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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志飞:读帖与临摹

 伯乐书香小屋 2018-05-23



学习书法最主要的方式就是读帖和临摹,通过读帖和临摹,了解和体会古人用笔用墨的技巧,体会古人结字的个性特征以及对行气、章法的处理,以形取神,体悟古人由技法所达到的精神境界,潜移默化,引发出自我的真性情,施之于创作,成就有个性有新意之作品。书法的学习不外乎这样一个过程,所以,这第一步极为重要,开步不好就容易走弯路,若一旦形成习气,再要改正就很难了。


翁志飞临兰亭序 局部


一、先来谈谈选帖
古人讲取法乎上,仅得其中,所以选帖首先要选历代名作,也就是选取各个时代公认为最好的作品进行学习。因为这些作品经过了历史的检验,具有永恒的审美价值。其次,要选自己比较喜欢的字帖,当然一开始可能对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样风格的作品不是很确定,那么就先选一些风格比较平正的作品进行临摹。通过一段时间学习就会慢慢形成一种审美取向,再进行有目的的选择。临摹如能直接面对真迹,那是最理想的了。因为通过真迹也就是墨迹,我们可以直接、清楚地了解古人用笔的出入锋,使转提按的变化以及用墨的一些特点,可由此想见古人挥运之状。但是,竹木简、纸素的寿命毕竟有限,能留存下来的,就篆隶书而言多为金石铭刻。因为书写者与刻工未必是同一个人,刻工可能不懂书法或对书者的用笔特征不甚了解,这样在刻的过程中,刻工会依据自己的意思改变作者的用笔细节,这就会产生所谓的“误读”。再经过露天或地下上千年的风化腐蚀,又使刻工的摹刻细节有所损失,再经过墨拓、纸的伸缩,也会多少改变字形。所以,拓出后的效果与原作墨迹相比,自然会相差很大了!宋代米芾曾说石刻不可学,原因就在这里。那么,石刻真的就不能学了吗?也未尽然,前人也说过可以透过刀锋看笔锋,因为古人用笔的痕迹在金石铭刻中多少有所保存,同时历经千年的风化腐蚀,往往产生一种苍茫的“金石气”,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上个世纪西北等地出土的大量简牍,清晰地反映了古人的用笔特征,可以与碑刻进行对比学习,这些材料是前人所未及见到的。


翁志飞临《懂美人墓志》局部


一、既然是拓本,就有个拓制先后、拓工精粗的问题。碑刻最初或刚出土时所拓的,一般称为初拓本,因为制作拓片对碑刻文字会有一定的磨损。所以,初拓一般相对较接近原作,尽量找早的拓本,比如唐拓、宋拓、明拓等等。因为名碑经过长时间传拓,磨损严重,有的在宋代点画已细如发丝,后人又根据拓片再进行挖刻,点画与原作走形就更大了。


二、拓工有精粗。较精的有乌金拓、蝉衣拓:乌金拓用墨较重,拓片乌黑发亮,显得厚重而有“金石气”;蝉衣拓用墨较轻,用纸也较薄,拓出的点画清晰明了,一般多用于拓法帖。较粗的一般用擦拓,明清多用之。因为擦拓速度快,往往轻重不均.墨容易渗入点画,使点画变细以至淹没。所以擦拓多显得很粗糙,初学尽量避免选
择这类字帖。

下面就列举一些重要的适宜初学的碑帖供大家选择:甲骨文笔者以为不宜初学,所以在此就不例举了。
大篆:《大盂鼎》、《大克鼎》、《墙盘》、《散氏盘》、《毛公鼎》、《虢季子白盘》、《石鼓文》。
秦小篆:《峄山刻石》(徐铉摹长安本)、《泰山刻石》(明锡山安国藏北宋拓本)、《琅琊台刻石》。
汉小篆:《袁安碑》、《袁敞碑》。
三国小篆:吴《天发神谶碑》。
唐小篆:李阳冰《三坟记》、《栖先茔记》等。
清人小篆:邓石如《白氏草堂记》等、吴让之《宋武帝与臧焘敕》等、赵之谦《潜夫论》等、吴昌顾《临石鼓文》等。
西汉竹木简:《居延汉简》、《武威汉简》等。
东汉碑刻:《石门颂》、《乙瑛碑》、《礼器碑》、《孔宙碑》、《尹宙碑》、《西岳华山庙碑》、《衡方碑》、《史晨碑》、《西狭颂》、《韩仁铭》、《曹全碑》、《张迁碑》等。
清隶:金农《广陵旅舍之作屏》等、邓石如《六朝镜铭隶书轴》等、伊秉绶《五言联》等、何绍基《隶书四条屏》等(何绍基隶书习气较重)、赵之谦《隶书水经河水注大夏龙雀铭轴》等。
近人:马一浮《临石门颂》、林散之《临礼器碑》等。



