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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东方|世代为医,我对中医有信心

 龙腾风骨 2018-06-15

导读



郭东方大夫出自中医世家,自清代道光年间,祖上就有人悬壶乡里了。其家族近几代人的际遇沉浮和中医的兴衰荣辱,都与大时代的动荡密不可分。


我们曾为之骄傲的传统医学,在近现代社会遭逢排斥、误解,又在“国学热”的裹挟中受到追捧。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中医,从郭东方大夫自始至终平静的讲述中,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启示。



曲曲折折,注定学中医


我学中医是有家学的渊源,我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有中医,有家谱可查的在清代道光年间,祖上就有一位当地小有名气的“名医”了,到我这里算是第八代。中间因“文革”的关系,我祖父那代断了一代。

 

我家在山东鄄城(属山东菏泽地区)。在解放前,我太爷是一位方圆百里都闻名的医生。在当地,有治愈病人给医生送牌匾表示感谢的传统,牌匾多少也间接反映了一个大夫水平的高低。

 

当时在我们家三进的大院子里头,里外两层挂得满满的都是牌匾。鄄城县地处鲁西南。除了本地病人赠送的牌匾,院里还挂着来自河南、河北病人送来的牌匾。要知道,在当时咱们北方人出行主要靠步行或牛车马车,病人能走这么远的路来看病,说明这个大夫医术是非常高的。

 

因为世代行医,家里积累了不少土地财产,在解放前后饱受冲击,家里田产被剥夺殆尽,还被扣上了“地主成分”的帽子。太爷性格孤傲,行医半生受尽尊敬,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不久就积忧成疾,去世了。

 

本来爷爷也跟太爷学医的,太爷去世,他被当成“地主少爷”送到东北劳改,一待就是三十年。走的时候我父亲才七岁,七岁的父亲和三岁的姑姑两人像孤儿一样长大,尝遍了人间的辛酸。

 

父亲上完高小就被勒令退学了,在家里他辗转找到了几本太爷侥幸未被烧掉的医书开始自学。但中医哪有那么好学?饶是我父亲勤奋好学,没个好老师带路也是很难入门的。

 

太爷生前带过几个徒弟,其中一位韩姓弟子尽得其传,闻名乡里。父亲便拜入韩氏门下。韩先生敬仰太爷的医术人品,对父亲倾囊相授。这样我家的中医家学又曲线得到了传承。

 

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父亲养成了胆小低调的性格,他行医半生,虽小有名气且屡有验案佳效,却终生不为人先,更不敢敛财。他固执地认为中医就是给大家帮忙的,依靠中医赚钱是错误的。他的方子从来都是开得非常便宜,而且他自己开药铺,药费里面他加的利润很低很低。所以即便在他门诊门庭若市的时候,我家依然清贫,当时甚至拿不出哥哥姐姐上大学的学费。

 

姐姐读的是中医专业,但毕业后改行去做生意了,她实在看不到做中医的出路。在我小时候,父亲就经常让我背诵一些汤头方歌和药性赋之类的东西,他希望我能将家学继承下去。

 

父亲一直对自己当年被剥夺了升学的机会没有更高的学历而耿耿于怀,他固执地认为民间中医的水平肯定比不上科班中医,于是让我也报考中医药大学。

 

一开始我填报的专业并没有中医,没有被录取。后来复读,只在第二志愿填报了中医,恰恰就被录取了。所以我爸说我学中医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的。

 

兜兜转转,踏入中医的门


上大学后,我发现除了学了点西医的皮毛之外,中医啥也没学懂。父亲就让我继续读研。等我读完研究生发现对中医还是一头雾水。最后我实在读不下去了,就去了一个省会城市的三甲中医院工作。

 

在中医院里干得都是西医的活儿。我先后干过急、神经内科、ICU,西医的东西倒是越练越熟了,但中医的那点家底儿却越忘越少了。在那些所谓的“中医院”里,根本找不到学习和实践中医的机会。

 

我便从体制中出来,想自己摸索出一条谋生且能够实践中医的道路来。于是我又回到北京,看书,拜师,找地方出诊实践。最初是在兼卖中药的街边药店坐诊,坐诊一整天药店老板给80-100块钱。开药的话,他也会给一些药提,但我没要。就这样一边看书学习,一边靠那点收入活着,经常连房租都付不起,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

 

后来认识了一些老师,医术渐渐提升,慢慢地能治一些常见病了,加上朋友们的介绍,我的病人慢慢多了起来了,开始在医馆里面出诊。

 

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李总(按:当归中医创始人李永明),来到行知堂出诊,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做中医前期是非常辛苦的,我的大学本科读的是中医专业的中医班,算是“根正苗红”的中医学生了。当时班里总共60个同学,毕业后大部分同学都在体制内的医院工作:披着中医的羊皮,卖着西医的狗肉。还有些人在做药代,甚至还有人靠卖保险卖安利卖保健品为生……唉。

 

