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洛阳

定居在洛阳城已经快四十年了，期间亲眼目睹洛阳城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仰脸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已经找不到老洛阳的影子，只能去记忆里一点点搜寻。

从我现在住的地方洛龙区中和湾小区开车到偃师县高龙公社老家大门口是32公里，走的是开元大道（原来叫洛偃快速通道），这条大路东西向笔直贯通伊滨区，双向十车道，还有配套齐全的慢行道、人行道、绿化带和路灯，而且大道中央不设绿化隔离带，宽敞通透，目前看是洛阳市区最漂亮、功能最完善的城市大道。然而，三十多年前，要从高龙到洛阳交通确是很不方便。那时候，洛阳开往高龙的长途汽车一天上午下午各一趟。从洛阳长途汽车站（金谷园车站）发车，过龙门石拱桥，沿现在的顾龙公路到火神凹，再转正南到高龙，当天返回。1978年3月，我应征入伍离开家乡，在此之前，我没有去过一次洛阳，因为，即便不买任何东西，一来一回的车费和饭费也要一块多钱，而我当时在火神凹上高中，一个学期的学杂费才两块钱，就这两块钱家里常常拿不出来，哪里有钱去洛阳这样的大城市玩？因此，18岁当兵离开家乡时，洛阳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地名，因为贫困，我与她咫尺天涯。

1981年春节，当时我在部队上军校，放寒假的时候，我们可以探家了。我们三位同学一起买好了陕西韩城经西安中转至洛阳的火车通票，当时火车票只是慢车票，要想坐快车，还需要办理加快手续，买加快票才行，我们买票时直接就买了全程加快。

几个乡瓜子终于要进城了。

一

临近中午，火车到了西安车站，出了站要赶紧到中转处签字中转。我们派一个人去签字，另外两个人看行李。我去办理签字，但是当日下午4点多钟往东方向的那趟快车已经严重超员签不上了，要坐快车，最快能签到第二天早上，这样不但耽误一天行程，而且还要在西安住一晚上。由于回家心切，我自作主张签了当晚6点多钟的一趟慢车，第二天上午十点到洛阳。签完过来，其他两位同学也很赞成我的决定，管他什么哩，早点回家就中。就这样，我们花了快车的钱坐了慢车。

在西安停留只有5个小时，我们决定也不去逛公园了，就去钟鼓楼照张像做个纪念，下午在火车站附近转转。

那就先吃饭吧。可是西安火车站地区如此繁华，广场那么大，马路那么宽，电车、公共汽车一趟一趟的令人眼花缭乱，去哪里吃饭呢？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饮食业如此发达，要吃饭要么去大饭店，要么去供销社系统办的食堂。我们想，既然进城了，那就要开开洋荤，上饭店吧。

抬头一看，广场旁边一座6层楼的高大建筑，上面水泥雕塑了四个大字“解放饭店”，还用找吗？走着！

大厅装修得豪华气派，不见吃饭的地方，也不敢问，只好一直往里走。上了电梯，也不知道上几楼，只好跟着人家走，一直到六楼，电梯停了，我们也出来。环顾四周，不见吃饭的人，也闻不到饭菜的香味。顺楼梯下来，问服务台：“请问，在哪里买票？”服务员非常客气：“请问，您要住什么房间？”“我们不住，就是吃饭。”“对不起，我们是饭店，不是吃饭的地方。”奇了怪了，饭店不是吃饭的地方，那么说学校也不是学习的地方喽？什么逻辑！

灰溜溜地出来，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也没有坐车，步行去钟鼓楼。洛阳西安同是历史文化名城，在历史上都曾是知名的国际大都市。但是，我们无心在西安逗留，我们心里盼望的还是洛阳，在西安闲逛只是逛洛阳的预热。

慢车和快车的区别，一是路上停得勤，二是停得时间长，因为要让快车。但是，一旦快车晚点，慢车就不让了，晚就让它晚去，不能把慢车弄得也晚点。我们没有坐上的那趟快车下午4点左右就发车了，我们的慢车晚上6点左右发车。慢车也好，反而不那么挤，我们又签的都有座位，也不受罪。慢就慢点吧，比在西安住一夜强。我们都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上车以后裹得紧紧的睡觉，慢慢悠悠的往洛阳晃。

第二天天亮时分，车到了三门峡车站，停了很长时间，大约有20分钟。过了一会，我们本来要坐的那趟快车咣咣当当开过去了，我们的车又开始接着晃。早发车的快车居然跑到了晚发车的慢车后面，可见列车晚点的多么厉害。

