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难追寻的东西,是一次又一次悲剧背后的「真相」。 真相,它难以捕捉,难下定论,总是存疑。 所幸,每一次悲剧,总会有人步履不停的,寻找答案—— 《那天,大海》 影片字幕来自小玩剧字幕组 这是一部今年四月韩国上映的纪录片,与《复联3》同期,却拿下韩国本土纪录片观影人次第二的成绩。 与其说是成绩,不如说直到今天,仍然有那么多韩国观众,愿意给追寻真相的人, 予以能量,予以支持。 《那天,大海》由「疯狂的金导演」金志英执导,老牌男神郑雨盛配音。 影片讲述的,是一场发生于四年前的,震惊世界的悲剧:世越号沉船事故。 《那天,大海》从事故发生后不久开始筹拍,至今已经将近四年。 近四年的时间里,导演金志英和他的纪录片团队走访专家、幸存者、目击者、救援人员,查阅了大量来自官方和民间的相关资料,最终梳理出事故「真相」。 『一场不该发生的灾难』 先来回顾一下「世越号沉船事故」。 2014年4月16日上午8点58分(官方资料),韩国一艘载有476人的客轮“世越号”(原译:岁月号),在全罗南道珍海郡发生事故,之后沉没。 这起沉船事故,造成299人死亡,142人受伤,时至今日仍有5人下落不明。 灾难中的获救人数,仅有172人。 就在事故的前一天,2014年4月15日晚上,来自韩国安山檀园中学的325名高中生登上世越号客轮,他们正在为接下来的修学之旅兴奋不已。 GIF 只是,包括学生在内的乘客们不知道,也想不到,接下来会面临一场怎样的灾难。 这是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悲剧,世越号在大雾中强行起航,而出航当天,港口的其他船只全部停运。 此次出海,世越号原船长休假,临时更换二级航海士李俊锡为代理船长。 事故发生后,有充足的自救时机,世越号船上有至少44个救生筏可用,完全可以满足自救。 但是,代理船长李俊锡并没有放下这些救生筏,也没有通知乘客们疏散保命,只是通过广播安排乘客们待在原地不要乱动,之后船长和船员一起弃船而去… GIF 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海警,营救的不是乘客,而是弃船而逃的船长与船员。 弃船获救的船长与船员 闻讯赶来的民间救援人员,受到来自官方和媒体的阻挠与干扰,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 最终,325名来自檀园中学的学生,250人在事故中遇难,幸存者只有寥寥70人。 『一部带着立场的纪录片』 2014年7月,导演金志英接到了平日里互有照面的,档案学教授金益汉的联系。 金教授向他提出了为世越号真相归明特别法的制定,拍摄面向大众的宣传视频的请求。 导演金志英是一个对制作世越号视频毫无准备的人,他曾说:
原本想婉拒拍摄的他,看着年轻的遇难者家属坐在那儿,在她面前,金志英死活说不出拒绝的话。 确认拍摄计划后,金志英和他的团队经过讨论,认为在两个月内就可以做出一个简短的视频,把世越号的问题告知大众。 时间一晃,就是将近四年。 金志英和他的纪录片团队,只凭借被报道的媒体资料,开始了基础调查。 一经调查,他们就发现:关于世越号沉没的原因,几乎没有媒体探讨。 既然没人深究,那就从沉没的原因查起,他们研究了韩国政府公布的事故说明。 世越号从仁川港出发,次日清晨抵达事故海域,官方给出的沉没原因是: 8点50分许,世越号因急转弯船体倾斜,导致集装箱与货物也朝同一方向掉落加剧了倾斜,在这种情况下世越号失去重心最终侧翻,这是一起由于极速右转及货物洒落导致的单纯事故。 然而,金志英用《那天,大海》打脸韩国政府,通过科学的实验和翔实的数据资料,一步一步推翻官方声明。 整个事故中的核心物证,是船载AIS系统。 开车都知道导航,汽车导航仪,是将车辆的位置、速率、路线信息提供给驾驶者个人。 而船舶不同。 各个船舶的航行情况,必须对外公开, 导航信息:位置、速率、路线。 罗盘信息:船头的朝向角度。 只要打开电源,就能自动传送的这一装备,将以上两种系统的信息合而为一传向外部,就是AIS(Automatic Identification System)。 AIS数据在船舶之间彼此交换,同时海上管制中心也会收到信息。 也就是说,AIS的存在既可以有效预防船舶间的冲撞事故,也方便政府管理海上交通。 但是,韩国政府公布出来的世越号AIS信息,缺少事故前急转弯时的数据。 事发当时的关键数据缺失 被质疑之后,韩国政府又补上了上述信息,却处处存疑,甚至可能是伪造的。 关键数据缺失,单纯的沉没事故,也被否定。 经过查证,世越号因极速右转过程中倾斜,不正常。 如果按照政府声明中所说,世越号在右转过程中倾斜,那些位于世越号左侧的集装箱,会朝逆时针方向转动。 事实上,左侧的集装箱在事发时却撞向了前方,这显然有悖常识。 纪录片用物理实验,证实了韩国政府声明里的错误。 事故当天,Doola Ace的文艺植船长,通过雷达目击了世越号的急转弯位置,并作了笔记。 然而,文艺植船长的笔记,和政府公布的AIS航迹图,不一致。 文艺植船长笔记信息里,自己所在的Doola Ace船舶(左上),与世越号(右下)的位置。 两份对事故的描述,存在地点上的偏差。 