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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性天通:从人性之实然走向应然

 太阳当空照917 2018-07-05
儒家哲学可谓境界哲学和人生哲学,其对“天道”的描绘体贴与对人之“性”、 “心”的透彻,均是“生命的学问”具体而真实的展开过程。对于薛瑄哲学,虽 然我们需要对其学进行分辨解析方能掲示其义理规模与学问宗旨,并且薛瑄也在 复性践履、“直须躬行”的为学原则下成就了一代“实践之儒”,开启河东学派“悃 福无华”、力学笃行的学风,但薛瑄所透彻的生命境界则是一体浑融、物我无间、 即本体即工夫的。其所言默识心通、反躬践履、静存动察,皆以体认“天”、“道”、 “性”、“心”之一本万殊、立体融贯的关系为前提f并以追求天人一理、万物一 体、“性与天通”的人格境界为最终归向。在薛瑄哲学中,天生万物“於穆不己”、 “流行不息”之“仁”与“善”是人道运作与心性发显的根据,从而主体须保养、 全尽至善性体与虚明心体,变化不美之气质,拋却私欲壁障,摒弃有为之心,纯 任“天理”、“天道”、“天命' ''天性”之自然流行运作,使己之身心所发与天相 通、合一无间。这一对主体人格境界和道德生命的无限提升与超越是历代真儒的 共同追求,而在此一过程中所获得的妙境亦为懦家所慕求,如“曾点之志”、“孔 颜乐处”及天人性命之微、万物一体之仁的圣贤境界。薛瑄同样如此,尽管限于 “无烦著作,直须躬行”的学问态度而无意对“天”、“道”、“性”、“心”作系统 精微的论述,但其读书二录中所体现出来的对心性的透彻和“心通”、“自得”之 妙境随处可见,其临终“七十六年无一事,此心惟觉性天通”所达之境界,正显 其源于天道、归于人性的宗旨,故其所见之“性天通”“定非欺人语”;而其毕生 清修笃学、反躬践履之实,若非透悟见性,则不可能如此真切醇厚、笃实一贯。
6.1曾点之志
曾点即曾皙,为孔子的早期弟子之一t心境超然,豪放洒脱,其所论人生志 向颇为孔子赞赏,并为历代真儒所追慕。《论语·先进》曰: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 居则曰4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对曰:11千乘之国, 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 且知方也,夫子哂之,11求!尔如何? B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 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如何?”对曰:
“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耳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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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 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孔7探问四人之志,子路、冉有、公西华各言治国平天下之道,惟曾点言其志向 为“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此非具体的治国平天下之术,而是一种人格境界的表达,实为儒家所最为重视的 自在恰偃、万物各顺其性的至德气象。孔子对其他弟子的雄霸伟略皆不赞同,唯 独称赞曾点之志,甚至言“吾与点也”,可见孔子所爱所求者不在事功成就与修齐 治平,而在于道德境界的完善、内在人格的挺立和践履事为的通达,亦可见由孔 子所幵创的儒家道统最为核心的价值和目标是人之道德境界与道德生命的提升与 完善。对于“曾点之志”的内涵、意旨和境界,历代儒者多有认同与讲论,尤为 宋明儒所称道。朱子即指出,“孔子之志,在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使万物莫不遂其性。曾点知之,故孔子喟然叹口:'吾与点也又详论曰:
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阙。故 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 初无合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 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 而深许之。而门人记其本末独加详焉,盖亦有以识此矣。®
“曾点之志”即“孔子之志”,二者相通相契,虽然曾子所描述的是“人欲尽处”、 此心纯乎“天理流行”的湛然纯粹之境界与状态,但并非仅仅是个人修养的至德 境界,而是包括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内,并使“万物莫不遂其性”的超然纯粹、 顺适自在、天道流行、仁德发用,是人所能够达到和应当追求的最高境界。薛瑄 对于“曾点之志”亦深有体认,其指出:
圣人与曾点言志处全在言外。盖曾点当春气和煦之时,“浴乎沂,风乎舞 雩”。见夫天地上下同流不息,飞潜动植,万物各得其所,此时曾点之心即“对 时育物”之心,乃圣人“物各付物”之妙。’故曰:“与圣人之志同,更是天地 气象。”此夫子所以“与点”也。®
又谓:
曾点之“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其中动 静从容者,此理也。“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论语正义》,第252-257页。
同上=
《四书京句集注论语集注卷六先进第十一》,m丨扣页。 r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一》.第nos苋。
