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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影迷来说，梅林茂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是个温柔并慢热的作曲家。深受英国甲壳虫乐队影响的他，将起伏错落的音符幻化成情绪与节奏，令人分不清是大银幕上的人物随着旋律哭泣或微笑，还是音乐随着人物即兴表演，声画结合，动摇着每个观众的心。他的音乐中隐藏着无数的情绪与思考，令人意犹未尽，不绝于耳…… 是《梦二》中竹久梦二的梦境与真实人生的交织斑驳； 是《花样年华》中周慕云与苏丽珍的纠缠与博弈； 是《阴阳师》中安倍晴明制伏乱鬼后邪魅一笑的神秘； 是《2046》中开往2046的列车启动的迅疾； 是《满城尽带黄金甲》中蛾儿雪柳碎满地，一切成谶的悲绝； 是《一代宗师》中宫二、叶问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脉脉相望； 是《罗曼蒂克消亡史》中「带我回上海」的破碎祈愿……
△《阴阳师》·泷田洋二郎 在知日最新特集《阴！阳！师！》中，知日采访了为电影《阴阳师》系列配乐的梅林茂先生，聊聊电影与音乐，以及他的作曲日常。 | interview 梅林茂 「抛开电影作曲家的身份不谈，我作为一个普通电影观众，其实最喜欢没有配乐的电影。」  知日：人们观看电影的时候，除了会关注电影讲述的故事情节、画面，演员们的装扮、台词和演技，导演的叙事风格之外，还会关注的一个重要元素就是电影中的音乐。音乐虽然不像画面一样直观可见，也不像人物对话一样具有明确的含义，却是烘托气氛、表达人物心理，甚至暗示剧情的利器。许多电影音乐也成了广为传唱的经典作品，您如何看待电影与音乐之间的关系呢？ 梅林茂：这个问题其实对我来说有点儿难呢。抛开电影作曲家的身份不谈，我作为一个普通电影观众，其实最喜欢欣赏没有配乐的电影。很惊讶吧。你提到音乐没有人物对话那样明确的含义，其实应该说，音乐不像语言一样，有直接的「力量」。电影中的音乐和台词是不同的。 还有一点，电影中的音乐，或者说是配乐，是恰到好处地烘托演员的演技、神态或是台词，所以太多的音乐也是不行的。这其实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说，一个是剧情和娱乐性比较强的电影，比如「哈利·波特」这种讲述主人公冒险故事的系列电影，搭配上惊险刺激的音乐就会效果非常好；但还有一种电影，我们称为「人间剧」的，这种电影或电视剧主要讲述现实中的人，我看这种影视作品的时候反而希望没有音乐。
△《梦二》剧照 知日：是怕音乐的煽情效果太过，反而影响了观众对其本身叙事的判断吗？ 梅林茂：是的。看这种「人间剧」的时候，故事本身和演员的演技是最重要的，比如晨间剧之类的，看剧情和表演就足够精彩了。可能我做这个类比不太恰当，一个美丽的女子不需要化妆就非常美丽了，而对电影来说，配乐在某些时候就类似化妆。 知日：换句话说，有些电影的故事不够紧张，演员情绪表达不够到位，但是加上音乐后影响了观众的情绪，观众就对故事和演员的缺点不那么在意了，对吗？ 梅林茂：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所以对一部真正优秀的电影来说，靠故事、导演和演员的力量就足够了，没有音乐也没什么。也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最喜欢的是没有音乐的电影。这是不论我是不是电影作曲家都想说的。 再换个角度，给不需要音乐的电影加上配乐是一件我希望的有挑战的事情。这种想法则是我作为作曲家想要说的。
△《2046》剧照 知日：其实中国的观众对您的音乐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王家卫导演的多部电影中都使用了您的音乐，早年的《花样年华》《2046》，还有近几年的《一代宗师》等，您的音乐和他的电影可谓相得益彰。您和王家卫导演的合作是怎么开始的？ 梅林茂：我和王家卫导演的交往和合作可是相当久了。在《花样年华》之前，我就与香港的制作人有过合作，王家卫导演就是在他们的介绍下认识的。认识后，和王家卫导演暂时也没有合作，他知道我是日本电影作曲家，对我的音乐也表示了欣赏。到了《花样年华》，我们开始合作。我作为王家卫电影的一个共事者，也非常喜欢王家卫导演的电影，他的电影带有非常鲜明的原创风格，是很独特的。 知日：除了王家卫导演外，您也与张艺谋导演合作过《满城尽带黄金甲》等电影，对中国内陆和香港的电影非常了解，您喜欢中国的电影吗？ 梅林茂：诚实地说，我有许多喜欢的中国电影，也有不喜欢的，虽然一句话说不清楚，比如香港的动作电影不是很有名吗，我有时不太喜欢这种电影。 知日：是因为动作戏太多了吗？ 梅林茂：是的，虽然动作电影可能就是以武打为主，但我觉得，有些动作电影中的打斗情节多得有点儿过了。我会想，如果多增加一些情节、一些对主人公的具体描写，是不是整部电影看起来会更饱满呢。
