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是可取的,为达到这一点养生则变得是必要的。……就世间不朽而言,我们看到了对长寿的热切欲望如何逐渐导出“毋死”观念。 —— 余英时 “未知生,焉知死?”孔子早已在《论语》中阐明了自己的生死观。时至今日,人们仍然热情执着于“养生”,死亡这一事实终究会来,今天的人们已不再执着于来世,将现世每一天的境况努力过得更好,在享受生命的同时尽可能延长一些是可行的。古人则会通过各种途径将人世延伸到死后世界使自己得到安慰。服用永生不老的仙丹到达理想中的“仙境”或依靠起死回生的妙药重新延续此生成为书画中常常出现的主题,正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展出的“杏林春暖——养生医疗趣味书画”和“何处是蓬莱——仙山图特展”通过数十幅宋代以降的古代书画作品展示出古人身体力行的“生生不息”。 炼丹、医药与体操运动 早在公元前522年齐景公就表达了渴望长寿的愿望:“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战国后期,各国诸侯在方士的蛊惑下,追求世间不朽的热情更为高涨。《韩非子》中记载一种“不死之药”曾经被献给楚王,有一个门客曾教燕王如何修炼“不死之道”。道教作为本土成长起来的宗教,在方士们的努力下,与“炼丹”、“医药”、“传统养生术”等主题紧密相连,这三大主题也成为本次“杏林春暖——养生医疗趣味书画”展览的组成部分。
选自《淳化阁帖》王献之行书笔札《肾气丸帖》率先开出药方,这款又名“八味地黄丸”的良药源自东汉医圣张仲景(约150-219)《伤寒杂病论》,是中医经方派最有名的方子之一,今日常见的“六味地黄丸”,与又名“明目地黄丸”的“杞菊地黄丸”都堪称肾气丸的衍生升级产品。王献之在文中告诉友人自己正在试用肾气丸治疗脚肿,感觉比黄耆疗效好,打算再来十剂继续感受。
晚年罹患肺疾的唐寅用理想中的烧丹炼药景象表达对陆医师为自己治病的感谢之情,《烧药图》卷末有唐寅自题,拖尾则是祝允明《医师陆君约之仁轩铭》,这幅作品是画家49岁左右所作,画面中双松下,药师坐地,童子守炉,执扇烧药。人物虽简,神态毕具。松叶和远山,以水墨渲淡,呈现润泽与蓬勃的生机,烘托烧丹炼药的深刻含义。道教的出现,通过内功心法与外服丹药让不死丹药有了人为的可能性,作为道教徒的葛洪更通过《抱朴子》让炼丹烧药登上了新台阶。
旧传为李唐(约1049-1130后)所作的《炙艾图》更为贴近寻常百姓生活,行脚医生头插器械,以燃烧艾锥,替患者治疗红肿的背部,病人则挣扎惨叫,需三人合力,踩腿、拉手、按住肩膀,让其保持稳定。相对于目睹惨状,不忍卒睹的三人,右侧另有一名背插膏药招牌,身着膏药标帜服装的助手,正以口呵气,预备为病人敷上膏药。
无论祝允明的小楷临《黄庭经》还是王澍戊申(1728)临《杨凝式神仙起居法》,都呈现出道徒所发明的“内观”方法。道教徒喜欢将人体视为小宇宙,为了使所有身中神不惹是生非,据信此法使其修炼者看到体内诸神。因此,“内观”实际上是一种对身中神的反监视,以防止它们离开人体去向司命揭发人的过失。身中神与人寿的长短均密切相关,通过“内观”或“守一”来善待它们则将使益寿延年变得可能。《黄庭经》是道教修习养生的重要典籍,主旨在服气以养精神。以韵语描述人体五官、脏腑等形象作用,谓存神内观,固精练气,填满黄庭,久之可得长生。相传爱鹅的书圣王羲之曾以所书《黄庭经》向山阴道士换取白鹅。《神仙起居法》是杨凝式(873-954)晚年代表作,又称“神仙起居功”,写一种古代健身按摩法,文体近似口诀,原迹现藏北京故宫。
起源于北宋,至今共八百多年历史的八段锦最早见于魏晋著名道士许逊(249-347)《灵剑子引导子午记》,并着录于宋代道教的养生书。这套独立而完整的健身功法,无需器械,不受场地局限,简单易学,效果适合于男女老少。内容包括肢体运动和气息调理,姿势分站、坐两种,站式要求双脚与肩同宽,坐式要求盘膝正坐,配合舌抵上颚、意守丹田等细节,每种动作反复多次。本次展出站式八段锦,清宫千字文“岁”字编号,可知原贮于清光绪帝瑾妃(1873-1924)所居的永和宫。 走下神坛的想象之境 蓬莱仙岛与昆仑神山是传说中的两大仙境乐园,《史记》记载战国时期君王遣人探求“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而昆仑山则是《山海经》所描述的神域。两地皆居住着仙圣,并有丰富物产及神异动植物。寻求“不死之药”的活动后来在秦始皇和汉武帝的努力下达到了顶点,传说此物只有海上三神山的神仙才有。六朝至唐代时期,随着道教盛行,道士们逐渐将地图上的真实名山仙道化,形成洞天福地之说,使得仙境更具现实性。名山洞府对于追求仙道的人而言,不仅是采药、炼丹、修行的地方,更是遇仙、升仙的媒介。
《庄子》中写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不食人间烟火、脱离凡尘仙人正因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而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吴派画家文伯仁(1502-1575)以青绿设色画“方壶”浮起于波涛万顷间。三角形山峰峥嵘,中有宫观平台和长青树林,白云缭绕其间,并往上聚合窜升,颇能呼应《史记》描述三神山远望如云,人靠近时反而居于水下,最后被风引去的神秘性质。画幅上、下款加框榜题,是仿自早期释道画的做法。
求仙的流行导致了世俗化。彼世的和离群索居的仙逐渐经历了世俗化的转变。既然“不死”就是“仙”,那么要想“不死”就要变成“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成仙的愿望更加受到大众的欢迎。较于遥远虚渺的海外仙山,名山与洞天福地提供给道士和俗世更为亲近的圣域。洞天被认为明亮如同自然光照,内有灵府神馆,甚至互通贯连。误入桃花源,正是凡人经由洞穴进入仙境的一段美丽传说。传五代董源(活动于10世纪上半)所画《洞天山堂》应完成于元代。前景桥上立三人,二人头戴幞头,皆为迎客而来。中景画殿宇高耸,其上云雾弥漫,云岚与青绿色峻岭交界处,可见大小不一的洞口。洞口透着自然光,颇符合道教将名山洞穴视为仙宫灵府,内有日月光照的宗教概念。
《宋缂丝仙山楼阁》更与想象中的皇宫没什么两样,只是以云彩衬托屋木脊檐,营造出遗世独立的仙境。布局左右对称而不失变化,前景作山石层迭,奇花异果茂盛,群猴采果,禽鸟翱翔。居中楼台殿阁矗立,人物对饮于一楼屏风前,二楼人物两两成组,凭栏观景。屋宇上方白鹤、凤凰飞舞,各式云彩飘忽涌出。(撰文/孟宪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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