风乎舞雩,咏而归”者,亦此理也.是则“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 无少欠缺",安往而不然哉!®
“曾点言志'便是太极、阴阳、五行、万物流行“各4导其所”之妙。® “天何言哉”,H吾无隐乎尔”,与“曾点言志”之意,皆天理流行之妙。
&
“曾点言志”,只是个11仁”字,®
薛瑄认为曾点言志因其“与圣人之志同”,故孔子称“吾与点也”。圣人之意与曾 点之志皆在言外,实如朱子所言“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缺”的 个体道德圆满、洒脱超然和万物各得其所、顺适自在的天地气象,更是天理下落 于心性、主体对天理的完全落实与彰显并同于大道流行不息之“仁”且“善”的 完满境界。此一境界如孟子所言“取之左右逢其原”(《盂子*离娄下》)气《中庸》 所言“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道世者,不可须臾离也”之意®。 若能体察与保有“曾点之志”,则主体自可静存动察、内修外养、克尽己私、成己 成物,亦自能“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使此身心所发纯为“天 理之自然”,万物各得其所,无纤毫滞碍。
曾子亦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己矣”(《论语·里仁》)®,以“忠恕”概括孔 子大道之意蕴。薛瑄对曾子所言忠恕之道也深有所体。其谓:
“忠”如水之源,“恕”如水之流,一个忠做出百千个恕来,一个源流出 百千道水来,即“忠恕而一贯”之旨明矣„自然体立用行者,圣人之忠恕也; 尽己推己者,学者之忠恕也.曾子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非谓学者尽 己为忠,推己为恕也,姑借“忠”以明“一”之体,借“恕”以明1'贯”之 用.故知尽己推己其施无穷,则知一贯之理无不尽矣„ ®
又云:
《中庸》之“忠恕”,乃学者尽己推己之正名,即程子所谓“动以人”也; 《论语》之“忠恕'乃圣人自然之忠恕,程子所谓“动以天”也,®
薛瑄将“忠恕”分为两个层次,“自然体立用行”者为“圣人之忠恕“尽己推己” 者为“学者之忠恕' 认为曾子透过“尽己'“推d”的字面涵义,从更根本的“体' ® «薛瑄全集读书彔卷七》,第1213-1214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萊卷二h第1331页。
@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八》,笫1233 5U $《薛瑄全集读书录券四》,第1丨05 w《孟子正义>,钨330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二>,第1331页。
®《论语正义》,第82页。
® 瑄全集读书录卷十>,第1259页。
“用”层面以“忠’’为“源”、为“体”,以“恕”为“流”、为“用”,突出内在 道德本心和本性的挺立与外发之道德行为之间“一以贯之”的关系。因此,学者 需“尽己推己”,方能“体立用行”,进而“其施无穷”,“一贯之理无不尽”,这也 是儒家对天人的体认和践履工夫的深刻处。在深体“曾点之志”的基础上,薛瑄 以曾子气象与人格境界为追求的重要向度,言“观曾点之志,虽至小之事,不可 妄为。是何也?以道无不在也”®。因此薛瑄在学行上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的精神潜修自守、谨言慎行、复性进德、笃实践履。在生命气象上, 薛瑄也颇有“曾点之狂”,如钱穆所言,“是敬轩之学,谨言慎行,悃愒无华,而 其心慕想,乃在曾点之狂。读书录中,亦屡提及曾点。诵其诗,行役羁旅,江山 花村,怡情悦性,有高蹈世外之致” ®,此语可谓恰当,适显薛瑄所慕求与达致的 境界。
2孔颜乐处
《论语·述而》中孔子自我表述为“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与我如浮云”®。《论 语·雍也》中孔子评价颜渊称“贤哉,回也!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 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此二段之意甚为深刻,被儒者概括为“孔 颜乐处”。然孔子与颜回所乐之处究竟为何,则为历代儒者所潜玩默体,各有所论, 见仁见智。
周敦颐于《通书》中指出:“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 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
地间有至贵至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 见其大则心泰,
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赎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
《宋史·道学传》记载,周敦颐曾令受学于己的二程“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
程颢也回忆说“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 ®,这作为二程
学问的重要入路,二程之学于是亦“由此而发源”,确立“慨然有求道之志”,
甚至达到“吟风弄月”、“吾与点也”之境。程颐亦言“圣人之门,其徒三千,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二》,第1332页。
《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第七册,第25页。
«论语正义K第145页。
同上.第丨43页。
同上,第丨2丨页。
《周敦颇集通书颜子第二十三章》,第33页.
