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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素珍:东风吹上海棠梢

 金色年华554 2018-06-29

娄素珍,明朝人,乃宁王朱宸濠之妻,大儒娄谅之女。后宁王造反被抓,娄氏投河自尽。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文/四月默

“等我登基为皇,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册封为后!”他起兵造反前一夜信誓旦旦。

她坐立难安,久久不能平静。古往今来,多少王爷权臣因为造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成功者寥寥无几,此番他欲杀进京城,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掌管天下,他说他已做好万全之策,定能成事,况且皇帝昏庸无道,荒废朝政早就引起众多大臣不满。

她苦心灼灼地劝过、低声下气地求过,还是阻挡不了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他是骁勇善战的大英雄,却也是镇压百姓、谄媚投机的“小人”,她不奢望他只手遮天,只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两人携手看子孙满堂,如此而已。

自他野心勃勃起,她终日担惊受怕,生怕他出一点意外。她吃斋念佛,希望菩萨能够饶恕他的罪行;她放生施恩,希望能够以她的恩惠抵消他的过错。

他抢夺民财,招兵买马,百姓对他嗤之以鼻、失望透顶。大街小巷,多少黎明百姓恨透了他,光是那些骂名和诅咒,她都听过千百回。

丫鬟见她面带惆怅,说要不派侍卫将那些嚼舌根的百姓抓起来。她摆摆手,何必,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何况都是因为他抢夺钱财,才有了这些抱怨之声。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人人称颂的贤王,在皇家男儿里也是个中翘楚。他剑眉朗目,英俊无双,是诸多闺阁女子魂牵梦绕的男儿郎。

他是宁康王庶子,因为前头没有嫡子,承袭便落到他头上,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贵不可言的宁王殿下。

宁王,光是想着这字,一个宁静温润、翩翩君子的形象就自然而然的映在脑海里,不禁暗暗想过许多次他的模样。

她的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娄凉,性情宽厚,饱读诗书,她自小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下也怀着仁爱之心。

她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格外爱护,对于诗书也是颇有自己的见解,祖父常唤她去谈话。

竹林间知了聒噪的响个没完没了,她坐在石凳上全神贯注的同祖父下棋,棋盘上她已落了下风,一时间冥思苦想,不知接下来棋子该往何处落。

一步下错,也许就再无回天之力。她捏着那一枚白色的棋子,额头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指尖也沾染了湿意。

“阿珍你倒是沉得住气,难得啊。”祖父也不催,捻着胡须,慈爱地看着她。

她将棋子落于精心思量的最佳位置,抬头道:“同祖父下棋,稍个不留神就会落个满盘皆输。”况且,竹林间风动蝉鸣与她何干。

“阿珍,心无外物,棋艺也渐长,不日祖父都要心服口服认输啊。”祖父瞧着她落子处,满意地点点头。

管家忽而上前禀告:“老爷,王守仁求见。”

一盘棋,还未分胜负就已经提前结束。

烈日炎炎,她身上的衣裳有些不透风,母亲说带她去做几身薄衫,听说那富贵人家的小姐都在那流行商铺做衣裳,据说材质花色都是时兴的款式,大受闺阁小姐们的热捧。

她乘着轿撵,眯着眼小憩了片刻。到了商铺门口,丫鬟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微微醒过来,下轿时有些脚步不稳,眼中一黑,险些摔了一跤,幸好一个锦袍男子扶住了他,男子温厚的手掌扶着她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当即她就红了脸,耳根子都发涨。

母亲行了个礼,“多谢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她站直了身子,听着母亲温和的声音一时间更晕了。

“举手之劳。”低沉温润的声音自右侧而出,她微微一瞥见到了那男子真容,玉树临风、眉目疏朗,这便是年纪轻轻就承袭王位的宁王殿下。

“敢问府上是?”离去前,他似是随意一问。

“娄家。”

桃粉色的薄衫如桃花灼灼,青绿色的半臂似青山隐隐,嫩黄色的袄裙如嫩芽娇俏,她一时间竟挑花了眼。

她喊了声母亲,想要她来拿主意。喊了好几声,母亲却是恍若未闻。

“娘,你在想什么呢。”她凑到母亲耳边询问。

被她吓住的娄夫人拿着手帕拍了拍胸脯,“宁王殿下倒是……”母亲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和你很相配。”

一个是满腹盛名的名儒之后,一个是贵不可言的新晋王爷,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她抿了抿嘴,望着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心下一喜。芝兰玉树的王爷,她瞧着很喜欢。

三日后,宁王殿下差了媒人上门提亲,仆人抬了好几箱物品,母亲数着那箱子,满意的同父亲说:“宁王殿下如此看重阿珍,这才上门提亲就这阵仗,日后娶亲那还了得。”