△《花样年华》剧照 知日：的确，日本电影似乎会用更多的篇幅体现人物内心的一些东西。您既为日本电影创作音乐，也为中国电影创作音乐，但是中日两国电影的题材和氛围都是不同的，在作曲的过程中，是否会有一些文化的差异需要注意呢，比如需不需要了解一下中国的文化？ 梅林茂：首先，如果是文化上的差异，确切地说，必然是有的。不过，我虽说为不少中国电影写过音乐，但也不过20年左右的时间，中国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想要在短短20年的时间里很透彻地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为电影创作音乐，当然会参考这个国家的文化，但是更多的其实是依照电影本身创作。不论是日本的电影还是中国的电影，或者是美国的电影，我最关注的是电影本身的故事和呈现，而不是这是哪个国家的电影。这是不是一个好的作品，制作电影的团队是不是一个可以让大家团结在一起的团队，这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就是按照每部电影的内容创作的，没有思考过太多电影背后的文化这方面的事情。 另一方面，什么时候我会感受到文化的差异呢？其实是在导演和制作人如何推进电影的时候。不同国家的团队有微妙的不同，中国的团队有自己的制作流程，日本的有日本的，美国的有美国的，此外的文化差异我并没有注意。 知日：不过，具体到音乐上，会考虑利用当地的传统乐器，或是参考当地的古典音乐吗？ 梅林茂：当然，比如我在为《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偏古典的电影作曲时，会参考中国的古典音乐、戏剧之类的，也会考虑在合适的时候加入一些传统乐器。
△《满城尽带黄金甲》剧照 知日：您能具体谈谈您是如何展开一段电影配乐工作的吗？在作曲过程中，和导演的沟通也是很重要的吧。 梅林茂：多亏了现在便捷的网络，各种工作都变得容易了不少，导演邀请我参与作曲也只需要发一封邮件，开始合作后即使不在一个地方也能够及时交流。接受邀请后，最开始我需要做的就是和导演进行充分的沟通，明白对方希望我的音乐呈现出怎样的感觉，然后再进行下一步。我会在收到剧本或者样片后反复阅读、反复观看，以把握创作的风格。我觉得我的工作和贸易啊制作商品啊之类的许多工作都是一样的，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都是收到客户的邀约，再充分沟通了解对方的需求，然后按需完成任务，只不过我提供给对方的是乐曲而已。 知日：所以，您主要靠阅读剧本汲取创作灵感吗？据我所知有的作曲家会通过旅行等方式汲取灵感。 梅林茂：是的，我就是靠一遍遍阅读剧本，如果已经有样片的话，我会反复观看样片，根据故事的情节、人物的感觉设计音乐。灵感，英文就是inspiration嘛，我觉得不是刻意汲取的，而是突然在脑海中涌现的，看样片的时候，自己也会随之有情绪的起伏，靠这些创作音乐吧。 知日：那么一部电影的配乐制作周期大概是多久？您会把日程排得很满吗？ 梅林茂：音乐的制作周期也会根据导演的要求有所不同，有三个月的时候，也有长达一年的时候吧，如果样片已经出来了才配乐，那么给我的时间就相对短一些。我个人比较喜欢慢悠悠地作曲，电影音乐的创作也不能一蹴而就，有时候时间也挺长的，因为需要构思。
△《阴阳师》剧照 知日：我们都知道，《花样年华》中那段为人津津乐道的华尔兹回旋曲其实是您为电影《梦二》创作的主题曲，音乐虽然速度不快，却非常有律动感；同样，您为电影《阴阳师》创作的主题曲也具有很鲜明的节奏，您是否比较偏爱这种有节奏感的音乐呢？ 梅林茂：是的，可能谈不上最喜欢，但我确实非常喜欢那种节奏感比较强烈，有跃动感的音乐。 知日：所以在您的曲子中经常能听到太鼓的声音。 梅林茂：哈哈哈，是的，我非常喜欢太鼓。 知日：不知道您的这一偏好，与之前在摇滚乐队的经历是否有关系呢？查阅您的个人资料时，还看到您在乐队担任过吉他手和鼓手的信息。 梅林茂：我首先要澄清一点，我并没有做过鼓手。我现在的创作风格与当时在摇滚乐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我在摇滚乐队之前的经历倒是对当时的摇滚乐队，包括直到现在我的作曲工作都有非常大的帮助。在摇滚乐队之前，我特别喜欢英国的甲壳虫乐队，这个乐队比较古老了，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听没听过。不过在我们那时候，甲壳虫乐队是非常了不起的，对我的音乐之路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我在他们的音乐中学到了许多东西，他们的音乐对我现在的作曲都大有裨益。 知日：您已经是国际著名的作曲家了，迄今为止，还有什么类型的电影是您自己希望尝试配乐的？ 梅林茂：我特别希望有一天能为喜剧电影作曲，我为之作曲的电影中还没有喜剧类的电影，我很想尝试这种风格。
梅林茂｜亚洲著名电影配乐大师，作曲家，音乐制作人。1951年2月19日出生于福冈县北九州市，曾是日本著名新潮摇滚乐队EX成员。20世纪80年代初期担任过美国电吉他大师埃里克·克莱普顿的日本演唱会嘉宾。1985年EX乐队解散后他转而投身电影配乐领域，同年为森田芳光执导的电影《其后》的配乐已成为经典之作。为日本著名导演铃木清顺的电影《梦二》创作的华尔兹小调Yumeji’s Theme被选为王家卫导演作品《花样年华》的配乐后，梅林茂在亚洲声名鹊起，后为张艺谋、王家卫等著名导演的多部电影担纲配乐。曾获日本电影学院奖音乐奖、中国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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