[元]脱脱:《采史道学传》,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版,笫12712页。 《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第16页。
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 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程颐还作《颜子所好何学论》专门论“孔颜乐 处”,其从天地生人之“真而静”和涵具仁、义、礼、智、信之“未发之五性”出 发,认为“为学之道”不过“正其心,养其性而己”,而颜子所好者,即是圣人“诚 之”之道,亦即在道德本心的挺立之下,于日用常行、进退出处、切己身心之间 遵循道德规范,并“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通过“求诸己” 的为学践履而达致“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的圣人境界。从而可见,“孔颜乐处” 是儒学“天人合一”之人生境界的最高表现,是主体通过道德修养工夫,与“人 之所以为人”的本性真正合一,自此所得之乐是从主体内心深处自然而然生发出 来,乃道德本心的自然呈露,如同天生万物之“仁”,无一毫之私伪,纯是本真流 露。儒学所孜孜以求、道统所延续不断者,无非是此一人格与道德境界的全面实 现。这一境界被周子视为天地间“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者,为二程、张载、朱子 所追求,亦为薛瑄所慕想。
薛瑄注重下学践履,以实学见长,也深体并屡言“泰然之乐”、“圣人气象”、
“虛明广大气象'“平旦虚明气象”、“凤凰翔于千仞之气象'赞成静坐澄心的修 养方法,重视虚心无欲和自得之乐,并在诚意正心、为学修身、齐家为政之践履 中以“曾点之志”、“孔颜乐处”为追求。其体周、程、朱子论颜子如下:
周子曰“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朱子言4'即周子之教程子,每令寻仲尼、 颜子乐处.所乐何事?学者当熟思而深体之,不可但以言语解会而已愚按: 朱子之言,引而不发D窃意天地间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者,莫过于天命之性6 能深知其理而实体之於身,则日用动静之间莫非天理之流行,而无一毫私欲 之杂挠,“仰不愧,俯不怍,心广体胖,乐可知矣,妄意如此,书之以俟来 哲。①
周子《颜子章》不言富责为何事,其下《师友章》言“天地间,至尊者 道,至贵者德",道、德即天命之性也,恐孔、颜之乐,亦不过全天命之性而 已.®
程子曰:“颜子箪瓢,在他人则忧,而颜子独乐者,仁而已,愚谓圣人 之乐,不过全天命之性,仁即天命之性也^专言仁,则义、礼、智皆在矣。01 薛瑄从“天命之性”理解“孔颜乐处”,认为“周子论'乐’,至矣!”®,指出周、 程、朱子所赞于颜子者即“天地间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者”,实“莫过于天命之性”。
® <薛瑄全集读书键录卷七K第1401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四》,第1402页。
§ <薛瑄全集读书续彔卷五K第丨417-1418页。 >《辟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五》,第14丨5页。