八十年代的洛阳火车站

上午十点左右，火车进了洛阳站，我们回到了家乡，踏上了魂牵梦绕的大洛阳的坚实地面。

二

天空从头天晚上就开始下冻雨，继而飘起雪花。我们在火车站行李寄存处存好行李，买好去高龙的长途汽车票，坐上2路汽车，去逛著名的洛阳百货大楼。

八十年代洛阳火车站候车厅

后来弄清楚了方位，自然明了。当初对方向是糊涂的，只知道去百货楼要坐2路、5路公交车。现在的天子驾六博物馆，当年是一个小花坛，里面有个会喷水的雕塑，喷水机构安装在地下室里。汽车绕花坛经过，停车站在现在的工商银行的位置，车头向西。下了车，穿过马路，最先看到的是人民西路上的兴华楼。兴华楼是洛阳市饮食服务公司的综合服务楼，里面是浴室，门面房是三友理发店。我们同行的一位同学是少白头，非要在三友染发，我们只好等着他。

现在的东周王城广场原来是市政府办公的地方，政府大楼坐北朝南，大楼后面是一个小花园，名称是“西工游园”。西工游园面朝中州路，大门两旁的人行道上有两座铁皮房，出售各种食品。等着同学理发的时候，我在里面买了许多糖果、面包等。

我们进的是百货楼西门，进去转了半天，买完东西以后，从大门出来，一看时间还早，决定不坐车，步行去长途汽车站，反正就两站路。当时的金谷园路和中州中路与现在没有太大的景观变化，都是高大的梧桐树，道路格局也差不多。

我们提着东西，沿着人行道大步前行。虽然下着大雪，但是我们都穿着军大衣，戴的棉帽子，一个个走得热汗腾腾。

过了一个车站，到达第二个车站时，我们没有发现想象中的火车站，而是看到一个有小小斜坡的路口。道路湿滑，不断有骑自行车的人摔倒。现在知道那是西关，当时不知道，还没有九龙鼎雕塑和大花坛。原来我们出的是百货大楼的北门，出门以后右转沿着中州中路一直走到了西关。

不敢再走了，问问路吧。我看到一个40岁左右年纪的人，赶紧走上前问路：“大叔，我们要去火车站，该怎么走？”那人打量我是个当兵的，认真地出主意：“去火车站还有很远呢，你在这里坐5路车吧，5分钱。”那位大叔如果健在该有80岁了，能够看到这篇文章的话，可千万不要笑话我们，因为我们入伍前是一个没有出过远门、入伍后又在山沟里打转的乡瓜子。我谢了人家，同大家上车奔赴火车站，因为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在一起的。

到了火车站傻眼了，这里又小又破，根本不是我们下车的那个地方。找站上的工作人员问才知道，这里是洛阳东站。当初在洛阳城，说火车站就是指洛阳东站，我们下车的地方叫做“金谷园车站”，我们问路应该说去金谷园车站。纳闷了，那么大那么气派的车站偏偏不叫火车站，叫做火车站的地方又破又小，洛阳人就这么任性。

八十年代的洛阳东站

没办法，我们又坐5路车返回金谷园车站。到了长途汽车站，看到站上贴出告示：因下雪路滑，发往乡下的长途汽车停运，买好票的旅客请抓紧时间退票。

我好不容易挤到退票窗口，打听到发往高龙的汽车也停运了，而且明天也不开。当我满脸懊恼的办理退票时，售票员看我是军人，好心提醒说：“县里自己的班车不会停运，你可以坐火车去偃师，再坐县里的车回家。”

我们几个一商量，决定回偃师县城再坐车回家，不在洛阳过夜。火车票是一块钱，好像是西宁到上海的车，正好晚点让我们赶上了，出了一身汗终于挤上去了。

下午四点左右到偃师县城，但是也是由于下雪，最后一趟车取消了，害怕夜车返回不安全。结果我们没有办法，在距离家里半小时车程的地方住了一晚：偃师县政府招待所，每个床铺每晚一块二毛钱。

第二天，雪停了。从县城坐车到段湾车站下来，把两个大旅行包用绳子拴上，一前一后搭到肩上，大步向阔别三年的家进发。

离家5里路，土路冻的硬梆梆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好在年轻力壮，毫不在乎。当年当兵体检的时候我的身高是1.70米，体重52公斤。如今身高1.79米，体重70公斤了。

本家族大哥和几位街坊邻居站在村口聊闲话，我走上前去问好：“大哥，你好吗！”大哥一脸诧异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客气的问：“解放军同志，你有什么事？”

