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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春的文体杂耍与现实关注

 芸斋窗下 2018-06-14

(作者:遆存磊)张大春之被称为“文坛顽童”,我们已自《城邦暴力团》、《四喜忧国》中见识到,其落笔花团锦簇、闲情横溢,不论是反写武侠小说,还是以“偷跑炫奇”的心态诡奇百出、跳荡不羁,都在出人意表、浑然成趣。

短篇集《公寓导游》多为张大春于上世纪80年代的作品,适逢其创作的探索期,他几乎以一篇一个花样的劲头做小说文体的尝试,精力充沛,兴致盎然,既见出一个小说家的自在,也显示了“小说的自由”。

“差不多每篇都有一个新结构,不使读者感到单调与重复,其组织力之伟大,果然值得赞美。”这是苏雪林对沈从文“习作”的评论,而“习作”也是沈对自己小说谦虚而自信的称呼。

“习作”者,意味着作家在文体和内涵上的不断冒险与越轨,“取材下笔不拘常例”。

如此观之,《公寓导游》也就是张大春的“习作”了,他在16个短篇里,尝试了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黑色幽默、科幻、元小说、新闻体、说书体等,玩儿得不亦乐乎,读者亦是眼花缭乱、不虚此“行”。

张大春“习作”的如此外在姿态,难免让人想起同时期内陆先锋派小说家的文体实验。

如马原的叙事圈套、格非的“套盒”迷宫等,相当程度上形式即意味着内容,在解脱了文学写作旧有的枷锁后,却又很快陷入为形式而形式的怪圈里,不免为人所诟病。

而我们从张大春的文体杂耍中,见到一个小说家在技艺修炼的同时,也是不必对现实生活及批判扭过脸去的,前卫新潮的文体实验不妨坦然容纳我们熟悉的这个世界,亦可焕发出勃勃生机来。

社会生活包涵于写实小说中,是否科幻作品就超脱了现实?张大春的类型尝试在《伤逝者》和《大都会的西米》中小试牛刀,并不离人类生存的“迷惘、追求、挣扎、失落”,时间淘洗不去某些永恒的东西。

现实政治的折射在《伤逝者》间显现,“新生代的人类很快就会遗忘逝者,遗忘一切的”,而毁灭意味着消失,或许亦昭示着重生。

不知张大春有没有受乔治·奥威尔、阿道司·赫胥黎等作家的反乌托邦小说影响,《大都会的西米》中整饬的社会秩序、被规训的思想生活,即为科幻版的美丽新世界,令人读之不寒而栗,不由得像“合成人”西米那样,“把手指塞进嘴巴里”,颤抖收声。

以张大春善戏谑喜嘲讽的劲头,黑色幽默是少不得的。

《透明人》叙述口吻一本正经,有着凛凛然的道貌岸然,主角却为一告密者,通篇即为反讽。

这位“非常瘦弱、矮丑、孤独、正直、有良知血性、身系绝对机密、禀赋超级能力而且胸怀济世救民大志的透明人”,以极庄严的方式去做极卑鄙的事,且不自知,令我们好笑好气的同时,又惊觉现时的社会环境下又何尝缺少这等货色?

告密者显然牵扯着台湾的现实政治,而民主运动亦在同时期相伴相生,《墙》即为一例。张大春此时收起笑容,严肃许多,但内里的暗讽却也悄然透出。

意识流手法的运用使故事有些飘忽,但并未影响根基的扎实。不知新颖的叙事在当时的台湾有无如大陆一样掀起波澜,而如今看来,写实主义注入新鲜的元素,只是更加激旺了其生命力。

与我们大陆的文学创作相比,在海峡的另一边,传统文学的精髓保留得更多、更完整些,许多台湾作家的作品进入大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点,张大春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城邦暴力团》这种以百科全书式的写法演绎出另一个倒影的世界,将江湖之远与庙堂之高融于一炉,深得旧文学之妙。而张大春的短篇写作,字里行间亦经常游荡着明清话本的流风余韵,如这本集子里的《姜婆斗鬼》,更直接以说书体写出,估计是他手痒难耐,讲故事的杂耍手艺要试试是否灵光。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大春则百无禁忌,犯了一半,且还有招式鲜明的打斗描写,预演了其以后对武侠小说的涉足。

而这个鬼魂与活人世界杂糅的故事,我总觉得并非仅为炫技而存在,那鬼魂的冤屈和姜婆的跋扈,似乎总在隐隐指向着什么。如文中少年慢慢明白的道理,“姜婆之所以那么强悍霸道,不外是她比什么人都冷清无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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