若主体能够依天理之则,在日用动静之间克尽己私,全尽本来固有、纯善无伪、 涵具仁、义、礼、智四德的“天命之性”(本然之性),使身心所发纯为“天理流 行”之“仁”与“善'则此一对“本然之性”与“天理”的全尽过程与境界本身 即为“孔颜乐处”,即如其所言“孔颜之乐,其全尽天理者与? ” ®。在此基础上, 薛瑄对“孔颜乐处”多有体认,指出“'仰不愧,俯不怍,心广体胖'人欲净尽, 天理浑全,则颜氏之乐诚可识哉”®,“颜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使达而在上, 则'有天下而不与矣’”气“孔子'自得,之乐深,故视不义之富贵轻也” ®。同 时薛瑄也强调,只有切实体察与践履颜子之学,才能真正体会“孔颜之乐”,其谓: 实尝用力于颜子之学,则能知颜子之所乐。不然,但得其乐之名而未知 其乐之实也。譬之泰山,人皆知其高,然必亲自其处,方知其所以高。若听 人传说泰山之高而未尝亲至其处,则亦臆想而已,实未见其高之实也.0 由于孔颜所乐者是在对“天命之性”与“天理”全尽与呈露中所得之乐,因此只 有“尽颜子之学”,即在变化气质,切己践履、复性体道、全尽天理的实践中方能 真切体证“孔颜乐处”。反之,“未能尽颜子之学,则不能知颜子之乐”®。因此, 薛瑄亦在毕生的反躬践履中体证“孔颜乐处”,并多有透悟语,其谓“虚明广大气 象,到人欲尽处自见,匪言所能喻也” ®,“广大虚明气象,无欲则见之”®,“平 旦虛明之气象,有难以语人者,惟无妄者能识之” “平旦未与物接之时,虚明 洞彻胸次超然”®,“平旦虚明,气象最可观。使一日之间,常如平旦之时,则心 无不存矣”|1,“方自有其能,便为心累。如颜子虽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在颜子 之心,则未尝自以乐为能也” “仁、义、礼、智,天理也,乐天,即循天理而
乐也”“圣人大理烂熟,自无不乐”M。正因薛瑄以“曾点之志”和“孔颜乐处” 为“天地间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者”,并终生身体力行之,其弟子赞其"颖悟类颜渊, 笃实似曾子,高并乎孔子之门”[《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四》,第1396页。 《薛瑄全集读书彔卷二>,第1052苋。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十》,第丨472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四》,第13%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二》,第1052苋。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七》.第1450页。 《薛瑄全集读书彔卷六》,第i 168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三》,第1089 d 《薛瑄全集读书彔卷二》,第页。 同上,
同上。
《薛瑄全集谟书录卷七》,m 1208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五》,第1C厂贞。 《薛璲全集读书续录卷四>,第1403页。 《薛瑄全集行实录卷三》,笫丨663页。],将薛瑄比拟为颜渊和曾子,谓其“高并乎孔子 之门'弟子之语虽不乏溢美之辞,但亦可见薛瑄对“曾点之志”与“孔颜乐处”
之理想境界的潜玩默体与笃实践履。
3圣贤境界
儒家圣贤与学者立言之意在“载道”,儒者言辞著述本身皆是对千古相传之儒 家“道体”与“道统”的表述与呈露。在讨论''天'“人”、“心”、“性”、“理' “道”、“德”诸范畴和切己践履的过程中,传统儒者显豁着儒家独特的实践逻辑、 鲜明的道德旨向和超越的人格理想,整体浑全,天人对摄,澄澈周通。因此,儒 家学问可由体知与践履得,无法由认知与解析得,从而读“载道”之书的过程本 身即是“体道”,亦是涵养心性、澄定心体的道德实践。薛瑄即以继承儒家道统为 己任,读书潜修,寤寐圣贤,不尽从“求道”、“体道”、“明道”和明澈“天命之 性”、“天人一理”的视角理解儒学义理和圣贤境界,而且也继宋儒认为懦家自三 代至孔孟再至宋明诸子有着一脉相承的、透彻人之“天命之性”与“本然之性” 的道统,还对儒家道统谱系之人物品评称赞,包括孔子、孟子、颜渊、周敦颐、 程颢、程颐、张载、朱熹、许衡等人。如其所言:
太极乃至精至约之理,全之者贤,修之者圣^ ®
理者何?及天命之性具于圣人之心,率性之道由子圣人之身者也^ ® 人皆有此理,圣人与涂人同,圣人有耳,目、口、鼻之理,涂人亦有耳、 目,口、鼻之理;圣人有心、肝、脾、肺、肾之理,涂人亦有心、肝、脾、 肺、肾之理;圣人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理,涂人亦有君臣、 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理.但圣人禀得气质清粹,故能全尽此理;众人 禀得气质昏驳,有不能全尽耳.®
又谓:
盖能得其(套人)所以言,则于圣人之言“仁”,使知圣人身上何者是仁; 言“义”,便知圣人身上何者是义,以至圣人凡所言之理,皆于圣人身上求其 实,则天理流行之实有不待言而著者,可默识矣。®
薛瑄认为圣人与普通人“皆有此理'有如盂子所g “心之所同然”者,而圣人、 贤人、君了、涂人的区别标准,亦即圣人之所以能成为圣人的标准,不在富贵利 达、寿夭贵贱,惟在于能否于一身&体、进退出处、人伦日用间从事真正的“为 己之学”、全尽本所固有、纯然至善的“天命之性'因而,薛瑄认为人之生命的 [®《薛瑄全衆读书录卷四第1124页。
:s'«薛瑄全*读书录卷六》,第1169页„] [《薛頂全集i$T5录卷七》,笫1209页。
91《薛瑄伞集读书录卷九》,笫1246页。]
最高境界是“圣人”境界,圣人全尽本性与天理,毫私无有、光明洒落,其所言 所发、所虑所动皆为至善天理的自然呈露,如其言“圣人之言,皆自天理中流出, 所以为'载道之文’”®,“圣人之大公至正之道,开眼即见,万世无弊”,“圣人之 心,廓然大公,与化无累” ®,“圣人之心,浑然至善,未尝间断,故不见其复” ®, “天地之化,一过而不留;圣人之心,一应而无迹” ®。又如“圣人不怨天,不尤 人,心地多少洒落自在!常人才与人不合即尤人,才不得于天即怨天,其心分忮 劳扰,无一时之宁泰,与圣人之心何啻霄壤! ”®,“窃谓圣人之心,天理浑全,得 其心,斯得其传矣”®。在薛瑄看来,圣人超越实然“气质之性”,将人之“天命 (本然)之性”和至善天理全然呈露与朗现,身心所发同于“天理”、“天道”之 顺适流行,此即人在道德意义上的完满实现。·因此,通过动静、内外之修养工夫 挺立主体内在道德本心实现人之“与天相同”的理想人格境界成为历代真儒的共 同追求,也是儒者展开理论言说的总体观照,亦是薛瑄及整个儒家所追求的至境。 在此观照下,薛瑄重视内在性心和工夫践履,强调主体须超越私欲蔽障,认为“人 当大着眼目,则不为小小者所动,如极品之贵,举俗之所歆重,殊不知自有天地 以来,若彼者多矣,吾闻其人亦众矣,是又足动吾念邪?惟仁义道德之君子,虽 愿为之执鞭可也” ®,以求得“天人万物一体”、正大浩然之圣贤境界的充养与提 升,可见其笃实真切的求道之志。
4此心惟觉性天通
“天人合一”儒家的总体观照视野。孟子言“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 则知天矣”(《盂子·尽心上》)®,明人之心性与天道相通。汉代董仲舒提出“天 人之际合而为一”®,北宋张载言“天人合一”®,程颢谓“仁者,以天地万物为 一体” u,程颐也指出“道未始有天人之别,但在天则为天道,在地则为地道,在 人则为人道”[《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六》,第1439页。
®《薛瑄全集读书彔卷五》,第丨143页。
®《薛S全集读书录卷十》,第1268页。
01《薛埴全集读书录卷五》,第1142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九》,第1245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卜二》,第1488页。
111《薛瑄全集读书录卷六》,第丨丨66页。
®《孟子正义>,第5〗7觅《
®《春秋繁露卷十深察名号》,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张载集正蒙乾称篇》,笫65页.
