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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冉大缥缃书局:偷艺宝岛,书陈民宿(下)

 真友书屋 2018-05-26

我依然好奇于兄弟二人同开一店这种情况,冉二告诉我,能够与哥哥很好的相处,这源于父辈的遗传。他说父辈是三兄弟,这三兄弟相互间非常团结,所以他跟随哥哥来做旧书,从来没有为钱而吵过架。但在经营方式上,兄弟二人各有主张,他们为此发生过争论,但都能得到最终的协调。冉二告诉我,虽然是亲兄弟,但他们性格差异较大,冉大像父亲,脾气有些火爆,而冉二性格内敛,做事注重细节。故而他兄弟二人在性格上有互补性,缥缃书局能够搞得这么好,跟他二人在性格上的互补有很大的关系。以冉大的话来说:“二手书店的灵魂是店主。”


对于这个结论,冉大向我解释说,二手书店与新书店不同,店主与客人的交流十分重要,如果客人聊得舒服就会常来此店,否则的话,就不可能有长期的老客户。为此他准备调整本店的布局,将现在收银台的位置调到另一个窄长的角落,而将此地空出来放沙发,给客人以更好的交流体验。冉大指着橱窗前的一排桌椅说,这是刻意给客人留下来的,来本店看书全免费。冉大说他的梦想就是把缥缃书局开成民国时期琉璃厂旧书店的样子,因为那时的旧书店给客人以殷勤的招待,凡是熟客都可以到书店的客房内喝茶抽大烟,无论买不买书,店家都会笑脸迎送。现在虽然不能抽大烟了,但进来喝茶聊天总还是不错的选择。


对于店堂内的摆设,其实有朋友劝过冉大,让他多摆线装书,少摆洋装书,因为洋装书虽然数量多,但一本书也卖不出多少钱。而冉大并未听从这样的劝告,他认为这里摆出很多线装书,就成了古书展,并且到店铺买古书的人并不多,他所经营的古书主要是网上交易。所以,他还是觉得以多摆放一些读者买得起的书为主。


冉大告诉我,他原本对经营古书十分之勤快,有时凌晨两点起来就到外面收书。如今岁数大了,他说自己再起这么早会十分难受。我问他究竟多大年龄,他说自己已经37岁了。这样的年龄就发渐老之叹,这让我情何以堪。


对于古书和旧书的概念,冉大说他以前主要是做旧书,对古籍却很外行,当他开办缥缃书局时,成都古籍书店还没有倒闭,于是他就常到古籍书店去看书。那时的成都古籍书店还有大量的线装书,各个门类的古籍都能够看到,而古籍书店经理张启政先生也很有耐心,当时冉大仅20岁,但凡不懂的问题他就会向张经理请教,张经理都会一一地向他讲解相应的版本知识。


冉大说,他对于古书的了解也受到了蒋德森先生的指教,他给我讲述着当年收到一些善本时,就特意向蒋老师请教的情形,而蒋老师则很有耐性地向他讲解残页的问题所在。冉大说,他还收到过《永乐北藏》,他向蒋老师请教时也同样学到了不少的知识。


真应了那句俗语: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冉大刚跟我聊到蒋德森先生,蒋老师就走了进来。我在淘书斋采访时,看见其门前摆放着大量被水打湿之书,蒋先生说昨天晚上商城的管道跑水淹到了他的书,而商城的管理方服务很好,主动来过问情况,并且提到了赔偿问题。这种做法让蒋老师变得不好意思,故而他只象征性地收了六千元了事。


蒋先生的到来,我们的话题自然就转到了成都旧书市场方面,蒋德森经营旧书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历史,而冉大也搞了17年。蒋先生从事旧书来乃是为了处理复本,而冉大则说他的起步只是为了谋生,后来渐渐地成为了生活的主体。但也有人没有这样的升华,蒋德森说成都旧书摊曾经很风行,但这么多年过来,摆旧书摊的人也换了无数茬。跟自己一起起步的一些摆摊人至今还有人依然摆摊,一摆就是30年。这种情况令蒋也觉得不可思议,蒋先生也认为经营旧书业这么多年,到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谋生,更多者则是把自己的情感融入其中了。