翁志飞临《龙门造像题记》局部


二、读帖

读帖是书法学习的重要手段,与临摹相辅相成。古人云:“皆须是古人名笔,置之几案,悬之座右,朝夕谛视,思其用笔之理,然后可以摹临。”(宋姜夔《续书谱》)其实,古人将所要说的、想表达的都写在他的作品中了,就看后人是否能读懂了!
那么如何去读?读什么?是首先要弄清楚的。杨雄说:“书为心画。”虽然他说的书并不一定指书法,但这句话却极能体现书法的基本特性,要用心去体悟。对篆隶而言,主要有这么几方面:


一、识篆、识隶,这与读楷、行、草书的方法有所不同。对所临字帖的字要能初步认识,当然一些金文作品本身文字就难以识读的除外。了解其书写的笔顺以及造字的原理.同时体会古人用笔的气象。如元吾丘衍《论篆书》云:“学篆字必须博古,能识古器,则其款识中古字神气敦朴.可以助人;又可知古字象形、指事、会意等未变之笔,皆有妙处,于《说文》始知有味矣。前贤篆之气象,即此事未尝用力故也,若看模文.终是不及.”

即若有条件最好能去观看原器物,体会其象外之意,如:
“作篆文者,于秦汉碑版但宜以精神解领,得其意于点画形象外,斯为能手。”(清侯仁朔《侯氏书品》之《峄山碑》)大篆可查阅容庚《金文编》、小篆可查阅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因为“凡习篆, 《说文》为根本.能通《说文》则写不差。又当与《通释》兼看”。 (元吾丘衍《论篆书》)隶书可查宋洪适《隶释》、《隶续》。《中兴艺文志》云:“洪适取古今石刻,法其字为之韵,辨其文为之释,以辨隶书,曰《隶释》、《隶续》。”许慎《说文》以部首来归纳整理文字,使其“分别部居,不相杂厕”,条理清晰、简明扼要。所以学篆书,必须先熟读《说文部首》,做到能背能写。隶书也是一样,只是隶书结体与楷书稍近,相对容易识读,只要注意文字的繁简就可以了。




翁志飞临《魏故世宗宣武皇帝嫔墓志》局部


二、对作品的形制、大小尺寸、留传经过、内容、产生的文化背景及后人的评价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以所选汉碑为例,为何要树碑?哪一年树的?为谁树的?碑现在在哪里?形状尺寸如何?风格特征如何?与其他汉碑相比有什么独特之处?后人谁学习过此碑?取得了什么成就?他是怎么取舍的?他对此碑有何评价等等。因为每一件篆隶书作品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都包含了极为丰富的历史、人文、艺术内涵,需要细细品读。



三、对作品的用笔、结字、行气、章法进行分析体会。笔者认为对书法而言,应首重用笔,那么用笔何以体现呢?古代没有影像技术,我们只能通过留传下来的作品,以自己的习书经验进行推测,篆隶点画以使转为主,主要注意点画的入锋、出锋的角度,使转过程中用笔的起伏与转换、上下笔之间如何衔接等等,通过对用笔的推测,尽量推想古人创作时的挥运之状.体悟其用笔带动结构之意,在临习时才能将字临准、合法度,再注意上下字的关系,进而分析行与行的关系。篆隶书作都是独体字的组合,虽然字与字之间没有点画的映带,但也并非布若算子。因为文字有笔画多少的不同,古人创造此字时有一种自然之势,即每字都有其动势情态,而非单一刻板,所以通过对作品技法的解读,我们可以体会到古人的奇思妙想。这些都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需要大家亲身去仔细体悟。当然清人已走在前面,我们可以通过了解他们的用笔特征来看他门对篆隶书用笔的理解,了解他们各自篆隶书法形成的过程,这同样有助于我们对秦汉及先秦笔法的理解。


四、先秦及秦汉时的篆隶书作品,其实用功能是首要的,并且多用于比较庄重场合的器物上,所以显得庄重而肃穆,并且古人写完作品后多不落名款,这与我们现在的书法创作在形式、内容上都有较大的距离。所以,如何将古人的篆隶书形式运用到自己的习作或创作中成为急待解决的问题。这首先要对古人作品的章法构成作更为细致的分析,同时借鉴清人的一些作品,因为清人对这些问题处理得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如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等等。可以对他们的作品进行分析、比较、取舍。
由此可见,读帖对书法学习是极为重要的,其内容的广度和深度都是相当大的,需要一个长时间持续的过程。



翁志飞临《婚娶帖》


三、临摹

1.临摹分两个部分,即“临”和“摹”