"《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笫15页《
12《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十二上》,第282贝。],皆在阐明天人合一、天人一体之意蕴。同样,“天人合一”也成


为薛瑄哲学的大宇宙视野,其以“天人一理”为统摄f依天理流行之“所以然” 构建人道运作之“所当然”,由“天”之“元、亨、利、贞”体证“性”涵“仁、 义、礼、智'并将天理所赋予人的“本然之性”作为贯通天人的枢纽和人伦道德 的本体,主张通过静存动察、敬义夹持、交修并进的复性践履工夫实现“性天通” 亦即“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因此无论是天道人性之哲学义埋建构,还是切己 反躬之生命践履,薛瑄无不以“天人一理”、“天人合一”为观照。薛瑄一生清修 笃学、精思力践、讲习授受,皆以天道流行生生不己之必然为统摄,以儒家伦理 道德规范为依据,以圣贤理想人格境界为追求,因此德行卓著,学问深厚,成为 影响有明一代甚巨的“醇懦”。薛瑄虽以笃实躬行和下学践履为学问宗旨,所言多 为“下学”语,朴实无华,明白恳切,但并非无所透悟,其所致力的下学践履是 在通达天人性命之理和天道人性本体的前提下进行的,其践履工夫由本体所统摄, 亦是澄澈本原、统照天人基础上的“天命之性”、“本然之性”的自然流露与发显^ 在读书二录中,薛瑄对天道人性、圣贤境界的透悟与洞达之语随处可见,如其谓 “必'上达’乃有'天知’之妙” ®, “学术不造乎高明正大,则所就之事业卑陋 可知” ®,可兄其所明者在“高明正大”之“上达”,所重者为“下学”,天人贯涉, 内外无间。
在“天人一理”的视野下,薛瑄认为天人万物浑融相合、一体无间。其谓“天 地、阴阳、昼夜、四时、人物、男女、万物、始终,皆真易充满乎六合,贯彻乎 占今也”气“元、亨、利、贞之命,充塞天地,流行古今,无—毫之空隙,无一 息之间断,即'惟天之命,於穆不已’也” ®,“大化滔滔,竟莫知所止”®,“满 天地间皆'中庸’之理,人自不察” ®。天人之理一体无间,因此“可以心悟,不 可以目睹也”'也只有通过内外践履工夫才能“默识性与天道,内外合一,无处 不有,无时不然” ®,体证“性与天道,无内外,无限量,无止息”®,“天下无二 理,古今无二道,圣人无二心”®,明识“人虽各是一体,其实与天地万物浑融相 合,无一毫之间”“道理物我无间,天人一致” “心、性、天,一理也,其 ® «薛瑄金笫读书呆卷九》,笫1245页。
®擗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二》,笫1334页, &《薛违全集读书续录卷一》,笫1300贞。
f薛瑄全*读书续录卷五》,笫142]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一》,第1323页。 &《薛琯令笫®书续录卷七》,第〖450页。 & C薛瑄全衆.读书录卷二》,笫B32页。
全集读书续录卷七;K第1448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七第1450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六h第1173页。■
11《薛m全宪读书朵卷八>,m 1236 5L =《薛瑄全m读书续彔卷七》,第1449货。
大无外”'因此,自天人整体视野而言,天之“元、亨、利、贞”与人之“仁、 义、礼、智”一理贯彻、一性贯涉。而“性”尤为天人贯通的枢纽和人之道德本 体,规定主体依于天理和人性的要求,做口用践履工夫,克尽己私,至大无我, 通达“天人一致”、“内外合一”的境界。薛瑄强调“元、亨、利、贞、仁、义、 礼、智八个字,无物不有,无时不然,充塞天地,贯彻古今,日闬须央不可离也” ®,而“纷华扰扰,浮云之过目耳”气因此主体应尽性以贯天地之无私,如“仁 与天地本无二理,惟无私贯之”®, “无我,则内外合一,而与天为一矣”®。
