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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安印话(第22期):博识多能的清代印家张燕昌

 海之恋271 2018-07-20




今年是农历戊戌年,我想起历史上一方和戊戌年有关的特别的印章——清代印家张燕昌所刻 “翼之” 飞白印。今天就来说说这位浙派鼻祖丁敬的得意弟子张燕昌。


张燕昌像


张燕昌(1738—1814),清代著名篆刻家。字文鱼,号芑堂,又号金粟山人,浙江海盐人。张燕昌诗、书、画、印俱精,且长于金石考据,刻碑勒石、竹刻木雕皆能,是位全才型的艺术家。


背南瓜拜师


提到张燕昌,令人津津乐道的轶事之一是他的拜师过程。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的叶铭在其所著《广印人传》卷七中记载,“(张燕昌)勤奋好学,为浙派丁敬高弟。初及门时,囊负南瓜二枚为贽,各重十余斤。敬欣然受之,为烹瓜具饭焉。”被时人传为佳话。


张燕昌拜师图


当年张燕昌从老家浙江省海盐县武原镇出发去杭州向丁敬拜师时,正值少年, 他别出心裁地从自家地里摘下两只重达二十多斤的海盐大南瓜,步行一百八十余里路,前去丁敬在杭州城南钱塘江边的居所带江堂苔花老屋叩拜师门,加上所呈读书笔记对所学古文字学、上古吉金、前朝碑揭印作印谱、经史知识等等记述详实,洋洋可观,又能对丁敬所提问题应答如流,而现场刻印也展露其所下苦功和优异潜质,其诚心和才华深深打动了花甲之年的印坛领袖。丁敬深喜之,并破例纳其为入室弟子。


精金石考据


张燕昌好古敏学,精研古文字学和所见印作印谱,对上古时期的商彝周鼎、汉唐石刻、历朝印作印谱等,都不遗余力地潜心搜罗、筛选精拓并汇编成册,仅所著《金石契》一书中就收录鼎彝碑石资料数百种,而其所拓石鼓文更是披泽当时,功在千秋。


张燕昌精拓石鼓文及题跋


据闻,张燕昌在丁敬门下学师六年,学满辞别师门后,特地携老师的推荐信前往宁波天一阁拜会阁主(当时天一阁有“天下第一藏书楼”之称),由此得以近距离观摹和研习北宋石鼓文精拓本,回来后还为此专门仿制了10只石鼓,精心刻上石鼓篆文,甚至把自己的书斋命名为“石鼓亭”。时任浙江学政的大学者阮元曾为此赠诗云:“铭铸鼎彝款象牺,每看一字百摩挲。恰因好古生偏晚,不见苏韩猎碣多。”


张燕昌“石鼓亭”朱文印


张燕昌在金石考据领域所见既多,著述也非常丰富,深值一提。他著有《金石契》、《石鼓文释存》、《飞白书录》、《芑堂印存》、《石鼓亭印谱》、《金栗笺说》、《三吴古砖录》、《古来飞白书考》、《和鸳鸯湖棹歌》等。


△张燕昌“爱吾庐”朱文印


石安以为,大凡艺有成就者,无论天资如何,往往都能勤奋努力,敏而好学。其启蒙老师、海盐学者朱琰曾生动地描述张燕昌痴迷艺道的情景:“芑堂张子,博雅好古,搜奇剔隐,有出于前人所未及者,录成一帙,名之曰金石契。置巾箱中,行住与俱。偶有所见,剜苔剔藓,依形肖质,搨而存之。往往于荒榛朽壤之间,踯躅呼啸,鸣其得意。又或知己好友,临窗坐对,各出其所藏弆者,奇字相质,必手搨以归。积十余年,裒成若干册……” 


张燕昌天份既高,有过目不忘之能,博闻强记,习艺又勤,遂终有大成。


 刀法独特精能


张燕昌为丁敬得意弟子,且得丁氏真传,然就印风而言,却不完全囿于师门。观其印作,虽承浙派古质朴茂之风,但也有自己的面目,尤其在篆法和刀法上。比如篆法方面,除了典型的浙派风格外,既有取法汉印之作,也有取径元明之作。取材与用刀方面更进一步,有别于浙派的“印内求印”,张燕昌已有意识地“印外求印”,从秦汉碑拓印谱及刻石等领域汲取营养。此外,他在刀法方面,也不囿于师门的细碎切刀之法(从这里也侧面显示其老师丁敬对弟子的包容和开明)。