但也有人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冉大告诉我,原本有位堂弟也跟他一起经营旧书,干了十年之后,那位堂弟不愿意干了,转而去经营别的行业。这样的转舵令冉大有些失落,可见,冉大也是位重感情之人。他有着近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心态,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也能像自己那样深爱着古旧书。可惜这样的愿望落空时,会令自己情有所失。


冉大认为成都的旧书业主间关系都很融洽,这正是难得之处,他说重庆的旧书店主则与之相反,如果某家旧书店主走入别人家的店铺,会当场被骂出去。但成都的旧书业却与之完全不同,更为重要者,这些旧书店之间还相互介绍生意。缥缃书局乃是玛赛城古玩市场内开办的第一家旧书店,而后他把这个信息分别告诉了同行,渐渐的这里也来了多家旧书店。而我对他们之间的融洽也深有感触,因为我看到其他的店主的确走进别的书店内看书聊天。这样的氛围也让读者感到轻松。


关于淘书斋受水损失的问题,我则关心一大套书仅湿一本,其他的书如何出售。蒋德森说这正是问题所在,他说将残损之本配齐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后他讲出来自己在四川大学开书店时的情形。他说当时有一屋子残本,他努力地要配齐一部书,结果将这些书翻了一过,仅配上了一套半。由此可见,配残书之难。而冉大则讲到,他想配《云南通志》的事情,此书1948年出版,全套为140册,他有两套想配齐者,但都缺其中两册,之后他只好以八十年代的影印本配入其中。冉大觉得,这样的补配本看上去总是不舒服,他听说某位书友也有该书两套残本,于是他与此人商议,希望买来配套。但那人坚决不卖,只提出用来交换自己所缺之本。故直到今天也未能配齐原本。


我对配书之难有切身的感受,爱古书之人大多有完缺之见,残本则便宜许多,年轻时贪便宜喜欢买一些残本,认为日后一旦配齐则价值大增。非典期间,因为不便出门在外,我下了很大的功夫将自己的残本编成了一本目录,而后复印多份散发给几家古旧书店。真希望能像刘谦那样出现见证奇迹的时刻。可惜这个美梦未能成真,十几年过去了,我欲补配之书配成套者不足百分之一,看来蒋德林和冉大也同样做着这样的梦。


晚上冉大请客,我们共同乘熊先生的车前往一家成都有名的火锅店,但店门口排满了等座之人,我对这种情形一向缺乏耐性,于是我建议到隔壁的串儿店。这里虽然也食客满满,但毕竟还有座位。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串儿店,里面的串儿十分丰富,但一律6毛一串儿,而后通过数签子来结帐。这些食材中有价昂的海鲜,也有普通的蔬菜一律6毛一串儿岂不赔钱?而冉大则告诉我了我其中的奥秘:你注意贵的食材有的穿着两根签子,还有的穿着三根签子。而我的确未曾留意到这个细节,看来串儿店是6毛一根签子,而非6毛一串儿。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而冉大却有着这样细致的观察,可见他是位有经营头脑之人。


在吃饭期间,冉大告诉我,为了拓展书的销路,他将自己的一部分书摆放在了一家民宿内,这些书在那家店内既有装饰作用,也可以作为商品销售。为此,他取得了不错的销售业绩。将民宿与旧书经营相结合,不知道这是不是冉大的发明,但至少让我佩服他在经营上的用心。而他却告诉我,这家民宿店恰好离吃饭之处很近,步行不超过5分钟。闻其所言,我立即提出前往一看的想法。而蒋德森先生也没有看过民宿内的陈列,于是我们用餐完毕后,一同来到了这间民宿店。


此店处在一座写字楼内,一路走来却看不到招牌。冉大说现在有些民宿不靠招牌来招揽顾客,他们更多则是在网上销售,而本店的经营则更为特别,因为他们连网上销售也没有,仅靠朋友间的口碑相传。这样的做法使得住店的客人有一定的层次,并且不会出现乱七八糟的住客。


封闭露台上的摆放之书


走进店中,果真在店堂内看到了一排书架,而此时有客人坐在书架前聊天,我当然不便拍照。而后冉大把我们带到封闭的阳台内,这里摆成了茶吧的形式,而旁边的侧墙上同样摆着几家二手书。冉大说这也是他运来之书,我们坐在这里聊着书界的故事,舒适的环境加上喜爱的话题,真让自己产生了不知今昔是何昔之感。