薛瑄切己体道的践履工夫毕贯终生,而在其一生的自我反省与道德修养工夫 中,对道体、天通境界和天人合一、天道流行之妙境的体悟与形容随处可见。如: 薛子宴坐水亭,忽郁然而云兴,漶然而雨集,泠然而风生,锵然而虫急, 羽者飞,秀者植,童者侍,麟者适,群物杂然而声其声,形其色。薛子窈然 深思,独得其所以为是声与色者而中心悦。®。
可见天理流行、物我一体之境。又如其谓“见枯树则心不悦,见生荣之花木则爱 之,亦可验己意与物同也”气“偶见柳花悠扬高下,因悟造化流行、雍容自然之 妙” ®,又记“往年在湖南,常行沅州北涧谷中,雾雨蒸湿,及登高山绝顶,则日 光晴霁,俯视沅州城郭及众山之低小者,云气浮绕,往来其间,驶如奔马,开阖 万变,是时必雨於其下矣。以是知云气最低,方云合而雨之时,日在云上,未尝 不光霁也” ®。可见在薛瑄看来,天理流行之“於穆不己”、天生万物之蔼然为善 皆通过万物顺适自在的生长发育、流行运作呈现出来,因此主体通过对天地万物 的体认与穷通,可见天人合一之道、造化流行之妙、理气周流之实和万物一体之 “仁”。又如其所记:
余往年在中州,尝梦一人,儒衣冠,其色暗然,谓是朱文公。告余曰:“少 嗜欲多明理明发,遂书其言于壁。一日,在湖南靖州读《论语》,坐久假 寐,既觉神气清甚,心体浩然,若天地之广大。忽思前语,盖欲少则气定, 心清,理明,几与天地同体,其妙难以语人。®
薛瑄日用间体察圣贤之旨、寤寐圣贤境养至诚至深,以至梦中相见朱子,更在天 地自然中静坐读书、澄澈心体,达致“心体浩然,若天地之广大”、“几与天地同
®《薛瑄全集i卖书续录卷十》,第1471页。
®《薛瑄全集i卖书续录卷六》,第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七》,第1丨98负.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六》,第1439页。
®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三》,第IOM页。
®《薛瑄辛集读书录卷六》,第丨163贝。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一K第1040页。
®《薛瑄全集读书续录卷_》,第丨329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十》,第1259贞。
*《薛琯全集读书录卷一K第丨028页。 体”的妙境,此是宄地万物一体和天人合一之境,“其妙难以语人”,自得为甚^> 此外,由于儒学重在将天人一体充于内ifU发于外,因此将个体之人所体现出来的 生命气象视为主体所达致境界的某种呈现,并将宏伟的生命气象和超然的人格境 界作为追求的目标。薛瑄也认为,为人为学“第一要有浑厚包涵、从容广大之气 象” ®,并品读诸儒气象曰“少陵诗曰:'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从容自在f 可以形容有道者之气象”气“程子所谓'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正周子'胸 中洒落,如光风霁月’之气象”气不同生命之“气象”所反射的是主体对天人合 一之理和古圣相传之道的体认与内在挺立,如周子之“胸中俩落,如光风霁月”, 张载之“雄伟刚毅”,朱子之“严肃恭重”,又如“从容有道”、“凤凰翔于千仞” 之气象等,皆是懦家天人洞见与内在德性充养至深的外在发显,是儒家为人为学 的重要组成部分。
