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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提到“江南”二字，我们想到的就是繁华、富庶和锦绣，江南可以说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最好的地方。在历史上，描写江南的文学作品无法计数，苏州、杭州、扬州，都有各自的代表名作。而就描写江南的宋词而言，要以柳永的这首《望海潮》为冠，因为这首词不仅仅是写的好，更因为它几乎改变了中国的历史，断送了大宋江山。到底如何改变中国历史，我们在这里留下一个伏笔，在看完江南美景后再揭晓。 词这种文学形式从唐朝就有，但是从五代时期开始流行起来的，一开始是小词，很短，朗朗上口的感觉，比如很多人都能背诵的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宋朝前期的词也是小词，字数少；长的词，又叫慢词，正是从柳永开始的，大家看这首《望海潮》足足有一百三十字。柳永善于表达情感和叙事，字数少了自然说不清楚，所以柳永创作了大量的慢词，人说柳永长于铺叙，也是因为有了慢词，他才能娓娓道来。 柳永对音乐也是精通，“望海潮”这个词牌就是柳永所作。假如柳永穿越到了当代，便是能写词作曲的著名音乐人，会捧红许多流行音乐歌手。在宋朝，柳永亦是如此著名，但那时的人并不看重这些旁门左道，以科考为正途，柳永的社会地位便非常低下了。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如此开头三句，颇为不俗，如同乘坐直升机俯瞰城市万千，又如长镜头从广阔天地逐渐拍摄到细微之处，令人赏心悦目。先写东南，再说三吴，最后聚焦钱塘，终于把重点放在了杭州。“东南”指的是中国的东南部，“三吴”指的是吴兴、吴郡、会稽，“钱塘”指的就是杭州，中国以东南地区为最富庶，东南地区以三吴为重，三吴以杭州为主，而杭州自古以来就是繁华所在。下面通篇都围绕着“繁华”二字展开，我们再来看这首词，可以和今天的杭州对比，感受为何“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东南水乡，岸边有柳，如烟笼罩，水上有桥如诗如画，江南街巷河桥，美不胜收。岸上人家，风吹绿帘，旖旎万分，风光无限。民房参差错落，各尽姿态，十万人家，人口几十万人，换到今天也是个不小的城市，何况在宋朝，全国人口不过几千万。有风景，有人家，这就是繁华。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视线由城市转为郊外，钱塘堤上，还是柳树，而这次不是“如烟”，而是“如云”，美景更胜一筹，极尽郁郁葱葱之状。“怒涛卷霜雪”，与“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有异曲同工之妙。既是写杭州，当然离不开钱塘潮，钱塘江来潮，不亚于长江的气势。“天堑无涯”也是以长江比喻钱塘江之潮。钱塘江大潮，中国人皆知，李白说“浙江八月和如此，涛似连山喷雪来”，苏轼也说“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孟浩然在《与颜钱塘登障楼望潮作》说得更是声势震天：“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 单看“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哪像柳永的词，分明是苏学士的“大江东去”，如此“婉约”到极致的词人，也会有如此豪放的词句，尤可见其中并无多大分别。事实上，虽然柳永作了很多描写离愁别绪、儿女情长的词，但他也曾在范仲淹的指导下远赴边塞，因范仲淹说他的词中脂粉气太重。当他感受了边塞生活的壮观后，写下了《踏莎行》：谋臣样樽俎，飞云骤雨，三军共戮力番儿未去！天时地利与人和，西酋谁敢轻相觑。鼐鼐楼台，草迷烟渚。飞鸿惊对擎天柱！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市场上罗列珠宝，家家户户都是“遍身罗绮者”，“竞豪奢”有点斗富的意思，但可见居民的殷实、市场的繁荣，我们仿佛能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货物。同时，这种斗富也有种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感觉，而令人羡慕，也正杭州的富庶表露无遗。 上阕从东南到三吴，从三吴到杭州，下阕更具体，从杭州到西湖，因为西湖 就能代表杭州。西湖经唐、五代，到宋，已是全国著名旅游胜地。“重湖”是指西湖中的白堤将湖面分割成的里湖和外湖。