媒人口若悬河,将溢美之词都往宁王殿下身上堆,再加上宁王府里并无刁钻蛮横之流,老王妃老王爷都是好相与的性子,娄父、娄母一番了解后便点头应下,双方交换了生辰八字。

她听着前去听墙角的丫鬟前来禀告,抹着胭脂的手一顿,在脸颊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

玲珑簪子,翡翠珠串,大红嫁衣上细细密密用金线绣着海棠花。她被丫鬟领着坐上了花轿。

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老长老长,迎亲汉子挑着重重嫁妆,穿过繁华阜盛的街道,百姓都站在街道两边踮起脚尖看王爷娶亲,热闹非凡。

吹奏乐曲的伶人,喜上眉梢的喜娘,在轿子里攥紧帕子的她和身着红衫躬身拉开帘子挽起她手的宁王殿下。他们二人成婚的场景是待字闺中女子最顶级的向往。

婚后二人举案齐眉、羡煞旁人,宁王府的侍妾形同虚设,他处理完公事就来她房中,若是她闲来无事,他就同她切磋诗书,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卿卿我我,一点都不腻。

若是她正在冥思苦想或者绣花煮茶,他便安安静静坐一旁,也不说话,就是认认真真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王爷,你这样看着我,我很不自在。”她嘟囔着小嘴,停下了手中笔,宣纸上只有两行诗。

他手托着腮,挑了挑眉,状似恼怒:“本王素闻娄大小姐心无外物,做事最是专心致志,这原来都是谣言啊。”

“是祖父说的,你要发落了他吗?”她扬起下巴,如实相告。

咳咳咳,“不敢。”

老王爷见他二人感情深厚也是十分满意,家宴上好几次夸赞:“宸濠娶了王妃越发稳重,颇有我当年风范。”他和她相视而笑,不言不语,却好比说了甜言蜜语。

他每每得空便带她出门,每次掌柜一瞧见他就两眼发光:“宁王殿下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这次新来了些款式不知王妃喜欢否?”铺子里绫罗绸缎,片刻她已经眼花缭乱,不知选哪个。宁王殿下却是长袖一挥,“全部送到宁王府。”

胭脂水粉、红豆簪子,他一窍不通,硬拉着她试了好些款式,一点也不怕浪费时间,两人常常一逛就是一整天。

夜里他在八宝楼招呼小二来两碗他从小吃到的馄饨。醇厚浓郁的肉汤,鲜嫩可口的馄饨,每一口她都吃的心满意足。

他用帕子擦去她嘴边的汤汁,指腹拂过她的唇瓣:“阿珍,有了你本王别无所求。”

他日益膨胀的野心,渴望执掌天下的雄心,终究打败了那句别无所求。

说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招兵买马,暗暗筹划,贿赂谄媚,他进献了几百个花灯给当今圣上,得到皇帝的夸奖信任,还暗中买通贪官污吏打探消息,甚至私底下恢复已经裁掉的护卫。

她不敢置信地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扳着她的肩膀,耐心的解释:“皇帝荒淫无道,我想挽救大明江山。”

荒谬,这简直是造反,是抄九族的大罪,定然死无葬生之地。

她一遍又一遍地劝阻他,希望能够用柔情唤醒他的本心,不要被权势利益迷了双眼,昏了头,最后弄得个凄惨下场。

她甚至写了首诗交与他:“妇语夫兮夫转听,采樵须知担头轻。昨宵再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

他还是无动于衷,甚至开始欺压百姓,搜刮民脂用来壮大军队,同早先树立的贤王形象完全相左,“等我当了皇帝,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会给你天底下最好的一切!”他晕头转向的向她许诺。

她不要后位,不要母仪天下,不想住富丽堂皇的宫殿,只想守着儿子同他静静地向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过到老。

事与愿违,他将长子送进宫,企图让长子在太庙举行的皇家仪式中担任太子之职,甚至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侍卫称呼为皇帝侍从。

他早已在权势中昏了头,劝不了,劝不到,她唯有日日念佛祈求佛祖能够庇佑他平安。

他集结十万大军造反,骑着马穿着盔甲杀红了眼。战场上血流成河、尸体遍野,到处弥漫着血腥味,短短43天,他被王守仁用智谋生擒,一场造反以失败告终。他被投入大牢,口中念着:“昔日纣王因为听信妇人言亡国,如今我因为未听发妻言落得如此下场啊!”

王府外有人敲着锣鼓大喊:“宁王被抓了,宁王终于要亡了。”

佛珠断了,她梳妆打扮,用了他亲自挑的胭脂水粉涂抹在如雪如玉的面颊,插上了他送精挑细选的红豆簪子,拿着那道没有加盖玉玺写着“娄氏知书识礼、聪慧敏捷,静容婉柔,贵而知俭,端庄秀丽,甚得朕心,着此册封为后”的圣旨,投河自尽。

海棠依旧人已去,还记当年嫁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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