三

要是就此打住，我与洛阳也就是擦肩而过，想不到，1985年居然回到了洛阳市工作。三十多年来，亲眼目睹了洛阳城日新月异的变化。

80年代初的洛阳是这个样子的——

九都路还是一条很窄的柏油路，没有慢行道，东头只到下园，路南就是东西下池和旭升村的菜地。

八十年代的九都路

中州路没有改造，中州桥也没有改造，很窄很破，中州东路没有打通的；现在的邙山立交桥还没有修，东边出城的车辆常常被堵在铁路两边；道北是很荒凉的，肉联厂刚刚红火，还没有后来的春都集团；定鼎立交桥没有修建。

80年代初期的中州西路（洛阳饭店附近）

洛河上只有洛阳桥、西苑桥通汽车，构成主要通道，李楼漫水桥勉强可以通行小型汽车，洛阳桥西边孤零零竖着一圪节“老吴桥”；百货楼地区也没有什么高楼，洛阳最高的建筑叫九层楼，就在现在的鸿诚商厦；旋宫大厦和新华书店那个位置还是一条沟，沟里住的还有人，住的不单是房子，还有窑洞；凯旋路也没有打通，王城大道也不存在，中州路到九都路之间那段路名字还叫做胜利路。

1980年代的洛阳桥

南昌路也很窄，两边种的是白毛杨，现在的科技展览馆（牡丹城）原来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水渠，有一个高大的水闸，东边就是七里河村的菜地，现在叫万达广场，现在的辽宁路那时候还没有修，联盟路是不存在的；南昌路南头过了兴隆寨就没有人烟了，桥头是一个大坑，里面是省建六公司的水泥预制品厂；过了南昌路桥是古城乡绿油油的庄稼地，地里水渠纵横，稳产高产，窄窄的古城路边最大的企业是洛阳卷烟厂；现在的牡丹广场那时候是园林绿化部门的苗圃；天津路过了725所就什么也没有了，种了很多桐树，晚上很荒凉，谈恋爱的人都不敢去；景华路没有这么宽，也没有这么直，叫什么名字记不得了，穿起了上海市场和广州市场两个涧西区最繁华的地区……

八十年代的上海市场

虽然当时洛阳市政建设比较落后，但是工业确相当发达。单说涧西区，从西往东一字排开，整齐地工业建筑和住宅楼被编成代码，依次是零号街坊、一号街坊、二号街坊……二十五号街坊……三十八号街坊……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国家大企业依次排开，矿山厂（洛阳矿山机器厂，现在的中信重工）、407厂（河南柴油机厂）、耐火厂、拖厂（洛阳第一拖拉机制造厂）、轴承厂（洛阳轴承厂，建厂时叫滚珠厂）、黄冶（黄河冶炼厂，后来叫洛阳铜加工厂）……还有省建六公司、冶金工业部第六冶金建筑公司等单位和从一排到十的设计院、有色金属设计院等部属、省属单位，以及拖研所、耐研所、矿研所、轴研所、725所等等一大堆研究所。涧西区还有四所大学，一个是八步校（现在叫解放军洛阳外国语学院），一个是洛阳工学院（现在叫河南科技大学），一个是洛阳医专（洛阳医学专科学校，现在并入河南科技大学），一个是建专（洛阳建材专科学校，现在和洛阳大学合并改称洛阳理工学院）。涧西区商业也相当发达，洛阳饭店、友谊宾馆都在涧西区，大型商场有上海市场百货大楼、广州市场百货大楼、友谊百货商店等，还有到现在依然红火的上海市场、广州市场。当时，洛阳的GDP和郑州相差无几，大有盖过之势。

除了这些涧西的全国知名的大厂外，洛阳还有许多知名企业。洛阳玻璃厂是全国首家生产出浮法玻璃的企业；洛阳肉联厂生产的“会跳舞的火腿肠”全国有名，进货的车队拉着现金排队提货；洛阳建筑机械厂生产的“洛阳”牌压路机，洛阳风动工具厂生产的龙门牌电风扇都是部优、国优产品；洛阳手表厂是全国四家手表厂之一，“牡丹”牌手表名扬全国，想进手表厂当工人，你得有背景；一拖东方自行车厂生产的“东方”牌28加重自行车号称“小永久”；洛阳工艺美术公司和美术陶瓷公司生产的仿唐三彩也是部优产品。洛阳胶鞋厂生产的解放鞋在云南贵州很吃香。当时洛阳可以生产电视机、缝纫机、手表、收音机等“三转一响”。洛阳市的塑料厂从一排到七，生产各种门类塑料制品。洛阳印刷厂是豫西地区最大的印刷企业，拥有从德国进口的电分设备和“海德堡”印刷机。洛阳有你想都想不到的小企业和街道企业，生产着各种工业产品，比如位于嵩山路上的“洛阳玻璃钢厂”，后来被轴承厂兼并了的“洛阳机针厂”和“洛阳蓄电池厂”。在老城区的莲花寺街上居然还有一个“洛阳轻工机械研究所”。