至今仍坚持走中医道路的,我是说还在坚持用中医思维看病的,可能只有我一根独苗了。之所以我能够坚持下来,因为我对中医有坚定的信心。

 

一是因为我家世世代代的家传,有好多人行医。虽然我没见过我的太爷,但是曾受过他恩惠的一些老年人,都称赞我太爷:不光医术好,人品更是光明磊落。病人对医生感激的那种真诚,是非常让人感动的,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这是我对中医的一个信心的来源。

 

还有,小时候看我父亲行医,亲眼见过他治好许多的疑难病人,我坚信中医不仅可以治病,还可以治好许多大医院西医治不好的病。这种成就感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这是我对中医信心的另一个来源。

 

年轻中医想入门想成才,确实会面临不少困难。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我的模式也没法给大家复制,但只要你坚定信心,看书也好,跟师学也罢。只要能沉得下心来,坐得住冷板凳,不断提高自己,不断在里面积累,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是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李总也说过,现在是一个非常缺中医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公众对中医的需求量巨大,只是大家苦于找不到好的中医。

 

生了病去中医院,可体制内的许多中医大夫的思维已经西化,给病人开一堆化验单,再根据化验结果开方子。这么做违背中医辨证论治的根本原则,有效率自然非常低。

 

体制内中医也有坚持辨证论治的,但他们是靠协定方来治病的。什么是“协定方”?比方中医神经内科,一个病人来看眩晕病,在这里眩晕就分几个证型:肝阳上亢,气血不足,痰湿中阻,肝肾不足……每个证型对应一个方子:什么天麻钩藤饮、平肝熄风汤、半夏白术天麻汤……病人的处方就在里面选,你觉得病人像哪个证型就给他选哪个方子。这样做非常机械,非常僵化!人的体质千差万别,病情也是千变万化,岂是你三五个方子所能涵盖的?缘木求鱼、刻舟求剑,有效率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李总常说:现在是一个不容易出(中医)大师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容易出大师的时代。作为中医初学者,我们不需要把中医的水平提高到“大师”的水平,只要你入门了,就能解决好多的问题了。

 

从从容容,找到理想的生活


中医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方法,而是它的诊断,本质是辨证论治。咱们中医有好多模型,有六经辨证的模型,有五脏辨证的模型,有三焦辨证的模型。你看你的体质在模型的哪一个位置上,根据这个位置,再给你组方用药。

 

学中医看哪些书,从哪方面入手?我觉得各家的书都可以看,你看伤寒也好,看温病也好,看朱丹溪也好、看李东垣的书也罢,只要你真正入得进去。

 

我个人是先从家学出来的,我家里传下来的有不少有效的验方,我先是从这方面来入手的,几年的应用中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心得。后来我接触了《伤寒论》之后,发现经方解决问题非常利索,所以我近三四年开的最多的还是经方。


说到中医传承的问题,如果我儿子长大后愿意学习中医的话当然更好,如果不喜欢中医我也不会勉强他。现在我们家族的下一代已经有了一个中医传承人:我侄女。

 

我侄女今年24岁,她在读的是黑龙江中医药大学,今年毕业。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她是否能够最终入门中医。因为她不太喜欢传统文化的这些东西,她的古文水平比较差。

 

我觉得学中医,古文功底一定要好。古代有人说过,“秀才学医,笼中捉鸡”。我小时候特喜欢古诗词,唐诗三百首基本是可以背下来的。现在年龄大了背不动了,我学习《伤寒论》的方式是反复读,反复看,有时还以抄写的方式来帮助记忆,总之多下功夫。

 

原来我也像父亲那样以为中医挣不了大钱的,后来认识了一位老师,他的中医水平相当高,依靠中医技术在北京过着富足的生活。最初这位老师只是一个中医大专生,一开始做针灸推拿,后来中医入门,慢慢转向针药并用,现在日诊量百人以上。我觉得只要你中医技术好,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当前的社会是比较公平的一个时代。

 


有一个朋友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中医。我说我也不太确定。她说,那我这么问吧:“如果你现在已经有花不完的钱了,你还会不会坚持给病人看病”。我说当然会,给人看病时我可以获得无以伦比的成就感啊,不光是那些养家糊口的收入。她说,那我明白了,你是真的喜欢中医。

 

再说一下我对中西医的个人见解:中医和西医的思维完全是两个模式,西医要找证据,宏观的、微观的证据。不管是什么病,先给你做各种检查。但中医主要是以象比象,是靠思维来看病,这是解决问题的两个不同方式。

 

现在各级中医院提倡“中西医结合”,偏要把中医和西医向一起撮合,这样做不仅会导致临床效果非常差,还会羁绊住体制内中医大夫的脚步,令其很难长进。这个话题几句话难说清,有空再聊。

 

我在中医院工作的时候,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和医疗相关的琐事上,而不是治病本身,也几乎没有了个人思考和生活的时间。

 

如今在医馆出诊的这种生活方式挺好的。差不多三分之一时间出诊、三分之一时间看书、三分之一时间陪家人。对于一个中医大夫而言,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个比较理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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