白堤就是白居易在西湖时修的堤，杭州有两位著名文人在此主事，修过堤坝，一是白堤，一是苏堤，不过柳永的时候苏轼还没有到杭州修堤，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叠巘”是指灵隐山、南屏山、慧日峰等重重叠叠的山岭。山“清”水“嘉”，“清嘉”二字就把西湖山水一语概括。西湖有的不仅仅是山水，还有桂花、荷花可以代表西湖，三秋时节有山中“桂子”，夏日“荷花”铺满湖面十里。有山，有水，有花，剩下的就是享受这秀丽无比的景色。 现在我们来揭晓前面留下的谜题，这首词是如何与中国历史相连的，就在“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两句。 北宋徽宗无道，国势衰落，北方崛起的金国屡屡进攻北宋，在交困中，宋徽宗把帝位禅让给了儿子宋钦宗，但宋钦宗也没能挽回颓势，几十年间金国灭了北宋，俘虏了宋徽宗和宋钦宗。宋徽宗的另一个儿子赵构跑到了江南，建立了南宋政权，都城就建在杭州。 金主完颜亮文武全才，听说宋人喜爱听曲填词，于是他也搜集宋词来欣赏，当他看到柳永的这首《望海潮》时，被其中描写的西湖胜景所吸引，尤其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两句，简直是人间仙境，十分向往。于是他又专门找了高手画师，混到与南宋通好的使臣中去，跑到杭州，绘制了一幅西湖山水图带回金国。完颜亮一看大喜，叫人把画装裱成屏风，还把自己全副武装骑马站在西湖山上的肖像也加到画上去了，还作诗一首： 万里车书尽混同， 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 立马吴山第一峰。 这首诗霸气十足，是一首铿锵有力的好诗，却露骨地透出他彻底灭宋的野心。 不久，南宋高宗三十一年，完颜亮就下令向南宋大举进攻，可是那时的金虽强大，但不具备灭掉南宋的实力，刚一打到长江边上，就被南宋的书生将军虞允文杀得大败，史称采石之战。正好此时金国又发生内讧，完颜亮还没来得及立马吴山就被部下刺杀了。 从此之后，金再也没有力量去侵犯长江以南的土地，南宋也因有了岳飞、韩世忠等名将偏安一隅。 后来，南宋的谢驿在西湖边想起了这段历史，无限感慨，为此写了一首诗： 谁把杭州曲子讴， 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卉木无情物， 牵动长江万里愁。 又有个叫罗大经的看到谢驿这首诗后认为，这首《望海潮》不仅使两国爆发战争，更使南宋的人沉溺在繁华自诩之中，忘记了国仇家恨，也写了首诗： 杀胡快剑是清讴， 牛渚依然一片秋。 却恨荷花留玉辇， 竟忘烟柳汴宫愁。 接下来“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用的又是互文的手法，白天，夜晚，湖上都能传来笛声和采菱的歌声，吹笛和唱歌的是谁？“嬉嬉钓叟莲娃”，原来是钓鱼的老翁和采菱的姑娘，他们在这样的美景中工作，自然是快乐无边。 通过上面寥寥数笔的描写，我们能够想象到，即使在古代，西湖的美景，不论季节，不论时间，都会令游人心醉。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高牙”就是高高的牙旗，打牙旗的是官儿，所以看到高高的牙旗，就是官儿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带领着很多人，簇拥着来到。西湖不仅仅是普通劳作人的地方，更是官宦游览的美地。这里有一个传说，说柳永的这首词是应一位叫孙何的地方官所托而写的，这个叫孙何的人也很喜欢词，很看重柳永，柳永的词作到结尾，也要提一提孙何以应景，可这硬加进来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整个词的气韵。官员来到西湖，趁着酒兴听吹箫打鼓，吟诗作对，眺赏晚霞，连同上面的钓鱼翁和采莲女，好一幅官民同乐的和谐景色。 词结尾二句“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是对官员的美好祝愿，但这祝愿并不献媚，仍是将西湖美景化在其中。来日将眼前的景色画成图画，到了京城去夸耀。“凤池”是凤凰池，原指皇宫大内的池塘，现在用来比喻京城。一方面祝愿地方官有良好的政绩升任的京城任职，另一方面也衬托出连京城的人都会羡慕西湖的美景。 这首《望海潮》写的是繁华的都市，在柳永之前，没有这样的作品，他开创了用词描写城市繁华的先河。作为一首词，《望海潮》很长，但用来描写城市，它却是那样地短小精悍，既从大处起笔，豪迈奔放，又能展现细节，婉转绵长。 千年已过，物是人非，在历史的舞台上无数人出场退场，而杭州西湖的胜景却一如词中所写，这首词见证了大好河山千载不变，在西湖边回想这首《望海潮》，仿佛能将人带回那文采风流的北宋王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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