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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笔记11

 tianruhuo 2018-07-04

 李商隐

李商隐无疑是个才子,是个极具备诗人素质的才子。遗憾的是人生路径的选择上,遭遇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地成了“牛党”的门生,“李党”的女婿。结果两边不讨好,谁也不喜欢他,因此在仕途上,一生坎坷,只弄个小官当当,郁郁不得志。按理说,是“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这样的命运,会给他的诗歌创作带来丰富的营养,像杜甫那样。但是他的遭遇基本上是在个人情感的圈子里打转转,没有像杜甫那样具有深厚的家国情怀,把注意力扩展到社会的范围。因此他的诗从社会价值上来讲,就达不到杜甫的高度。李商隐的诗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那种专属于个人的缠绵的情感。同是“小李杜”之称,在诗的境界上,他远不如杜牧。他的突出之处,大概就是在写诗的技巧上。下面重点分析一点他那缠绵的情感表达。

首先说明的是,到现在,没有人说得清到底李商隐所抒发的感情对象是什么。是人?那是谁?是事,是什么事?谁也不能明确地回答。他在“盲说”,我也只能“盲议”。

但“盲议”,不能瞎说。且看李商隐的一生时运:

 

李商隐时运实在不济。

 

遇恩师,恩师早病故:年轻时(16岁)因文才,受到时任天平军节度使的令狐楚的赏识。他于837年中举,也正是令狐父子对当值考官施加影响的结果。但当李商隐考中进士(837年)后,需要令狐楚影响他的仕途时,令狐楚病逝。

 

得岳父,被动陷党争:在参与料理令狐楚的丧事后不久,李商隐应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聘请,去泾州作了王的幕僚。王茂元还将女儿嫁给了他。但王茂元与李德裕交好,被视为“李党”的成员;而令狐楚父子属于“牛党”。因此,他的行为就被解读为老师和恩主的背叛。838年春天,李商隐参加授官考试,结果在复审中被除名。

 

母丧,错失党派红利:李商隐积极支持李德裕的政治主张,期待受到重用的机会。但,李商隐入秘书省不到一年,他的母亲去世。他必须离职回家守孝三年。他闲居在家的三年,正是李德裕执政最辉煌的时期,可他错过了这个时期。

 

岳故,没沾岳父的光843年,守孝期结束了。在可以入仕的关键时刻,他的岳父王茂元病故。岳父的光他也沾不上了。

 

李大党首垮台,李小党徒遭殃 84510月,重新回到秘书省。次年三月,武宗去世。宣宗李忱即位,权倾一时的宰相李德裕及其支持者迅速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牛党新势力逐渐占据了政府中的重要位置。但李商隐肯定不能享受牛党的胜利果实。

 

再追随大人物,大人物又病故8473月,李商隐被清洗离京到桂林。在桂林不到一年,李商隐就失去了工作。848年秋,他回到京城长安。通过自己考试得到一个盩厔县尉的小职位。

8499月,李商隐得到武宁军节度使卢弘止的邀请,前往徐州任职。李商隐追随卢弘止仅仅一年多后,后者就病故。希望中的靠山,再次崩坍。

 

唯一安慰是贤妻,贤妻去世851年,妻子王氏在春夏间病逝。这位出身于富贵家庭的女性,多年来一直尽心照料家庭,支持丈夫。由于李商隐多年在外游历,夫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聚少离多。可以想象,李商隐对于妻子是有一份歉疚的心意;而他仕途上的坎坷,无依无靠,无疑增强了这份歉疚感情的深度。

 

晚年在基层任职,相对平静851年秋天,被任命为西川节度使的柳仲郢向李商隐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随自己去西南边境的四川任职。李商隐接受了参军的职位。

855年,柳仲郢被调回京城任职。出于照顾,他给李商隐安排了一个盐铁推官的职位,虽然品阶低,待遇却比较丰厚。李商隐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两到三年,罢职后回到故乡闲居。

 

859年秋冬,李商隐在家乡病故。(以上资料摘自“360百科”)

 

我们大致了解了李商隐的一生遭遇,似乎“盲议”就有了些目标。你说,李商隐这一生有几件值得高兴的事!有的只是遗憾,遗憾,遗憾!如此,我们就不能理解李商隐诗中要表达的感情。

首先是对妻子的愧疚。妻子贤惠,但是自己一生坎坷,与妻子聚少离多,又不能给妻子以报答,致使一位高官家的千金女,跟随自己艰苦一生。所以《无题一》,就是这种心情的真实表达。“相见时难别亦难”很恰当地表达了他与妻子那种特殊的关系:“相见时难”,是因为聚少离多;“别亦难”,是因为又不得不分别。命运造就他与妻子分别是“常态”。余下的几句,明显是表达对妻子的爱、思念和无奈。《无题二》还可以认为是纯思念妻子的主题,突出的是身不由己,与妻子不能相见的无奈:“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这种情感与“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的主人公的心理境况要相差许多,人家心里还有“共饮一江水”甜蜜,李商隐这里是只剩下山高水远不能相见的痛苦。而《无题三、四》和《锦瑟》就难说了。“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这两句显然不是关于夫妻生活的描述,而是官场应酬的缩影。而“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则是自己官场小丑般生活写照。所以“身无彩凤双飞翼”是真实,恨自己弱小无能,而“心有灵犀一点通”是虚指,实际是说自己“心无灵犀一根筋”,所以才时时走错,处处倒霉;所以才“走马兰台类转蓬”——像被大风吹得到处团团转的一棵枯草。一生如在梦游一般,到处行走,结果都是孤苦伶仃。至此,我们就可以了解“直道相思了无益”的相思,不是儿女之情的相思,而是那种仕途上的追求。“直道相思了无益”的“直道”不是“知道”,而是至此才明白的意思,就是幻想破灭的意思。于是接下来的情绪就变“惆怅”为“清狂”。“惆怅”是还抱有希望,只是不知道希望什么时候到来。而“清狂”,则是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就具体表达了这种“清狂”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官员,还是流浪者?而“杜鹃”在古诗中是悲苦的象征,这也是李商隐内心苦闷的象征。“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李商隐“觉悟”的象征,有“今是而昨非”的含义,所以才说“惘然”——当时,那叫一个糊涂呀!追悔莫及!

 

《无题一》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无题二》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无题三》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无题四》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登乐游原》《晚晴》,人们都认为是写景的,是写了美景。这说明李商隐心里并非都是一片阴暗,也有美好,也有光明。但遗憾的是,这美好,不是“黄昏”,就是“晚晴”,大概与他的身世相一致吧。因为他的晚年还算平静,安稳,正像“夕阳无限好”似的。

 

《登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晚晴》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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