△张燕昌“心太平斋”朱文印


当我们仔细去分析张燕昌的印作时,就会发现,他的刀法和传统意义的浙派细碎切刀刻石略有不同,张燕昌的刀法虽也以切刀为主,但切刀所造成的齿痕并不刻意和明显,切刀的同时往往带有冲刀的意味在里面(或者说以长切并近于冲刀的处理),尤其白文印,这种用刀之法体现出来的特征之一就是印风显得更加猛利一些,这或许和张燕昌是飞白书和碑刻高手有关(若要刻出飞白书所特有的灵动与神韵,非有精熟的运刀技巧而不能为)。


张燕昌“沧海一粟”白文印及边款


这种于浙派之中又稍游离于浙派之外的特质构成,还与张所处时期和人生经历有关。张燕昌时,丁敬始启浙派,浙派特有的风格并未成熟和固化。加上张燕昌本身博闻强记、转益多师,在其一生中刻印之外,遍访古代碑拓和著述占了其大部分精力,他是个刻碑高手(这点从其大量双刀刻楷书或行书边款也可以看出),所以张的刻印刀法除了承继其师丁敬的做法,还在很大程度上带有自己因刻碑所产生的痕迹,或者说其用刀方面揉合了丁敬与自家刻碑的刀法。


△张燕昌“趣在有无间”白文印


创飞白书入印


张燕昌在家乡的栖直观见有宋代碑刻“东岳行宫之记”的碑额用飞白书写成,从而大受启发,并精研手摹,遂成个中高手。


张燕昌飞白书对联


而他以飞白书入印更是成为印坛奇观,虽然只是偶作,仍不失为创新之举。“物以稀为贵”,后人每提及张燕昌,都免不了谈及这方张燕昌唯一的传世飞白书印“翼之”。


张燕昌“翼之”飞白书印


此印尺寸3.3*3.3*8.3cm,两面印,印面飞白书“以书入印”,其篆法线条笔意和张燕昌的飞白书法一脉相承,但以材质所异而增金石意味。单就印章篆法章法而言,未必有多大亮点,这方印最大的特色和亮点就是“飞白书”。而在刀法方面,则很好地展示了张氏用刀之娴熟精能,边款也不失精彩。


从其边款可知,该印印面刻于清乾隆二十九年(农历甲申年,即1764年),边款则是十四年以后的戊戌年(1778年)补刻的。


张燕昌“翼之”飞白书印原石


边款内容也如印文一样采用两面刻制,详细记述了刻就此印的由来和当时情境,如篇小散文,文辞亦佳:“此余甲申冬日为翼之兄作,留敝斋已十余年矣。犹忆雪窗与翼之尊甫勺山先生观唐宋人飞白石刻,玉屑霏霏,从簾外侵衣袂,拥炉酌酒,翼之昆季雍雍左右。回念当日欢聚光景,不可复得,遂为记此报命。戊戌上元后一日燕昌书。”


清代学者顾湘在所著《印苑》一书中收录此印时,附文称赞张燕昌“尤工飞白书,善篆刻。间以飞白文作印,亦见古人笔法。”


石安以为,刻飞白书印,篆法灵动而不呆板是其要义,刀法精熟使刀如笔是其关键。当代印家韩天衡先生称赞此印“线条翻腾,笔笔夹白,有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浓之势,风旋电激,掀举若神之妙韵。”当不为过。


最后关于学艺要义(书画印等诸艺皆然),录一段晚清书家杨守敬《书学迩言》绪论中谈及张燕昌的评述与诸君共勉:


“梁山舟答张芑堂(燕昌)书,谓学书有三要:天分第一,多见次之,多写又次之。此定论也。尝见博通金石,终日临池,而笔迹钝稚,则天分限之也;又尝见下笔敏捷,而墨守一家,终少变化,则少见之蔽也;又尝见临摹古人,动合规矩,而不能自名一家,则学力之疏也。而余又增以二要:一要品高,品高则下笔妍雅,不落尘俗;一要学富,胸罗万有,书卷之气,自然溢于行间。古之大家,莫不备此,断未有胸无点墨而能超轶等伦者也。”



作者简介石安,号印山民,生于七零年代,现居上海。精书印,擅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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