八十年代的洛阳手表厂

生活在涧西区的洛阳人有一种天然的自豪感，在大单位上班，工资高，讲普通话，福利好（子女上学、就业、医疗工厂基本搞定），而且生活设施完善。涧西大厂不敢统一过星期天，几个大厂错开过，我当时住在轴承厂厂区，他们厂是星期二休息一天，因为大厂统一休息，洛阳脆弱的基础设施承受不了。大厂开工资也是分日子的，不知道是不是银行的现金不足。记得轴承厂是12号开工资，到了这一天，从厂门口的毛主席塑像前一直到景华路，道路两边挤满了卖东西的人，这一天不论吃的用的都能卖出去。

八十年代涧西的上班情景

大厂工人幸福满满。早晨骑上自行车去上班，条条大路都是上班的车流，不亚于现在的堵车。中午，厂里厂外的大食堂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食品琳琅满目，不想吃大锅饭的可以来一份小炒。还有许多人吃腻了食堂的饭，跑到广州市场吃老索家烩面或者莫家米皮（可惜现在没有了，莫家米皮转让以后味道变了）。计划经济最大的好处是人活得不累，生老病死教育就业什么事情都由国家替你考虑，人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下班以后，工人们或者喝个小酒，或者坐在马路边挤三家。坐落在上海市场的市工人文化宫挤三家牌摊一个挨一个，高手可以猜到你手中的牌点，不想交粮决定于上家，人家把牌拆开翘你，看死你手里的小牌，如果手里没有登基牌，叫你走你可以走，不叫你走你就得说声过。水平一般的人不要说打，连看都不一定看懂。

八十年代洛阳彩灯

逢年过节，大厂喜欢攀比着作彩车，大厂有的是器材，有的是八级工，做的彩车令人叫好。正月十五，拖厂会在厂门口大楼上放焰火，然后和黄冶东西夹击，把彩车开到轴承厂门口挑衅，轴承厂从不接着。矿山厂、407离得远不知道，这几个厂连在一起，总体感觉是：拖厂黄冶很骄傲，轴承厂很低调。轴承厂挣下钱了就拼命的盖职工宿舍，从厂门口一直盖到南山。1989年洛阳市第一批卖房子就是洛阳轴承厂南山的鸳鸯楼，每平方米136元。

    

四

洛阳的整体发展呈螺旋形上升趋势。遇到开拓精神强的市领导发展的就快一些，遇到比较稳妥的领导，发展的就扎实一些。但是洛阳的发展还是有目共睹的。

80年代初，武振国当市长时修了市区通往白马寺的水泥路。现在看有些窄了，但当时这条路牛逼的不要不要的。市区离白马寺12公里，全程水泥路，两边梧桐树绿化，风景这边独好。1986年6月22日，时任河南省委书记杨析综到白马寺视察工作，对这条旅游大道大加赞扬。

接着，市里打通了中州东路，扩宽了九都路，修建了定鼎立交桥、邙山立交桥，整修了中州桥，翻新了西苑路，给王城公园重修了大门，一大批基础设施建设让洛阳的市容市貌发生变化，同时也引起人们思想观念上的改变。王城大桥、凌波桥、瀛洲桥、牡丹桥、新街桥、东环路桥相继建成，洛阳桥、西苑桥拆除重建，洛河上现在有了8座现代化大桥。王城大道、定鼎路垮陇海铁路立交极大的便利了城市交通。20多公里长的洛浦公园成了城市里一道亮丽风景，洛河市区段修建起多级水坝，碧波荡漾。沿着大堤南北两边修建了滨河南路、滨河北路。在洛龙新区修建了占地3000亩的隋唐城遗址植物园不知道多少面积的体育公园。环城高速、高铁龙门站、各县区快速路等交通设施助洛阳腾飞。2003年，市里打破传统思维，提出开发洛龙新区的建设理念，十年以后，洛龙区旧貌变新颜。接着又高规格开发伊滨区，着力发展道北区块，使洛阳这个长条形的城市悄悄发生变化，就像一个原本稀瘦邦干的黄毛丫头一天天变得丰满圆润起来，越来越耐看了。

现在，市里又在花大力气修建地铁，改造火车站，增修高铁龙门站南北广场，把古城路和王城大道快速化，构建十字型快速通道。目前，古城路一期工程已经建成通车。2017年洛阳的GDP突破4000亿大关，达到4300多亿。

洛阳的今天很美好。洛阳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驾车走在古城路和王城大道交叉口的古王立交桥上，再也不担心堵车了，自豪感、优越感油然而生。不由得从心底里发出真诚的呼唤——

    洛阳，你好！

    你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