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霞‖麦子黄了

　　

　　麦子黄了

　　李德霞

　　地里的麦子黄了。

　　大清早，贵平挑一担水回来，看见娘正在西屋门口择韭菜，贵平张了张嘴，没吭声，挑着水进了屋。贵平放下扁担，拎起一桶水，哗，倒进缸里，说：“都啥时候了，大嫂咋还不来接娘？”

　　媳妇麦香正在和面，一下一下，揉得有力。贵平拎起另一桶水，哗，也倒进缸里，又说：“一会儿咱还下地割麦哩……”

　　“咱走咱的，娘拉咱的手了？拽咱的腿了？”麦香和好面，找块笼布蒙了，搓着手朝门口走，贵平也跟着出了屋。

　　麦香从窗台上拿起两把镰刀，回头对贵平说：“你头里走，我和娘说个话。”贵平站着没动：“咱一块儿走。”麦香走到西屋门前，对婆婆说：“娘，我们下地割麦去了，一会儿我大嫂要是来接你，走的时候，你把院门锁好就成。我大嫂要是不来，你就别过去了，我发了面，晌午咱吃韭菜猪肉馅包子。”

　　婆婆说：“好好，地里活忙，你们走吧。”

　　麦香和贵平一前一后朝院门口走。刚到门口，咣的一声，大门被踹开。大嫂冷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麦香说：“哟，是大嫂，还没下地？”

　　大嫂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下啥下？你霸着婆婆不让上我家，这一大早的饭没做，猪没喂，孩子没人带，我咋下地？”

　　贵平一听，火了，黑着脸说：“咋说话呢？”

　　“我说得不对吗？当初咱可是说得好好的，婆婆轮流住，一家半个月。今天是不是该轮我家了？你媳妇能把婆婆接过来，就不能给送过去？啥意思啊？”

　　麦香说：“大嫂，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婆婆我是能接过来，可我真的不能给送过去，这不是一回事啊！”

　　大嫂啐口唾沫：“我没文化，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咋就能接不能送了？是你留着婆婆帮你干活吧？婆婆现在啥都能干，等干不动了，我叫你摆谱……小的不说，这老的也是，一样的儿子，一样的媳妇，咋不一碗水端平啊？”

　　“老大媳妇，别吵吵了好不好？我走，我这就跟你走……”婆婆不知啥时候站在西屋门口，手里还多了个小包袱。

　　婆婆走得急了，步子迈得大了，一脚踩空，从高高的石头台阶上摔下来。麦香惊叫一声，丢了镰刀跑过去抱着婆婆说：“娘，摔着哪了？你摔着哪了啊？”

　　婆婆疼出一头的汗，抓着麦香的手，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婆婆眼里滚出泪说：“娘老了，不中用了，连个台阶也不会下……娘的腿，怕是折了……”

　　随后赶来的贵平说：“不会吧？娘，你别吓唬人。你看，地里的麦子都黄了，耽搁不起哩……”

　　院门口的大嫂没挪窝，冲这边说：“婆婆可是在你们家摔的，跟我没半点关系。老二家的，半个月前你从我家接走婆婆时，可是好胳膊好腿儿的。这要是摔坏个一件半件，我可不要！”说完，大嫂一转身，扭着屁股出了院门。

　　“呸！”贵平咬着牙骂，“真不是个东西！”

　　麦香腾出一只手，抹把头上的汗，扬脸对贵平说：“你还愣着干啥？快去发动拖拉机，送咱娘上医院！”

　　贵平走了几步，又折转回来，挠着头说：“要不……我找大哥商量商量？”

　　“商量你个头！”麦香突然火了，冲着贵平喊，“娘就算瘸了，拐了，咱养不起吗？养儿多少，顶个屁用！”

　　麦香的眼泪“哗哗”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