“摹是最易得其形似的。摹书有三种方法:先勾后填;不勾迳自影写;勾摹兼临写,又修饰之。第一种,古法先用涂熨黄蜡较透明的纸(称为硬黄)蒙在原迹上面,以淡墨作细线依笔法勾出一个字的轮廓来,然后取下,以浓淡干湿墨填成之,所以也称为双勾廓填。第二种,以纸蒙在原件上,迳用浓淡墨依样摹写。第三种,先勾淡墨廓后,再用笔在廓中摹写(有异于不见笔法的填墨),碰到虚燥笔锋处才略为填作。以上三法,因为勾摹时必须映于向明处(古代没有透明纸),所以都可称之为‘响拓’。”(徐邦达《古书画鉴定概论》)摹易得其形而失其神,所以一般只用于学书的初级阶段,对字形的把握会有一定的帮助,特别是点画清晰的墨迹,对篆隶书金石碑刻则作用不大,因为金石碑刻经工匠凿刻,已多失笔意,刻工拙劣的话,字形还会有较大的变形。沙孟海先生曾风趣地说刻工不好,《兰亭序》也会刻成《爨宝子》。所以,对于金石碑刻的学习,主要是要透过刀锋看笔锋,体会一种自然书写的意味。所以,我们通常采用对临的方式。


“纯粹的对临,不可避免会稍离原作的形貌。它的方法是把原作放在案子前面,边看边临,这种方法都是对付一些草书和比较写意的画面进行的。因为勾稿映看而摹易受拘束,草书和写意画一受拘束就显出死板的样子来,对临正可以避免这个毛病。但任何事情往往是有利也有弊,对临固然比勾摹要灵活,可是又容易失掉形似,甚或露出临写者自己的面目来。例如‘三希’之一的王献之《中秋帖》.就是北宋米芾的临写本。米氏是纵逸不守法的,因此这临本(有近于仿)也大露本相,试拿《宝晋斋法帖》中王献之原作石刻本辅以米芾自书来对比,就能真相大白了。又临写时如果希望搞得像一些,就必须边看边作,所以在书法中的行款方面就会上下左右不相呼应(这与勾摹本的不呼应不大一样),而且在结体上也容易出毛病。”(徐邦达《古书画鉴定概论》)徐先生这段话虽然是针对古书画的作伪来说的,但也适用于书法的临习。对临适用于所有字体碑帖,只是在针对具体某种碑帖时,在方法上会有一定的差别。比如临墨迹时,就应忠实于原作,用笔、结体尽量近似原作。若是I临金石碑刻,则只能通过拓本推测其笔意。当然,大篆也有朱书、墨书,如甲骨有书而未刻的,有写在玉片上的,隶书则有竹木简牍,因为是墨迹,所以点画清晰,用笔明了,可以作为金石碑刻临摹的重要参照。就这点来说,我们至少比清代人条件优越,他们看不到这些地下出土的资料,所以,他们的临作也好、创作也好,楷书的笔意很浓,且个人习气很重。有的还以笔摹刀,僵硬刻板。虽然,临金石碑刻不同于墨迹,不可避免会带有个人的理解,但这种理解应合于所临字帖的笔法系统,而不应自编自造,自以为创新。

2.临摹应持有的态度

临摹法帖有的时候会觉得既枯燥又乏味,所以贵在持之以恒,去细细品味其内在意蕴。在这方面,古人已为我们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如“凡临古人书,须平心耐性为之,久久自有功效,不可浅尝辄止.见异即迁。师宜官之帐,张芝之池水,其故可思。徐季海学书论曰:‘俗言书无百日工。悠悠之谈也。宜白首工之,岂可百日乎?’今人亦有‘书无一日月工’之谚,盖本于此。试观欧阳询初见索靖碑,唾之;复见,悟其妙,卧其下者十日。阎立本尝至荆州,视僧繇画,忽之;次见,略许;三见,坐卧宿其下者十日。书画之妙,以欧阳与阎之真诚,尚不能以造次得之,况下其几等者乎!”(清梁章钜《退庵随笔》)古人于书画用意极深,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使如大书家欧阳询、大画家阎立本都不可能一下子领悟古人书画的妙处,更何况是我们呢?所以,我们要虚心,持之以恒,用心去体会,用手去实践,这样才能与古人沟通,领悟其妙处,从而为己所用。





翁志飞

一九七三年五月生于浙江省丽水市。一九九二年七月结业于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书法专业(现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进修班。一九九七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书法篆刻专业并获学士学位。二零零五年结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以研究生毕业同等学历申请硕士学位教师进修班。现为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书法篆刻教学、创作与理论研究。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协创作委员会委员。作品曾入选第六届全国书法篆刻展、首届国际篆刻艺术交流展、第四届全国篆刻艺术展、第三界全国楹联书法展,并获西泠印社第三、四届全国篆刻评展优秀奖,作品及论文曾发表于《新美术》《书法》《书法研究》《书法赏评》《东方艺术-书法》《现代书法》《书法报》《书法导报》等报刊杂志,论文入选《第五届全国书学研讨会》,获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理论三等奖。著有《名家闲章趣谈》《篆隶技法教程》《行书技法宝典王羲之兰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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