厅堂的陈列方式


依然整洁


等客人离去时,我马上赶过去拍照,而正在此时走进来一对情侣,那位男士显然是冉大的朋友,他们相见后立即拥抱,而后冉大介绍说:“这是白磊先生,白先生是西安著名的藏书家。”在酒店内遇到藏书家,当然是欣喜之事,我走上前与之握手。冉大报上了姓名,那位朋友很兴奋,而他的女伴则跟我说:“我知道你,读过你的《琼琚集》。”她说这本书很好看,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写下去。而我则告诉她,下几集的进展情况。白磊先生则提到,他藏有我多本著作,今后我到西安时,他希望能给这些书签名。我说当然没问题。他乡遇故知,原本就是中国人所认为的人生四大喜之一,而他乡遇爱书人于我而言不输于故知,我们约定下次在西安见。


侧边也是书


这样的大部头不知住店者是否会购买


离开民宿店时天上下起了雨,站在雨搭前等熊先生去开车,我等四人依然聊着书界的故事,来来往往汽车的灯光,使得成都的雨夜时不时地展现出一种斑斓之色,真盼望着成都的旧书业也能在蒋德森和冉大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在中国旧书业绽放出更多的异彩。


返回北京后,我准备撰写此文,翻看自己的采访记录,竟然未曾问及冉大在走入旧书业之前的情形,微信冉大问之,而后他给我回了很长的一个微信,这封微信可谓是他的人生简历。为了表述上的完整性,征得他的同意,我将这封微信一字不改地抄录如下:


我是重庆酉阳人,酉阳地处重庆、湖南、贵州三省交界的地方,在大山深处。以前属于黔江地区,我们当地有然俗话:养儿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就说明了地理环境的恶劣。在现在看来老家是山清水秀,当时长期居住在那里觉得就是穷山恶水。


初中毕业后想尽快的工作,就没有读普高,97年去黔江的一所中专上学,学的是会计专业,当时上完学可以回老家在村里或者乡里做个会计工作,那时不想回农村了。刚好99年底中专的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安排到重庆市江北区一家望远镜工厂实习,说好的是去实习会计,到了以后工厂安排到车间工作,用机器打磨望远镜两个镜筒中间连接的铝片,半个月后因和工厂的老员工发生冲突(因为是计件算工资,老员工说我们打磨的不合格,然后他们拿上交当成他们的劳动成果),我们同去的几个同学和几个老员工打了一架后跑出了厂区,那天是99年的12月28号。出厂后在重庆市区流浪了五天,也在灯火辉煌的街头度过了千禧年。前几晚上都是街沿或者地下通道。第五天实在没办法了,找家叔冉云飞求救,我叔在重庆的朋友给我200元钱。拿到钱后还了我同学100元,当晚找了一个五元一晚的小旅馆,感觉从未有过的舒服。第二天下午在朝天门坐车往成都投奔家叔,到成都城北客运中心下车仅剩一元钱,找公用电话打了传呼后就身无分文了(那天是2000年元月四日)。


到成都玩了些天,经家叔介绍到四川的门户网站“天府热线”做一名打字员,两个月后学习做网站的文字编辑。因为工作关系可以经常上网,就泡在各个社区玩,包括天涯社区。当时天涯社区最火的关天茶舍、闲闲书话,社区里面的人经常交换一些书籍,慢慢就有了买卖,后来又在闲闲书话中开辟了一个天涯书局,因信息的不对称,家叔当时在天涯书局买了好多四川买不到的书,我又经常帮他整理买回来的书,发现他有好多买重复的,也就把他买重复的书开帖卖掉,发现这个还可以挣钱。我也就从公司辞职,到成都的旧书市场淘书回来卖。最开始的时候我对书也是一窍不通,家叔教我就是背书名、作者、出版社等,慢慢的入门。自己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在成都春熙路上的成都古籍书店,家叔带了一年后开始自己单独卖书至今。


冉大的这封微信说得真诚而坦率,他能直面人生,讲述到自己的走麦城。其实,没有人能轻轻松松地取得成功,只是能不能讲得出而已。俗话说:“不如意事长八九,能与言者只二三。”像冉大这样能够直率地讲出自己经历之人,必是有大勇气者,料想他在未来的经营书店中,定然能将这样的勇气贯彻其中。不知道未来的缥缃书局还能给爱书人以怎样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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