薛瑄晚年史是潜心性理,研究天人之奥,专意内在潜修与境界的提升。李贤 即在《薛文清公神道碑》称薛文清“晚年玩心高明,默契其妙,有不言而悟者矣” ®。《年谱》也记载,薛瑄七十一岁时“既返初服,玩心高明,研究天人之奥,阐 发性命之微,著为《读书续录》” 到了天顺三年,即薛瑄生命的最后一年,其
临终数语凸显出浓重的生命意味。《年谱》记载曰:
先生七十六。在里。夏六月十五日,先生卒,……是日忽检旧书及《读 书二录》、诗文诸集,束置案上,衣冠危坐,为诗曰:《土炕羊褥纸屏风,睡 觉东窗曰影红。七十六年无一事,此心惟觉性天通。”通字之绕未竟,悠然而 逝。®
此诗为薛瑄临终对自己生命践履与道德境界的总结之论.其屮的涵义所指为古今 学者所争论,因此须于此处详辨。宋代程颢曾有诗曰: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曰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十佳兴与人同,
又云: ^《薛瑄全®从政名言卷之一》,第!538页。
®《薛瑄全集读书录卷六》,第1162 51 @《薛瑄全集读书录恭六>,第1160页。
#《薛逭全集行实录卷一》,第1622页„
薛瑄全集年谱>.第1727页。
@《薛瑄全集年谱>,第1729札关于薛谊此临终所作之诗,有两种记载:一为“此心惟觉性天通为“此 心始觉蚀天通'仪就黄宗ffi明e学莱而言,两种说法均有,《明傜学案师说》中记载刘宗周的评价中引用的 是“此心惟觉w:天通”,而《河东学案》中黄宗载引用的则是“此心始觉性无通'齐I书社《四庠全书存g 丛书丈部:K {河津文史资料》(第6辑)、四库本C敬轩集》及《薛文清公年谱》中均记为“此心惟觉性天通' 虽一宇之差,涵义相距甚远,更深刻影响到连时及后人对薛瑄的定位和评价,而就薛瑄的整个生命历程和为 学旨向来看,其始终在天人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的视域中为学与从政的,而且苒学以“复性为宗'教人以复 tt为先,因此临终之言当以“此心惟觉性天通”为确。 i-丄程集河南程氏文集卷第三秋日偶成二齒》,第482页。
百官万物,金革百万之众,饮水曲肱,乐在其中.万变皆在人,其实无 一事,
明道二诗表达的是一种心体澄定、从容静观以应万事的自得之境,有类于“曾点 之志”和“孔颜乐处'薛瑄临终所作之诗应从明道之诗而來,不仅显发明道从容 洒落之境,更是表述自己七十六年的生命中潜心性命、寤寐圣贤并切己反躬、笃 实践履,以将心性之本然自然呈露与发显于身心动静、日用伦常间,并全尽己之 “本然之性”、“天命之性”,通达于天理流行之善将“天人一理”、“万物一体”的 透彻在日用事为间辐射、呈现出来,以此实现“性天通”的境界。薛瑄所谓“七 十六年无一事,此心惟觉性天通”,并非真的“无一事'而是表明其哲学义理出 于天道建构、落于人道现实、归于性之本原的本旨。其通过毕生的精思力践、内 修外养与静存动察,最终所澄汰、沉淀下来的惟有“性天通”之根本。薛瑄在天 理流行中透见性体至善^认为主体全尽“本然之性”方可成为异于禽兽的有本之 人,在道德意义上使人的生命获得无限的伸展,从而成圣成贤。这是薛瑄所透见 的儒家道统之核心.亦是薛瑄全部学问与生命践履的根本。薛瑄曾言“大小道理, 吾心悦而不能言,举此以告人,人其信之乎?吾其谁告之? ” ®,因此从不主张以 高妙示人,亦不以著述为要。如其临终所言“此心惟觉性天通”之语,虽无人“可 告”,乏人“可信”,但无掩其对儒家道体的透悟、道德践履之笃实和生命境界的 高明。
《二程集河南程氏遗书指笫六第83页。 S薛瑄全集读书录费四>> 芘11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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