坐在宴会厅最边缘的众多底层分析师之一，他觉得每年在manager以下员工中评比的最优秀员工奖很好拿，尽管它的获奖率只有1%，工作第一年，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个奖，还要成为史上最快promote的新人。

 

你不得不感慨，不管在怎样的时代，年轻人的野心总是类似的狂妄、直白、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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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成野想得很清楚，人如果能活到80岁，减去前后闲散的三、四十年，中间留给奋斗的时间，也就是三、四十年。而这几十年，他总要做成什么，越早开始越好。

 

出名要趁早，干事业也要趁早。他连一年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那位被敬酒的合伙人没有嘲笑他的狂妄，给他指了两个方向：想做出成绩，要么做研发，要么拉单子。

 

于是成野从一个坐在长桌的边缘、“老板骂也骂不到我”的底层分析师，变成了咨询公司里最拼的那一群新人之一——他不计酬劳地花十几个小时完成份内工作、从不拒绝老板给的私活，还要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深挖客户。

如果说四大每年在经历过小黑屋洗礼还能拿 Top pay 的年轻人叫“野心”，那么像成野一样既要“好”又要“快”的人，大概叫“贪心”。

他说，我就是贪心，我就是想赢。

 

在入职七个月时，成野就开始带项目，他能拉来的“手下”，全是实习生。

那段日子，他和几个实习生一同出现在北京金融街的某栋大楼里，像一群约好一起来面试的同学。老板临时有事，成野第一次在国企高管面前 Present ，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那一年，成野如愿以偿拿到了最优秀员工奖，在事务所在华的两万名员工里宛如一颗明日之星。

在八卦是工作一部分的四大，成野大概是当年很多小朋友崇拜的对象。就像朋友常跟我提起的事务所男神，总会在清早穿上帖服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准时到达京基100大厦，神采奕奕地敲开合伙人的门。

男神偶尔在朋友圈写下“时而想回头做一个废人，然而启程便是永不停歇”这样的话，怀念一下自己曾经幻想过的轻松浪荡的人生，转过身还是把这份枯燥的工作当成“可终其一生的工作”。

他在 Farewell letter 里写道，

我认真地对待每一项经手的底稿和报告，迷恋于每一个如同扁舟漂浮于大海一样孤独的数字。

在这样的专注与浪漫中，他拿下每一年的 Top pay。

在没有声量就会被淹没、一旦淹没就很难翻身的时代，年轻人似乎没有退路。他们以稍纵即逝的青春作为赌本，啃着像工作一样干涩寡淡的三明治，在日复一日的拉锯中，能赚一点，就是一点，不管赚到的是金钱、故事，还是虚无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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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人生赢家之所以被奉为人生赢家，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船在风平浪静的日子出发，在风平浪静的日子凯旋归来，而海洋中心的波涛汹涌的搏斗，外人看不到。

就像轰轰烈烈跳槽去埃森哲的前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余进，从加州理工博士毕业，“阴差阳错中”成为了麦肯锡的一名小小咨询师，再从咨询师一步步走向全球董事合伙人，人们叫她职场女王，麦肯锡的高层一再称赞：She's someone special to us.

不过，她的十六年的麦肯锡生涯显然不是一帆风顺。在加入麦肯锡第二年，一次业绩评估中，余进得到了一个严重警告：公司认为她不适合这个行业，如果六个月后她无法改变领导对她能力的看法，她必须马上走人。

这对于骄傲的麦肯锡青年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同样在麦肯锡工作过的冯唐在一次采访中说道，如果是他收到这样的评价，他会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余进说，在人生前30年里她一直是懵懂的，就连专业和行业的选择她也是随波逐流。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是一边评价她是聪明的，一边略带遗憾地说，她就是没有别人用功。

加入麦肯锡，余进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刚刚好挤进了这个优秀的人群中，要不就是被误招进来的，早晚有一天，她这个不及格的人会被扔出去。

得到严重警告的那一天，她想，早晚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从小仰仗的唯一一个名叫“聪明”的光环，在聪明人堆里被撕了下来，仿佛她整个人生，都被否定了。

后来，余进半自卑半不忿地找到所有对她有意见的领导对话，找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在六个月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之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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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像余进，用30年的时间演一场“随波逐流的优秀”，在某个瞬间被狠狠击中，然后才找到愿一生奔往的方向；

有的人像成野和那位“事务所男神”，在最开始就不停地超越自己和同龄人，拿到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奖赏，在一个个山头插满旗子。

而前阵子网络热议的00后CEO，大概是第三种人。她在节目中大谈自己的生意战绩，批评上班族“打着王者荣耀，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00后、CEO，几个抓眼球又充满冲突感的标签放在一起，是媒体和公关常用的炒作套路之一。这位16岁的小姑娘大概以为，“00后”是她天然的优势，那么早就出了名，自己不会比那些浑浑噩噩的成年人差到哪里去。

但小姑娘没有意识到的是，她和20年前的余进、3年前的成野一样，他们的共同的资本是年轻，他们共同的敌人也是年轻。

撇开“公司其实是老爸的”、“话是节目组教我说的”等等的或事实或八卦，在这个既要声量又要成绩的社会，没有人可以凭借“年轻”一个光环独行天下，小姑娘也不意外。当她说出这些老气横秋的话时，我想，她可能要用过去几年的战绩和未来漫长的大半生努力来证明自己口出狂言的底气。

这显然是一场赌博。赌自己的战绩经得起评论，赌获得掌声以后，网友会让她悄悄全身而退。

年轻的余进差一点被麦肯锡淘汰，但她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她在麦肯锡服务了十六年，在2016年空降到埃森哲做战略业务大中华区总裁。她在埃森哲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是手下最得力的助手突然要离职。在所谓人生的巅峰，余进仍然在迎接问题，解决问题。

一举拿下最优秀员工奖的成野，不甘愿做一颗螺丝钉，离职后跟好友一起创业，在装修简单的公寓里写一封又一封BP，写一篇又一篇“没有人看的微信文章”，现在公司已经在稳步发展。

曾经口出狂言的张爱玲，这个生性孤傲却活得与她的时代一样命途多舛的女作家，总幻想着在作品出版后，到书报摊前“装出不相干的样子”，指着她最爱的蓝绿色封面的新书问一句“销路还好吗？”她一边认真地贪恋虚荣，一边认真地写下了一部部经典。

是啊，这个时代兵荒马乱。

年轻人可以贪婪，可以肆无忌惮地承认自己的贪婪，那些传奇故事，听起来都像是一场场赌博。成就的人，好像多少有点运气；堕落的人，好像就是差了点运气。

但在所有传颂得最久的故事里，撇去年轻的标签，全是主人公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如果拿不出真材实料，你只会辜负你张牙舞爪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