韩国政府公布的资料 金志英一度质疑是不是文艺植船长记错了,然而一个细节暴露之后,数据里的位置不符的问题,迎刃而解。 根据多名世越号幸存者描述,事发当时曾看到远处的Doola Ace这艘船。 如果按照政府公布的资料,因角度和障碍遮挡视线,这些幸存者是不可能看到Doola Ace的。 但是按照文艺植船长给出的位置信息,恰好印证了幸存者们的描述是准确的。 通过交叉验证,金志英一次又一次推翻了韩国政府对事故的声明。 旧的信息被否定,新的问题出现了: 政府为什么要把世越号转弯时的位置信息向上移动? 查证海军雷达给出的信息时,金志英发现了一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现象。 世越号在事故之前,海军雷达信息里显示: 从8点30开始第一次剧烈震动时,是世越号第一次急转弯,之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金志英很疑惑,不是酒驾或者路怒症之类的问题,为什么要这么频繁的急转弯? 海军雷达信息里,世越号急转弯的信息,对比到文艺植船长给出的位置信息,有了新发现。 匹配得出的结果是: 世越号的每一次急转弯,都航行在非常容易触礁的地方。 也就是说,从8点30分开始的第一次急转弯触礁,导致世越号产生剧烈震动。 这种行为,在之后反反复复,直至侧翻沉没。 金志英请教物理学家之后又发现,世越号的侧翻,应该是受到来自左舷的巨大拉拽力量,才会以一种下坠旋转的方式,侧翻下沉。 这样以来,也解释了船上右舷位置没有绑安全带的人们,为何被甩飞出去的原因。 经过科学严谨的论证,金志英给出的最终报告是:
那么,能解释所有这些现象的沉没原因: 左边船锚与礁石碰撞的拉拽导致侧翻,是纪录片团队给出的结论。 对比事故前后船锚的照片,可以看到,左边船锚明显受损。 世越号事故发生前的照片 世越号事故后的照片 问题是,如果说船锚是导致事故的直接原因, 是谁,又是为什么,人为的放下船锚? 韩国政府的公信力失格,在质疑的驱动下,他们想用一部纪录片寻找答案。 『一道让人心碎的填空题』 事发前一个月,几个檀园中学的学生,曾对着手机录下一段视频,视频中她们唱着《???》,跟着beng beng beng的旋律嬉闹。 ?????? - ??? GIF ???,是中文里“春天,春天,春天”的意思,世越号沉船事故,就发生在四年前的春天。 视频里,这些高中学生均被打上已故的标签。 GIF 世越号沉没之后,事故带来的「阵痛」从未停止。 2016年10月16号,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建立文化界黑名单,以政治立场不同,封杀了在世越号事件期间参与抗议的9473名文化及演艺界人士。 这是一场事后清算,当时被封杀的艺人,包括影帝影后级的演员宋康昊、金惠秀,以及导演朴赞郁。 左起依次为宋康昊、金惠秀、朴赞郁 就在封杀艺人风波的一个月前,朴槿惠解散了“4.16世越号惨案特别调查委员会”。 因为公信力的缺失,从事故发生的四年前至今,关于世越号的幕后揭秘层出不穷,阴谋论、邪教、献祭等等说法四起。 《那天,大海》从名字到内容,都像是在给出一道难以填下答案的填空题。 那天 ,大海。 那天 ,大海! 那天 ,大海? 那天,世越号在大雾中起航,次日早晨,大海上没有狂风,没有巨浪,世越号沉入海底。 那天,韩国出动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海警救援力量,在黄金救援时间内却毫无作为。 那天,韩国总统朴槿惠在事故发生时,神秘般的消失7个小时。 那天,是朴槿惠的精神导师,韩国邪教组织“永生教”的头目崔太敏阴历20周年忌日。 那天,船长和船员弃船而逃,300多名十六七岁的孩子,被告知: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那天,是朋友救了自己,不是海警和船员。一个幸存学生回忆说。 那天,D.A号船长文艺植通过无线电大喊:穿上救生衣也好,让大家逃生吧,赶紧! GIF 四年过去,檀园中学的遇难者家属不满政府给出的「真相」,但提到遇难的孩子,仍然满是自责和愧疚。 GIF 明知道,不管再怎么努力,世越号事故中遇难的人们,都无法挽回。 但是,每一次对事实的诘问,每一次对接近真相所做的努力,是这些韩国人担当,是为自己和家人负责。 被解散后,“4.16特别调查委员会”的办公室里,有一块条幅还挂在那里,上面写着: 共同捍卫获取真相的权利! 尽管经过这么多翔实的调查、论证,金志英和团队没有把自己的答案当做绝对的真相。 他们,只是带着最初的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世越号事故」为什么会这样,《那天,大海》给出的,是一个「接近的真相」。 虽然大量的数据资料枯燥又毫无生气,真相却变得清晰、有力。 只不过,为了接近真相,一个导演被活生生逼成了侦探。 政府失格,韩国人却不愿意因为世越号的沉没,变成“人间失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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